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亲切地称她为“黄毛丫头”(纪实文学)
(一)
1941年冬天,张毅到苏南后,暂时在新四军总部宣传队帮助组织工作。因为她长相俊秀,又有文化,一学就会。有一次一位演员生病队长指定由她代替,演一个地下交通员。正要开演时,场上一场欢腾,原来是新任的新四军军长陈毅来了。
陈毅军长坐在战士中间,也兴致勃勃地看起来,他很熟悉这一拨演员,却发现戏中演得很逼真很机智勇敢的女演员是个陌生面孔。陈毅军长是个很关心下属的领导,他特地赶到后台去慰问演员们,顺便问张毅,你这“黄毛丫头”叫什么名字,因为他习惯叫年青姑娘为“黄毛丫头”,不知道名字,直呼“你这个女同志”在军长看来太生分,不够亲热,所以就象在自己家乡叫自己的侄女外甥女似的,看得出,军长很喜欢她,还希望她继续努力。张毅心里边暖洋洋的,她第一次见到我党的高级干部,多么亲切啊,也只有共产党内部才能这么上下平等,亲热和谐啊。
张毅立正敬礼:“报告首长,我叫张毅。”“你是哪里人?”“浙江余杭黄湖人”张毅大声回答。“喔,我知道你的情况”。陈毅军长露出笑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张毅被搞糊涂了,首长怎么会知道我一个刚到根据地的女同志?“我知道你这个黄毛丫头对党蛮忠诚的,你的家做过党的秘密联络点,还有你胆大机灵,孤身一人勇闯国民党县党部、县政府秘密邮寄抗日宣传品。”陈毅军长兴致勃勃,好像对她早就很熟悉的。
是啊,张毅利用爷爷父亲在村子有一定声望的优势做掩护,悄悄说服了亲人长辈,使她家成为黄湖地区的党的秘密联络点。1939年底,浙西特委派刘吟(现名罗希明)来黄湖接收地区党的关系,原临余杭地区党组织负责人陈浩天和刘吟就是在张毅家里办理交接手续的。至于邮寄抗日宣传品嘛,经过还蛮复杂惊险。民国28年6月,张毅在太公堂(当时国民党余杭县党部县政府所在地)参加会议,成立妇女协会,张毅为理事,被当局承认。妇女协会在当时的县民政局办公。太公堂门口站岗的哨兵认识张毅。张毅那天特意找了个大部分办公室都关门的机会去散发抗日宣传资料。张毅进了太公堂一看,好多办公室都关着门,民政局有位办事员姓王的见是张毅,说“你有事啊?”张毅说“我来看看王大姐。”王大姐是妇女协会主任,那天其实张毅知道她不在,故意问的。办事员说,她今天来不来不一定。张毅说,我要向她汇报情况,我再等一会。她说完就站起身,装着闲逛,看到关着的门,她瞧一下四处没人,就悄悄将叠折好的宣传资料塞入门缝,待到塞得差不多了她又回到民政局,对那办事员说,王主任怎么还没来呀,家里还有事等着我呢,她就借口离开了太公堂。县党部县政府马上发现了这些抗日传单,张毅成了最大的嫌疑犯。浙西特委为了保护张毅的安全,指示工委书记刘吟叫张立即离开。特委分配她先后在吴兴县山虚庙和吴江县严墓区工作。最终来到苏南游击根据地。
肯定是新婚丈夫史列青告诉首长的,因为史曾经是首长的警卫员,向首长说心里话是一桩幸福的事。
史是张毅在“皖南事变”后的直接领导。“皖南事变后,国民党的反共气焰甚嚣尘上。吴兴县委将上级转来的几个重要文件(皖南事变真相,中共中央军委发布重建新四军军部的命令等等)翻印后,交张毅去镇上张贴散发,在这过程中,被敌人发现并追赶。张毅慌乱中遇到史列青,史带她来到半山腰一个隐蔽的山洞。
