2022年1月28日下午，我们冒着寒风，在雪花飞舞的下雪天前往乾县采访了李苏迎老师，在李老师家中，眼前的情景是家徒四壁、贫寒凄惨，我们和李老师促膝交谈，聊了很多，满满地温暖！满满地感动！出村时已是夜晚八点了，回来后想起苏迎老师时，心情翻腾滚动，久久难以平静！
我脑子里反复出现这样的一个画面，我说“姐呀，您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在中国戏曲，在陕西秦腔最低谷的时候，在唱戏人都没饭吃的时候，您没投降呀？守住了秦腔”。李苏迎老师听到这话时，突然“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哭的那么伤心，如此痛彻心扉！这瞬间的哭声揪住我的心灵，让我难受了一晚上。
她不是专业秦腔演员，也没有所谓的秦腔文化阵地，投哪门子降？又坚守什么阵地？她可以离开秦腔，改学唱歌，以她的声音天赋能挣很多钱。而我的一句话，却把她积压在心头多年的愤懑、伤痛、苦难，一切的一切都随着眼泪，伴着哭声迸发出了胸膛，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动良久，震撼难于言表！
在秦腔表演艺术家终身成就奖雷开元见面会上，李苏迎《朱春登哭坟》唱段影像
我该怎么评论她呢？一位秦腔天才还是一位村妇老妪？这个命题实在差别太大了。她70年出生，初中毕业后，在礼泉县文化宫戏曲班初学戏曲，后拜兴平木偶团肖老师钻研秦腔，常年奔波在农村的红白喜事，以唱秦腔的方式维持生计，2014年离家出走，过着流浪乞讨的生活。在破落的庙里睡过，玉米地里睡过……是许多善良的老奶奶们用百家饭把她的生命维持到今天。
去年政府才给这个流浪乡间的乞丐办理了身份证，我们可以说她是黄土里刨出来的一个农村老妇人，精神疾病缠身，在乞讨中，由于长期睡在玉米地，路畔地沟里的原故，患上严重的关节炎，其身世凄惨悲凉。
同时也可以说，她是秦腔史上开拓的一代秦腔雄风奇才，她的作品在未来的50年内会如日中天，日渐光彩，然而看到这位家徒四壁、清冷寒酸、忍着病痛的农村老妇人时，我实在难以言语。
我们两个言谈甚欢，在闲聊中，以姐弟相称，竟还击掌相约为定，我说：“姐呀，我作为您的知心评论人，我发现您有三大优点，我很佩您的这三大优点，弟弟我却做不到”。她笑了，睁圆了眼睛问我：“哪三个？”，我说：“第一，是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性格，您看看您唱的那些落难的王，各个慷慨悲情，您唱的时候就像那王附体一样了，您好像是在唱自己了，那么豪迈，那么强硬，那么八面威武霸气，豪气冲天，这种刚烈其实是生活中您真实的性格呀！”李苏迎老师带着腼腆的表情点了点头。我说：“第二点，您是一个非常聪明，带着狡猾的人”。李苏迎老师噗嗤的一下笑出来，眼神中带着赞同和找到知音的一种感觉。我说：“为什么说您狡猾呢？您在所有的唱腔里都偷偷的在换气呀，在很多很多的秦腔人物处理中，根据人物情感的需要，在演唱高潮前吐气时偷偷的吸攒了一口气，在吸气时再补充一下，所以您的人物塑造中，才能迸发出如此掷地有声、慷慨悲歌、惊天地泣鬼神的气魄，这也是您的发声技法在做支撑呀。第三点就是您的抗争精神，当各种苦难都传递给您的时候，您就通过这些角色，用您的声腔，把胸中的积怨进行宣泄排放，您对非议和阻力从来不妥协，针锋相对，把所有与世俗的抗争中的愤懑，都积攒在胸头，这也是导致您能够生病的原因之一吧！当然，这也成就了您秦腔的魅力和高度，真实的情感发生，真实的心灵在苦难环境中的共颤！”讲到这里时，李苏迎老师再次失声痛哭起来，我的内心也随同她久久难以平复。
