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国的红豆

         1

　　 “汪、汪汪、汪！”

　　 “抢人啦！快来人呀！”

　　 早上七点钟左右，黑豹极度不安的狂吠和大姐悲怆的求救声，划破了桃源的村宁静。

　　 我扔掉武侠小说，从墙角处拎起一根锄把，朝大姐家飞奔而去。一辆白色的五菱宏光面包车停在大门口。车门敞开着，很多地方脱了漆，后排座位上放着两个敞开的大纸箱，塞满了女人花花绿绿的衣服。车内空无一人。

　　 “大姐！大姐！”我一脚踹开虚掩着大铁门，手里挥舞的锄把在风中呜呜作响。

　　 “滚，滚出去！”身高一米六三，胖若冬瓜，右腿瘸了的大姐夫魏贺男踮起右脚尖，站在大门口。他手里握着明晃晃的砍柴刀，歇斯底里地叫嚷着。光亮脑袋上，东倒西歪、稀稀拉拉的几根淡黄色的头发，就像冬天的枯草格外耀眼；厚厚眼皮下的小眼睛，就像天刚亮时，山边被扒拉开的一条缝。

　　 “呜，呜，呜呜……”十九岁，弱柳扶风的侄儿媳妇李慧兰双手抱头，坐在水泥地上，低声哀嚎着。散开的，凌乱的黑发随风乱舞，左脸红肿。淡绿色女式西服的纽扣被扯飞了，里面白格子衬衣被扯开了，胸前露出白茫茫的一大片。

　　 两岁多的侄孙魏长权，背对着我，一双胖嘟嘟的小手紧紧地环抱着大姐的脖子，头贴在大姐在怀里，正在低声哭泣。

　　 大姐眉头紧锁，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落在地下。她伸手去拉坐在地上李慧兰。啪！李慧兰右手一挥，打在大姐手臂上。

　　 体壮如牛的侄儿魏金龙丢掉刚点燃的烟，从屋檐下窜了出来，飞起一脚，踢在李慧兰的肚子上。

　　 “哎呦！”李慧兰身体如一张拉满弦的弓，在地上翻滚着。突然，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鼓着鱼一样的眼睛，疯了一样，转身追赶魏金龙。她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如锋利的剪刀。

　　 “啊！”魏金龙捂着半边脸，朝后跳了一大步，指尖缝隙处有被锋利指甲抓过的痕迹。他提起右腿，用力往前一蹬。啪！李慧兰像一根木头，仰面倒在地上。

　　 “魏金龙！”我丢掉锄把，冲过去，用力魏金龙拽到我身后。浓浓的酒气，从身后飘过来，我的肠胃开始翻江倒海。

　　 二十岁来岁，穿着崭新的灰色西装和黑皮鞋的青年男子，突然抬起头，从站在门口，十来个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他握着青筋暴露的拳头，目露凶光，朝着魏金龙“飞奔而来”。他身后，紧跟着两个核桃村的男子，年纪约五十多岁。他俩斜着眼，如狼似虎，偷看李慧兰红色胸罩里包裹着的雪白的圆鼓鼓的乳房。

　　 “你们要干什么？”我指着青年男子的眼睛，大吼一声。

　　 “滚开！”大姐夫挥舞着砍刀，一瘸一拐，快步“移”到我身旁。

　　 “魏贺男，把砍刀给我放下！”年近七旬的九爷从门外跑进来，他脸上雪白的山羊胡子如一根根竖立的筷子。九爷如洪钟的声音刚从我耳旁轰隆隆地滚落，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冲了进来。

　　 哐当！大姐夫把砍刀摔在地上。他指着门口的一群人，带着哭腔：“他们是来抢人的。”

　　 “不，不是的……我们是来帮慧兰搬东西的。”那个年纪稍大，头发花白，脸色焦黄的核桃村村民有些心虚了。

　　 “他不是人，无缘无故乱打女人。”一个二十多岁，身高一米五，体重近一百八，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身红衣服，看似燃烧火球的女人，从大门墙根处“滚”了出来，瞪着小眼睛，用手指着魏金龙大声说道。听口音和看模样，她应该是青年男子的姐姐。

　　 “你说谎！”魏金龙鼓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朝前走了一步，与红火球怒目相向。他两排雪白的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吱吱作响。苍白的脸上升起一股寒凉之气，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金龙……”九爷吹着山羊胡子，瞪着魏金龙。

　　 2

　　 一年前，农历六月二十八，是魏金龙二十一岁的生日，他儿子刚满两周岁。大姐去县城请来最好的厨师，操办了十一桌丰盛的酒席：酥炸香鱼，蘑菇炖土鸡，卤牛肉，凉拌野生木耳，竖果拼盘……六荤四素，外加桃源村四个特色凉拌菜，真的是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每桌上一包软云，两大瓶营养快线，四瓶雪花啤酒。还有一瓶包装精美的汾酒，单瓶出厂价八十八元。