那天张毅到史列青租住的屋子,史从身边拿出一个钥匙,打开了一个抽屉,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双崭新的草鞋。张毅一下就对这双史珍藏的草鞋产生了兴趣,趁史跑出去时,她将草鞋捧在手里,草鞋用碎布条代替草绳,穿在脚下显的柔软舒适。前年她就用自己的旧衣衫制作过几双布草鞋,想到这里,她脸不由泛起一层红晕,当时刚参加革命,小资产阶级情调还浓,对情啊爱啊什么的,总有一种向往。为此,她特意在布鞋的反面脚掌的凹处用红布条织了“美月”两字,她少女的心在这双草布鞋上熔化,她想象有一位英俊年轻的抗日将士会拿到这双布草鞋,如若有缘,他就是她的白马王子了。那双布草鞋随同她募集到的无数双草鞋一起被送往前线。以后抗日的工作愈来愈忙,她也就将这少女曾经深藏的秘密淡忘了。她这样想的时候,却发现这双布草鞋很有点象她自己用旧衣衫编扎起来的,那布料那颜色那编织上的痕迹实在太像是自己编织的那几双,她快速地将布草鞋翻转,啊,她眼前一亮,世界真有这么巧的事,两只草鞋背后分别是“美”和“月”字,两个字用红细布条巧意织成!
这双布草鞋怎么会到他的手上,莫非他曾是一名抗日将士,冲锋在前线?那么也不会是很遥远的事,因为草鞋是前年的。张毅心头此刻是激情难抑,莫非面前和蔼可亲志同道合的“领导”正是她未来的最亲密同志。或许是太沉溺于回忆中了,此刻史已一步进来,见她拿了双草鞋在发呆,就笑了起来。你是奇怪我为啥将一双草鞋当作宝藏得介好,实在是有道理的。来,我告诉你啊。原来史以前是新四军陈毅支队长的警卫员。两年前,他分到后方支前的一双布草鞋,见草鞋做工精致,而且反面还绣着“美月”两字,于是爱不释手,他心里想或许那是一个少女的芳名,透露了一个爱的信息,如果以后有缘的话……。张毅听着,
心里如有一股暖流在流淌,一只小鹿在撞击……
在山洞中,史摸来水沟里的鱼烤熟了给她吃,用自己的外衣为她抵寒。张毅情不自禁地向他透露他珍藏的这双布草鞋正是自己亲手编织的。果然,史一下明白过来,跳起来,抓住她的手,狂喜地问,“那么,美月就是你”。张毅回答说,美月是爷爷给我起的名字,读书时曾用过。然后妖羞地低下头去,满脸发烧,又温柔的像一只羊羔。一切都明白了,史猛地将张拥在怀里……山洞里多静啊,能听到两颗紧贴的心在亲密地跳动……
就在这天下午,陈军长又看到了她,“黄毛丫头”,他喊着,还向她招招手,她快步地走向前去,发现史就跟在陈军长的身边,原来首长有新的任务要分配给他,陈军长笑嘻嘻:“我听说,你们已经是夫妻了,”他用手戳戳史,说:“你好福气啊。”张毅说:“那是工作需要假扮的。”喔,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们愿意结婚么?张毅羞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抵下头,“啊,黄毛丫头还不好意思呢。”陈军长打趣道,随从的人都笑了起来。“今晚就举行婚礼。”陈军长象指挥战役下命令。“但,没有大间的新房啊?”说话的是负责后勤的干部。“怎么没有,把今晚给我准备的那间腾出来给他俩做洞房。”陈军长十分轻松地说,又回头寻求俩新人的意思,“怎么样?”那,怎么敢麻烦军长。“史和张异口同时地说,”你们以为我就为你们,我想借这个机会,大家也该调剂一下精神了。前段时间我们被迫重新组建部队,情况还不错,今晚我们庆祝一下,明天又要精神抖擞地开展工作喽!”陈军长一席话使大伙激情振奋。
部队原来给首长准备了间大一点的瓦房,首长指示将此房张饰一番,宣传队的女同志都来了,有的用毛巾抹桌椅,有的用红纸剪喜字,不一会功夫就将房间打扫干净,窗土贴上喜字,一股喜庆的气氛。食堂里加烧了菜,许多干部战士都来贺喜,有人不知从哪儿搞来了鞭炮,啪哩啪来热闹极啦。一对新人向陈毅军长深深鞠躬,向在场的战士弯腰,接着是陈毅军长端起茶杯,率领全场官兵和乡亲向这对战火中的新人祝贺。陈毅军长然后悄悄地对两人说,他的语气很歉然:小史,黄毛丫头,你们早一点休息吧,只有这么一个洞房夜,时不我待啊。明天你们就要各赴工作岗位,不过还是有机会的。古人说,千里共婵娟么。夫妻互相鼓励。陈毅军长匆匆离开现场,他就住在旁边一间茅房里,那间茅房的油灯会一直亮到东方发白的。想到这里,一种浓浓的幸福感包围了俩人。
两人默默相对。这就是自己寻寻觅觅后称心如意的那位郎君么?!