我回去后自我反省，其实我说的这三点全是生活当中的败笔呀，没有一样是我们现实生活中的的优选项，但是她却成就了李苏迎秦腔的经典和不朽！
网络时代信息流浩瀚如江河，过两天，李苏迎老师的热点又会被新的网络热词所取代。但我希望大家记着在乾县有一个村妇叫李苏迎老师，她唱的秦腔慷慨悲歌，这个村妇，我们随着时间可以忘掉她，但是每当听到她的秦腔的天籁之声时，瞬间苦难的鲜活的一个心灵又呈现在我们面前，这难道不是一种奇幻吗？这难道不就是我们秦腔中的不朽魅力吗，这难道不是我们秦腔艺术感染力的巅峰吗？
“寂寞身后事，千秋万岁名”，这是杜甫写给纪念李白的诗，过去不曾理解，现在想想，黄土地里从民间自乐班成长起来的秦腔唱将李苏迎老师，如今家徒四壁、病魔缠身，有谁会想到若干年之后，陕西秦腔史上将会重重地写上这样一笔——“不朽的天才，秦腔大师李苏迎老师”，大家想想，这就是“千秋万岁名”呀！当然，她完成了个人的生命悲剧，却贡献出了一部部经典的秦腔不朽之作。就像当年韩愈的《柳子厚墓志铭》里的评价那样，历史上失去了一位伟大的政治家，却成就了一位杰出的文学家。同样，历史给予一位苦难村妇的凄惨悲凉生活，却成就了她一部部如哭坟、下河东、刘备托孤等不朽的秦腔巅峰作品。
李苏迎老师的悲惨命运是其性格注定的，那慷慨悲歌刚烈的崇祯皇帝，那下河东中悲愤难忍的赵太祖，他们都是心随所愿，宁折不弯的帝王，而现实中的小人物李苏迎老师，在世俗的社会中，胸中的许多积怨，是如何消化呢？以她的刚烈性格，只有唱不尽的秦腔，似乎再没有第二种排泄方式了，因为她是戏中帝王，不是生活中的王，当很多的矛盾与积怨在她胸中排解不了的时候，心理和精神很容易出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许多入戏太深的演员也会出现心理和精神上的问题，入戏太深，以生命在演绎她们的舞台角色。
她用她苦难的生活成就了秦腔作品，而秦腔却给了她坎坷流离的生活！李老师年轻时唱戏经常憋红了脸，她有个艺名叫“小红艳”。我们此次去拜访时，面前这位当年的小红艳已是病体缠身，拄着拐杖艰难行走的农村老妇了，家徒四壁，冷风嗖嗖，当然，房子也正在修建中，在政府和村委会，村民的关爱下，她的日子在一步一步变好。面对曾经的小红艳，我在想，命运之手怎么能这么的残忍？我在苏迎老师的面前双手合十，对着她说“我希望您远离秦腔，它留给您的苦难太多”，苏迎老师哭了！我也哭了！
朋友们！有谁从哭声中可以听到发声的技巧？又有谁会去赞美哭声？苏迎秦腔，那不正是苏迎老师，我的这位饱受人间沧桑的姐姐所哭出的苦难吗？。
我对她说：“我有个心愿，姐姐，愿您拥有一个小房子和一个小院落，里面种满了蔬菜，养了很多小鸡，您就像一个老婆婆一样在院落中晒着太阳，您的孩子会偎依在您的身边，叫您一声“妈”，那是多么甜蜜呀”，我的姐姐这时候又哭了！
苏东坡《赤壁赋》中这样的一句话，“托遗响于悲风”，李苏迎老师的秦腔就是她生命的哭泣之声，这种哭泣之声只有弥漫在3狂风的怒吼中，才能源远流传于后世，永远的成为绝版，这也就是托遗响于悲风吧！
笔者：郭耘（抖音网名：改之）
【海印天镜文化传媒】
编辑:首清清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