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口的黄昏》
文:韩嘉川
黄昏蹲伏在街口,看老人下棋和摊贩剖鱼晾晒大海的秋。蔬菜与晚餐还隔着一条巷子,中年已拐过街角。观棋不语者没有忽略树叶与风影儿的暗示;在光线的边缘,专事扫街的保洁女牵着放学孩子的手,勇闯车流,抵达马路对面出租屋的门口。
黄昏侧身站在路口看对弈残局,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在纸烟店门前依依道别,用荷尔蒙营造隐秘的期许;父母厨房的锅碗瓢盆,暗喻无数夜晚的复制键……不为人知的幸福失型的鞋子一样,没羞没臊地袒露在修鞋摊儿上,或与黄昏一起观棋不语。
黄昏像等在路口的老情人,看剖秋鲅鱼的摊贩用手语叙说蓝色夏日的旅程。一盘棋的残局适应于脑补,在性别的版图上,相对应的生活永远在别处。不追究自己,不纠缠树叶与风影儿的暗示。老街口陈列的,有残局有鱼干,还有行走的季节……
♥《浸泡的时间》
当苜蓿草与芙蓉花,为诗人开得耐人寻味……那个下午的恋人,把必胜客的午餐缠绵了很久,为光阴属于谁而争论不休。洗衣房,葡萄酒杯,吵架的楼梯与婴儿的尿布在象牙色的午后阳光下飘飘摇摇。
当常春藤在隔街相望的墙壁上,为诗人耐人寻味地浓绿着……窗外有雨的那个下午,光线暧昧地散射在地板和她的臂膊上,湿漉漉的空间拥挤着手机的信号,雨棚下的市场无数面孔的花朵在阴暗中开放。过街通道,旧照片,台阶上的硬币与遥远的吉他在午后的细雨中呼唤着乳名,哦,想起来了,只要母亲在,就会拥有童年……
当有门廊的洋房前,风从不同的方向为诗人耐人寻味地刮着……白栅栏把黄昏挡在外面,橙黄色的麦酒折射着田野与阳光的分量,胡子与刀片海魂衫与烟斗让人想起家的气味儿是一杯醇厚的老酒。
一条拐杖引领着风中的絮语,念叨着一个漫长的故事;当颤抖的手采摘一朵微亮的晨曦,插在梦的边缘;当孤独的街灯在胡同口怅惘地低垂成满腹心事,被浸泡的皱褶爬满心头的时候,伸伸手任阳光从栅栏一样的指缝中漏走……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和你一起老的还有杂货店、无轨电车电影院和巷口的修车铺子鞋匠摊儿;还有磨砺光滑的石阶和海边的沙砾;还有八大关高高的银杏和郊外的枫树林。
当你老了,试图告别什么,譬如堵塞的车流与广场舞,譬如楼厦鳞次栉比的晕眩;譬如雾霾和自来水的不良气味儿,譬如来苏水中膨胀的药价与排遣寂寥的诈骗电话。
当你老了,在日子的边缘寻找一角秋的驿站,体味候鸟飞走的苇丛遗存的温暖。如华润的石子透着山巅的血缘,风的基因在红叶中显现成寓意深远的诗笺。
当你老了,把杯子和桌面收拾得很干净,让晨光来的时候看上去风采依旧。摇着夕阳归来的业余渔夫,会要一大杯泡沫丰满的生啤酒,然后吐露海浪与礁石的语言。
当你老了,时间的余温沉淀在窗台上,像蓝天白云一样干净。没有雪的冬天也是冬天,季节的架构与折叠总少不了慈祥目光的观望。
韩嘉川
(1955-)山东青岛人。
著有散文诗集、散文集、小说、纪实文学等多部,以及电视作品多种。作品被百余种选本选载,并被介绍到国外。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第十一届中国·散文诗大奖”等多种奖项。曾任青岛市文学创作研究院副院长、《青岛文学》副主编、青岛市作协副主席。现为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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