张用柔情的目光在史富有梭角的脸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抚摸着,每一点抚摸都给她带来极大的满足感,史心中也泛起涟漪,娘活着该是多么高兴啊,儿子找到了又美丽又大方的一位姑娘,他一颗心砰砰地加快了步奏,迎上去,张毅满脸被幸福的霞彩烧得不能自制,轻轻伏到他的肩膀上。“张毅,不,黄毛丫头,你今晚好温柔啊。”史发自内心的赞叹,张毅抬起头,调皮地笑道:我曾经可是很凶狠的哟。见郎君瞪着不解的大眼,她不禁地开怀地乐,她告诉了他当年在家乡将上门媒婆推出门外的壮举,为了逃婚毅然出走的经历。史不由地重新打量这位新娘,有见识有胆量,怎么就成了自己的妻子了呢。他开玩笑说,好在我没有差媒婆上门求亲,说不定也会被你拒之门外的。“才不会呢。我第一次见到你就产生一种亲切感,后来在你住处看到你保存着的草鞋恰恰就是我打的草鞋。我就想....”张毅故意打住话头,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盯住他,“我就想,我俩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是不是?”史得意地接上话头,“美的你了,”张毅用指头戳戳史的额头,撒娇似的投入他的怀抱。红烛也不忍再偷窥俩人的亲热相,羞涩地闭上了眼睛。
十月的夜晚,野地里蟋蟀悠扬地弹着琴,有人说那是雄蟋蟀在召唤雌蟋蟀,听它们“谈”的多起劲,一阵高一阵低,天边颗颗星星眨着眼也想了解一下热恋何等程度了。最后听疲乏的星星一颗颗散去,而蟋蟀情人还是热情如初。只是当公鸡鸣叫声才将蟋的“情”声压了下去。池塘里荷叶上孕育了一大颗晶莹的水珠。
(二)
张毅到姚村去找妇救队长,忽然村里窜来一股国民党顽军,张毅随同不熟悉的村民一齐被赶到地主张开元的大门前开阔地上。那些在日本鬼子面前吓的只会尿裤子的家伙此刻变成了一群啮牙血口的狼,将几位乡亲用枪押着,要他们说出共党分子积极分子,张毅很担心有人供出骨干分子,但也不能做什么事情,还提防着这里有否认识她这位新来不久的共产党区委书记。好像有人经不起枪托的残暴,胡乱地用手向外围指了指,马上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士兵将一名男子拖出来,那名男子高喊着:我不是,我不是。就在刀疤士兵硬要将男子往里拖时,有一只手指很快地闪了一下,张毅站在外围,看不清那手指究竟是谁的,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刀疤放了那男子,却从人堆里抓出一个女子,张毅看啊,那不就是自己要找的妇救队长!
