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们民族的语言中,常常出现龙虎并称的现象,如“生龙活虎”“降龙伏虎”“龙韬虎略”“龙潭虎穴”“龙虎风云”,等等。
虎为什么要和龙并称呢?换句话说,龙为什么要选择虎作自己的合作、比照甚至争斗的对象呢?
回答这个问题,得从考察二者的“神性”入手。
龙是中国人对自然界中的蛇、鳄、蜥、鱼、鲵、猪、鹿、熊、牛、马等动物,和雷电、云、虹、龙卷风、星宿等天象,经过多元容合而发明、展现的,具备长身,大口,大多有头、有角、有足、有鳞、有尾等形象特征,和容合、福生、谐天、奋进等精神蕴涵的神物,其本质是中国人对宇宙力的感悟、认知、神化。容合对象的多样性使龙具备了喜水、好飞、通天、善变、灵异、征瑞等品性。
和龙有别,虎是自然界中存在的生物,所谓“状如猫而大如牛,黄质、黑章、锯牙、钩爪,须健而尖,舌大如掌……声吼如雷,风从而生,百兽震恐。”(《渊鉴类函》卷四二九引《本草集解》)作为令百兽震恐的“山兽之君”,虎对古人的生活秩序和生命安全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它不但噬吃野兽、家畜,还伤人吃人。于是,虎很容易被古人因恐惧而神化而崇拜。人们崇拜虎无非两个目的,一是愿这位“百兽之长”不要危害自己、亲属、族人及家畜;二是幻想借助虎的神力来制服其它野兽及鬼怪。这样,被放到崇拜位置上的虎就具备了显猛、示威、辟邪等品性。
那么,潜池升天的龙就与下山出林的虎有了合作的基础:品性的对应与互补。一个水中游,天上飞,一个山中吼,林中行;一个灵异善变出神入化呼风唤雨,一个勇猛异常威风八面震兽辟邪:二者携起手来,就神也有了威也有了,灵变也有了勇猛也有了,就可以“龙吟虎啸”“龙骧虎步”“龙蟠虎踞”“龙腾虎跃”“龙争虎斗”了。
考古发现中,最早出现龙虎对应图案的要数河南濮阳西水坡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蚌塑。蚌塑中的龙和虎分处墓主人的遗骨两侧,表明这位墓主得龙虎之助,既有“神”又有“威”,其身份和地位不同寻常。安徽阜南出土的“龙虎尊”,其肩部饰有蜿蜒的龙纹,龙首悬出于肩外;尊腹饰虎食鬼魅图像,虎首居中突出,虎口张开作欲噬状,虎口之下是蹲踞的似人非人的鬼魅。尊是盛行于商周的祭祀礼器,将龙虎雕饰其上,无疑是为了强化其神其威。春秋以降,龙虎对应、互补,甚而交缠、融合的图案就更常见了。如广州西汉南越王墓出土的造型别致、琢工精细的“龙虎纹玉带钩”,其首端一节为龙头,尾端一节为虎头,中间部分的五节饰龙虎并体纹——龙和虎合而为一了。

龙与虎还以互相对应的身份进入“天之四灵”,用来“正四方”,即所谓的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道教将龙虎相提并用,作为山门的两大守护神:“左为青龙孟章神君,右为白虎监兵神君”。龙虎并称以命名事象、褒颂人物的现象也多见于史籍。如夏代的“龙旗虎历”,唐代的“龙虎榜”,金朝设“龙虎卫上将军”;以及周文王“龙颜虎肩”,刘邦“龙虎气”,诸葛亮“龙骧虎视”,刘裕“龙行虎步”,等等。
既然成对出现,就不一定都是合作的关系了。和人一样,夫妻、朋友之间常有矛盾斗争甚至反目成仇相互撕杀,何况龙与虎?相传,一只老虎到思州一个水潭饮水,潭中的蛟龙(大概是龙的容合对象之一湾鳄吧)认为这只虎侵犯了自己的领地,就跳出水面与虎搏战,结果渴虎不敌饿蛟,被“尾而食之”,即用尾巴击昏缠起吞吃了。苏东坡据此作诗道:“潜鳞有饥蛟,掉尾取渴虎”(《白水山佛迹岩(罗浮之东麓也,在惠州东北二》)。由于龙有司理雨水的神职,而龙与虎的关系又这么微妙,于是就有了天旱时投虎头骨求雨的事情。相传唐时中南一带大旱,乡民们便常常以长绳系虎头骨,投入龙潭。俄倾,“云起潭中,雨亦随降”。至于传统粤菜中的“龙虎斗”,不过是一个象征的夸张的取名,实质上不是“斗”了,而是“烩”——“豹狸烩三蛇”而已。

(原载《西安晚报》1998年2月24日;2022年1月29日修订。龙虎图采自网络)
作者简介:庞进,龙凤文化研究专家、作家。龙凤国际联合会主席、中华龙文化协会名誉主席、西安中华龙凤文化研究院院长、西安日报社高级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特约研究员,中华龙凤文化网(www.loongfeng.org)主编,加拿大西安大略出版社副总编辑。1979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和文化研究,出版《中国龙文化》《中国凤文化》《中华龙凤民俗》《中国祥瑞》《灵树婆娑》《龙情凤韵》等著作三十多种,获首届中国冰心散文奖、首届陕西民间文艺山花奖、西安市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等奖项八十多次。有“龙文化当代十杰(首席)”之誉。微信号: pang_j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