敌人还在嚷嚷,“快,把共党分子都供出米,否则你们就不得安宁。”
前面有一个人飞快地扭转头,那目光象鹰隼似的。但,马上,那双眼变的惊慌,他看到了张毅,张毅也认出来了,那个人是自己区里的宣传委员,叫刘亮。这是一位坚决斩断了地主家庭的大学生,对党的信仰能说的头头是道,也让她这位上级很佩服的。他怎么也在这村子,张毅正在这样寻思时,那慌乱的目光变的温和了,而且还有那么点亲热的味儿,张毅迎着刘亮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刘亮知趣地扭转头去,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
这是1943年。前一年,日军偷袭了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美英荷等对日宣战,美军“大黄蜂”号航空母舰起飞的16架B-25型轰炸机出其不意地对东京进行轰炸。蒋介石心里打如意算盘,小日本迟早有美苏会来收拾,自己该腾出力量对付共产党,谁能一山容两虎
啊。于是,国民党集结起儿个师的兵力,同时整顿游杂部队,整理各地镇乡力量,气势汹汹向苏南根据地扑来。原日伪控制的地区变成沦陷区与国统区的边缘地区,张毅所在的区就是这种边缘地区。原本区政府设在泥壶镇,先是日伪出重兵占了该镇,后国民党也派兵来夺,最后,中共区委区政府两面受敌,只得撤退到附近农村。
刘亮在撤退中大发牢骚,说日伪对老蒋是鞭子高高抬起却轻轻放下,老蒋对小日本汪精卫也是嘴里硬手中软。两边枪弹横飞,都只是掠过皮毛,譬如,该镇被日伪军占领,国军不拼命夺,老蒋占领时,小鬼子也不下死力攻,偏偏我们占了不到一个礼拜,他们俩家就却下了狠心,一定要抢了去!刘亮狠狠地骂,这日伪蒋三家三支枪口都恶毒地对准俺,唯恐俺不死,俺真是险啊,他是山东人,说“我”或者“我们”时总喜欢说俺。张毅说一口蹩脚的京腔,余杭话别人是听不懂的。张毅听宣传委员发牢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就因为我们抗日坚决,所以他们反动派都狠我们,这是“俺”的骄傲!宣传委员这才不吭声了。但她看出来了,自从区委撤到村里东躲西藏后,刘亮的情绪就一直是阴沉的很。
突然,村口响起了枪声,有人喊,“新四军来啦!”于是,顽军大乱,但刀疤却在临逃前,凶狠地将妇救队长一枪打死,张毅奔到妇救队长身前,招呼手握驳壳枪的区中队长将她抬回去,她愤怒的目光中闪着泪光,身旁畏畏缩缩的宣传委员呆若木鸡。
这次妇救队长的牺牲给张毅心中长了一个结,她隐隐觉得妇救队长被突然拖出去有些奚跷,莫非我们之中出了叛徒,那么又是谁?她在人群后面看到的手指与宣传委员会不会有联系,他的眼光为什么会那么惊慌,不过,如果他真的叛变了,干吗不将她指认给敌人,她可比妇救队长金贵的多啦?
不过,张毅还长了个心眼,斗争太残酷了,不能有丝毫麻痹。这天,宣传委员提出他要到城里去办事,张毅就让通信员小单悄悄跟踪,马上小单就回来报告,刘亮约好与堂弟在城中鸿运楼喝酒,那堂弟是个乡绅,目前已掌握那乡绅是个两面派,与国民党也有一腿。张毅放下手头的工作,和小单一起急奔城里,俩人反向打扮,张毅变成一个英俊的男人,而清秀的小单变成个小姑娘,俩人象煞兄妹俩。在鸿运楼前刚装模作样了片刻,就见刘亮与他堂弟亲热地走入酒店,俩人走到里间一个靠窗户的角落,然后招呼跑堂的拿酒炒菜。张毅对小单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来到鸿运楼的后面,那是一个花园,刘亮俩人里间的窗户前正好有一块奇特的太湖石,
站在石头前,能清晰地听到窗内传来的声音,张毅让小单在远处放风自己倚在太湖石的后面,竖起耳朵。
那位尖尖的象老娘的声音肯定就是乡绅了,堂弟的父亲是工商地主,被一当地恶霸设计谋害,所以对共产党会讲一些顺耳话,不过这样的人在急风暴雨中摇摆得很。
乡绅:你怎么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刘亮:这些日子总让我提心吊胆,做恶梦。
乡坤:这就对了,趁现在还来的及,那边对你很器重。
张毅脸上布满了乌云,心里翻滚起浪涛。
这时,好像又来了一位,有个粗喉咙与刘亮打招呼。乡绅奇怪了,问“刀疤,你与我堂哥早就认识?”
“刀疤”?张毅背脊上掠过一阵寒意。她眼前闪过那个开枪打死妇救队长的匪兵刀疤。
哈哈,亏了这小子,那天他不经意地指了指,我是心有灵犀,总算逮住一个“真”的。妈的,不是共产党来得快,我还真想多逮它几个。
“堂哥,看不出,原来你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好,既然豁出去了,就做桩大买卖。”那尖尖的喉音因为激动而发狂,特别的刺耳。
“嗨,既然卖了,就卖个大价钱,我要献一份见面礼。”宣传委员的声音平时浑厚纯正,但此刻变的那么无耻。象是一只恶狼在嚎!
张毅心里一切都明白了,一对秀丽的大眼瞪的要暴炸。宣传委员熟悉县委区委及基层一些干部的名字与活动场所和规律,一旦将这些机密泄露给敌人,将给革命带来极大的损失。
刘亮对俩人说,要回到堂弟家将思绪理一下,写成文字,然后一并交给国民党县党部。
张毅对小单说,快,你马上去通知区中队让中队长带几个人抓住他。我负责跟踪他,让我们的人在他堂弟门前和我接头。
刘亮与他的堂弟与刀疤在鸿运楼门分了手后,就径直朝城东的堂弟住宅走,张毅悄悄地在后面。
约摸一个钟点光景,小单和中队长以及另外两位战士赶来了,张毅让他们在隐蔽处候着,终于,大门开了,那个叛变分子和他堂弟鬼鬼崇崇地出来,贼头狗脑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就飞快地奔向城南的县党部。张毅他们紧紧地在后面跟着,大街上人多眼杂,不便下手,终算到了一旮旯处,四人紧步来了个围堵,刘亮见到张毅和中队长就傻了眼,脸变的煞白,
中队长将两家伙通到死弄堂里,一刀一个结果了,果然从叛徒口袋里搜出一张纸条,上面有十几位县区领导名单和活动场所及规律。
古镇小弄里死了两个人,上面还有抗日区政府的大印戳,列数罪状,这给残酷环境下的动摇分子一份重重的警告,也给了敌占区人民一个信心,这块土地说到底是抗日军民的,谁想为非作歹都不行,张毅唯一感到遗憾的是,那个凶残的“刀疤”没被一起逮着,让他留了一条狗命。
张毅也从这件事上吸取了教训,在一些不巩固的支部党员中采取了单线联系的措施。这样既使有个别人动摇,也不会危及整个党组织。
(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初夏天色当午时,区委驻地的白水村来了一支“自己”的队伍,有二十名左右,
穿灰布军装,口音也像,他们亲切地说要找咱们的区委,熟悉区委居住地的一位村民就鲁莽地将他们带进张毅住的村舍,那是一个简陋的院落。这是一位富农的房舍,他同情革命,与张毅也处的不错。一进到房舍,刚巧张毅在现场,那个领头的自称“自己队伍的”排长很客气地握住张毅的手,但那双手软绵绵的,不像庄稼汉,张毅从这支队伍成员的眉宇间还看不到咱们战士的纯朴和坦荡,总好像藏着腑着什么阴影。那位排长口气贼大,说是某某主力部队首长派遣他们打前站,来采购粮食,张毅心中打了个顿号,新四军部队很少有此等盛气凌人的征粮口气,那排长见张毅听完来意脸上显的迷迷糊糊,以为她不是重要干部,很有点不耐烦起来,大大咧咧地喊着要见区委主要领导,并要立即召开干部会议,将首长的重要指示传达下去。张毅满怀疑问,突然眼睛一亮,那个站在“排长”旁边挤出笑容的新四军“自己队伍的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啊,就是那次村中被围站在“刀疤”旁边的匪兵,那天他与刀疤一个装红脸一个扮白脸,那硬挤出来的笑让人觉得吞入一个苍蝇似的恶心。张毅镇定了内心的愤怒和担忧,应酬这不善之客。
“要不这样,小单,你马上去通知各位干部,军部首长有重要指示传达。”张毅一边招呼通讯员,一边用眼光向他示意。
“好,副主任,我这就去。”小单很聪明,他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
张毅极为热情地烧开水冲茶,不停地用当地土话和新四军“自己队伍”的人搭讪。
不到一袋烟工夫,小单气喘呼呼地回来,对着张毅大声报告:“副主任,大家手头事情都很忙,不过他们说了,马上就会赶过来,新四军的指示哪能不听。”那些新四军“自己部队的人”是听前一句脸上翻起乌云,听了后二句又吹起风把云吹开了,张毅心里好笑,脸上一本正经的严肃。
等了又一袋烟工夫,“排长”不耐烦起来,张毅见机会来了,嘴里嘀咕着怪干部们做事总磨磨蹭蹭,接着对“排长”说,看来要我亲自去催一催,“小单,你在这里好好招待同志们,我去去就来。”排长也不好阻拦,眼瞧着她走远……
张毅马上沿着小路钻进了已长成一人高的高梁地,按照预先设计的方案,她马上在高梁地深处见到了全区的主要干部。张毅向干部们说了敌人冒充新四军部队进村,目的就是将我们诱引出一网打尽,最好能找到贮粮处。
村子里响起了一声枪响,紧接着敌人的咆哮和更密集的枪声,敌人的骂声,这兔崽子,逃的快,一眨眼就不见了。原来小单说去大便跑进茅坑,守着的敌人见他久久不出来,起了疑心,冲进去后不见人影,翻过茅坑,见他已逃远了,于是开了一枪,不过根本没瞄准,慌乱之中从院落里奔出来的“新四军”气红了眼,一起举枪射击,可惜那都是白浪费啊,小单早就钻了纱帐,待到匪兵们要将怒火发泄到村民头上时,才发现村里已是空空荡荡了。他们一下傻了眼,这些低贱的刁民都到哪里去了呢,甚至连畜口都没留下,当然粮食更是不见一颗。匪兵们精心设计的圈套被人识破,于是恼羞成怒,放了一通子枪,放了几把火,抢了一些鸡鸭,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其实,国民党匪兵是知道这村子的人都藏到哪里去了,高梁地青纱帐里,但他们不敢钻,不要说匪兵不敢钻。连武士道威风的小鬼子也硬是不敢钻。
1943年8月,驻漂阳县城的小鬼子出动了日伪军一千多人,到后周区又杀又烧。张毅带着区中队,保护群众转移。日伪军这一次调运来了几卡车的粮食,在好几个院落里冒起炊烟,要与共产党比谁能长久待下去。
张毅带着乡亲们呆在芦苇荡一般的高梁地里。
苏南平原上大量种植高梁,象大海里的波涛,涛头是火红穗子,伏在地头朝上看,在蓝天的衬映下,万千饱满穗子象一片烧红的晚霞。在这片晚霞下,藏着不屈不饶的根据地军民,他(她)们将这里当作第二个村落,过了一个又一个艰苦的日子。
青纱帐里粮食断了,饮用水也断了,父老乡亲都奄奄一息,毕竟已打了整整十天哪。看样子,鬼子还源源不断从城里向这里运粮食,鬼子硬要将俺逼到死路上去,张毅和县委联系上后,决定派区中队去来路拦截运粮车,自己带一些老农在高梁地挖一眼浅井。本来高梁地深处有一水洼,但用的人多了日子长了,水洼见了底,张毅用铁锹狠命地挖下面的土,因为多日的连续战斗加上得不到休息,一下子晕了过去。乡们将她平躺在地上。她醒后又拿起锹没命地干起来,此时已近傍晚,区中队带着几麻袋麦子凯旋归来,可惜通讯员小单在战斗中牺牲了,额上脖子上沾满了血污,张毅默默地用浅井里的水轻轻地洗去他脸上的血污,多么英俊的孩子,年轻轻的就让小鬼子打死了,张毅一颗女人心此刻心如刀剜,战争太残酷了。对比死去的同志,自己十几天不洗不换,蚊咬雨淋、忍饥挨饿又算的了什么。与敌人比毅力比生存能力,就要让自己学会当野人。终于,敌人熬不过张毅和她的区委,悻悻然回城休整去了,张毅和战士们凭着这口新挖的井活了过来。
(四)
张毅的夫君史列青在邻县中共县委当书记,组织上照顾俩人牛郎织女长年不得团圆的实际情况,将张毅调到溧水县工作。
1944年7月,张毅任白马区组织科长,因工作出色,年底又被委任为该区区委书记。
区上有一支几十个人的武装力量,为刚组建的小队,
队长张勇长得粗壮黝黑,不像江南人,但实际是浙江长兴人。人很内向,忠诚、服从领导,平时很少讲话,做起事来很卖力。
张毅找来张勇,说,新四军一个连要去攻打吉廷镇,该镇在鸡根河的下游,商贸繁华,日寇霸占了那个中心碉堡,对我们根据地发展造成了威胁,日伪凭借这些坚固的碉堡,时常下乡来骚扰我抗日军民,遇到袭击追杀时,又急急逃回镇上缩头炮楼,我们却无可奈何,因此早就想拔掉它了。
听说有新四军正规部队打头阵,张勇与他的区小队战士都信心百倍,
要端掉这个最可恨的中心碉堡也是大伙儿欢腾雀跃的事,斗志旺盛的区小队将配合工作做得美仑美奂,碉堡马上攻下来,大部分日伪官兵被消灭,少部分逃向县城,缴获了大量的枪支弹药。张勇与区小队同志摸着那一杆杆蓝墨的枪杆,有点爱不舍手。担任主攻的新四军连长很大度地对区委书记张毅说,张书记,谢谢你们的大力支持啊,经团部同意,决定让一些缴获枪支给你们,你们可以壮大甚至扩大区小队的编制,今后你们就更有能力保卫自己和乡亲们啦。张毅将这一喜讯传递给区小队的张勇和他的生死伙伴,大家都兴奋的手舞足蹈。
那天,连长将10杆“三八”钢枪正式转交给张勇队长,根据地百姓把手掌都拍红了。新入伍的战士领到崭新的枪,那个兴奋那个自豪,屁点大的男孩都缠着张毅,求张姨娘能满足他们的参军要求。当然区小队不能收他们,但那种抗日抗顽的热情确实炙人。由于有了这10杆新枪,区小队变成了中队,张毅心里也甜滋滋的,力量壮大了肩上的担子也随之更重了。
这一年,地上庄稼长势好,炮楼里的鬼子,又寻思着下乡进村抢粮来啦。
“不,这次我们要打一场粮食保卫战!”张毅在区委会上斩钉截铁地说。
区中队埋伏在敌人扫荡的进口,一小股敌人还没有明白过来,就被干净利落地消灭了,几个小鬼子屁滚尿流地逃回去报丧,“不得了啦,新四军的正规部队遭遇上了。”躲在炮楼里的几个日本鬼子也不敢再轻易反扑。
区委驻地的秋收再没有敌人来抢掠,很快粮食从田里搬到场上,又飞快地装了袋藏到隐蔽的地方。
区中队的战士肩杠发光的新枪,
象一匹匹骁勇的战马,守卫着村子,农民在蓝天白云下自由畅快地收割,这是多年来少有的欢乐景象。风车转起来了,山歌唱起来了,满田野是庄稼成熟的气味,一张张淌着汗珠露出笑容的脸庞。
张毅望着天,心中升起一股自豪的情感。她不由地想起了他,丈夫此刻在县委忙什么呢,整整半年了,有几次偶遇,但都匆匆见面忙忙分别,严峻的环境容不得儿女情深啊,但愈是克制就愈是思念,那积蓄的太久的思念,仿佛象快要决堤的洪水,随时都可能遏制不住。她不由望着他珍藏的草鞋,假装夫妻的日子,山洞中的相爱,还有陈老总主持的婚礼……她的脸上溢出幸福的光波。
“张书记”,是张勇在叫她,“根据报告宋村有顽军在抢粮。”
“你马上带人去夺回粮食。”张毅吩咐道,她对这位勇将充满了信任,未了用关切的目光抚摸他那张国字型脸:“当心一点。”
很快,张勇在路上堵截了十几个国民党匪兵,那伙匪兵正一路庆幸,他们在村民面前如狼如虎,但谁知突然窜出一支程咬金式的武工队,经不起一二个回合的交锋,匪兵马上弃盔弃甲,当然更顾不得四大车粮食了。
张毅赶到宋村,和乡亲们说了区中队去堵截粮车的事。正说话间,张勇赶着马车走在前面,后面是三辆粮车和脸上溢满胜利喜气的中队战士,
乡亲们将张勇与他的战士团团围住,急切地讯问堵截的精彩经过,兴奋时一齐将勇士抬起来抛向天空,张毅望着这一切,喜悦充溢全身,长年累目的疲惫扫个一干二净。
获得秋收的大丰收后,张毅决定在宋村开个大的庆祝晚会,她通知了县委,希望派人来,她心中有一种暗暗的期盼。丈夫有几个月不见了,他身体怎么样了……
区委在村庄四周安排了岗哨,预防敌人来偷袭。舞台就搭在土地庙前的空地上,乡亲们好长时间没有欢聚过了,区中队的战士唱了一个“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歌曲。妇救会的姑娘上台做了个舞蹈,模仿纳军鞋洗军被的动作和节奏。鼓掌声欢呼声一波推着一波。张毅在前排鼓着掌。突然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啊,是史列青,他满脸的胡须乱糟糟的,脸也凹进去了,只是两只眼睛仍旧炯炯有神,神采在黑夜里飞扬。她忍不住想搂住他的颈脖,看见不远处牵着马的通讯员正呆呆地朝这里看,就忍住了心中的激情冲动。
县委书记史列青跑上舞台,代表县委表扬了当地的工作,号召军民在小日本溃败的前夜不放松斗志,坚决致命地打击之。史正想走下台,有两个妇救会员拥着张毅上台,台下军民一齐喊,“两位书记表演一个!”史朝张毅笑,张也含情脉脉地回报一个微笑,说:“大伙儿都要我们来一个,唱什么呢。”史想了想,说:“要么唱《松花江上》吧”,“好”。张毅起了个头“我的家在松花江……”悲壮的歌声从两位坚强勇敢的革命战士笃爱情侣嘴里飞出,久久回荡在夜空,荡起在场军民心中的激浪。
史列青马上要赶到别处去,晚风中他将她紧紧抱住,在她不那么细腻的脸上吻了一下。她说,你自己注意身体,越是接近胜利越要注意安全。
史默默地点头,在她手心上写下三个字,我爱你。接着又写下三个字爱祖国。张心中腾起一片激情,是幸福也有自豪,对他说我也同样。夜空下,丈夫骑着马远去了,张毅久久停立着,思绪飞的很远很远。
【作者简介】桑民强 1948年12月生于现杭州市余杭区余杭镇,高中毕业,曾在企业担任中层干部。1985年至1994年先后担任杭州市残联委员、浙江省残联主席团委员。喜欢文学创作,先后在人民日报、解放日报、浙江日报、东海杂志、福建文学等报刊上发表作品50万字左右,2008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个人文集《自强之路》(34万字),2017年出版《随语集》(30万字),现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杂文学会理事,华诗会会员,世界华文作家联合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