　　 九爷，三叔，七姨，大姐夫，二姐的儿子魏大海，九爷外孙女魏青梅……我们十个人，围坐在贵宾席。

　　 “这一顿，花费了你小半年的工资吧。朝美呀，咱们要学会要节约！家里家外，贺男又帮不上忙。”九爷看了一眼桌上丰盛的菜，环视陈旧、破落的三间砖木瓦房，皱了一皱眉头。

　　 “九爷，贺男说……我们应该好好地感谢您，还有邻里乡亲们平日里的帮助。”有些驼背，皮肤粗糙，枯瘦如柴的大姐一边点头，一边朝大瓷碗里添蘑菇和土鸡肉，含着泪花笑着说。

　　 一股独有的清香，像升起来看不见的雾，在我身边慢慢地散开。但眼前一桌美味佳肴，我如同嚼蜡，心里好像被什么硬物堵塞着。我哽咽着说：“大姐……”

　　 “你们慢慢吃。不够就叫我，我给你们添。”大姐看了我一眼，叮嘱道：“国庆，你一定要把九爷照顾好。”大姐转过身时，我看见她高高举起拿着大铁勺的右手，用袖子擦眼睛。

　　 “这还是我漂亮的大姐吗！”我把牙咬得叽叽嘎嘎。

　　 “九爷，没事。钱花了还可以挣。”大姐夫打了个酒嗝，手里拿着一根鸡腿往嘴里塞，两排黄里透黑的牙齿撕咬着鸡肉，亮晶晶的油水，从嘴角边流了出来，又沿着下巴流下来，一滴，一滴，滴落在他大腿上。

　　 啪！我把饭碗重重地拍在饭桌上。碗里滚烫的鸡汤飞溅出来，滴落在我的手背上，疼得我呲牙咧嘴。

　　 “看呀，国庆叔像一只挤眉弄眼的猴子！”咯，咯，咯……九爷的外孙女——六岁的魏青梅半仰着脸，笑得花枝乱颤。

　　 “贺男！朝美是女人，一个人在外挣钱不容易。”九爷看着大姐夫，左手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拉了拉我的衣袖。

　　 “九爷……”我睁大眼睛，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3

　　 “喂。”

　　 “魏贺男”。

　　 从他走进大姐家，成了我大姐夫的那天起，我就这样叫他。那一年，我满十六岁，他28岁。

　　 从他进门的那天起，从头到脚，我恨他——恨得牙根直痒痒。

　　 我恨他，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是牛粪插了一朵鲜。他牛粪都算不上，顶多是一坨臭烘烘的狗屎。

　　 我恨他！是离了婚的老男人，比大姐整整大十岁，却把桃源村最美的村姑——我大姐给糟蹋了。

　　 在和大姐结婚前，他姓林。在另一个姓林的女人结婚前，他姓武。我恨他跟大姐姓魏！

　　 我恨他！横刀夺爱，抢走了我心仪的大姐夫。

　　 我恨他！抢走了父母原本准备给我结婚时用的婚房。

　　 我恨他！气死了我母亲，还让我失去了父亲。

　　 我恨他，让大姐陷入人间地狱！

　　 他让有身孕的大姐跪在地上，把如铁锤一样的拳头，如雨点落在大姐身上。打在大姐身上的拳头，我只想举起斧头，把它们砍下来，直接喂狗。每当想起想起大姐时，像六七十岁糟老头子的大姐夫总在眼前晃悠，看见像我小时候玩旧了的玻璃珠子——黯淡无光，深陷在眼眶里的小眼睛，我真想把他当成莲藕汤里的肉圆子，送进嘴里，咀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温和善良，一只鸡都不愿意杀的父亲，听闻此事，暴跳如雷，找了几个的年轻村民，把他吊在房梁上，拷打了一天一夜。

　　 父亲被派出所带走了。母亲夜不能寐，茶饭不香。攀升的高血压引发脑溢血，抢救无效，当晚在医院病逝，年仅48岁……父亲从派出所出来，听闻母亲病逝，郁郁寡欢，一病不起。

　　 两座新坟，坐西朝东，修葺于里桃源村半里外半山腰上，正对着大姐家的方向。

　　 4

　　 父亲去逝的晚上，是高考前冲刺的最后一周，我正在镇一中上高三晚自习。我抡着劈柴的斧头，冲破众人阻拦，劈烂了大姐卧室的房门……

　　 第三天，瓢泼大雨里，我冲出密不透风的人墙。丢下了声泪俱下的大姐，低着头跪在地上的大姐夫，还有前来劝我继续参加高考的张副校长，教导主任，班主任魏老师，铁哥们和同学，为父亲送葬的村民。我跨过响水河，跪倒在父母的坟前，迎着冰冷的山风，大声哭喊道：“爸——爸！”“妈——妈！”

　　 从山谷里返回来的回音，撞击着我冰冷、疼痛和愤怒的胸口。

　　 “魏大庆！魏班长！”

　　 我站起，转过身，看见穿着白校服的学习委员张逸群手脚并用，连滚带爬，跑在潮湿的山间小路上，一步一步往上攀爬，朝我走来。

　　 “啊！……”突然！她惊叫一声，脚下一滑，失去平衡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像流水中的木头，顺流而下。

　　 “张逸群。”

　　 我一边喊，三蹦两跳，跳到张逸群身旁。

　　 “你真的不参加高考啦？”

　　 我拉起来的张逸群，我能清晰地听见她粗重、急促的喘息声。看见她微微张开鲜红的嘴唇，露出两排雪白、小巧的牙；清澈见底的眼睛，浓密的黑发发尖，如桃花盛开的脸颊上，挂满着了如豌豆般大小的泪水或水珠。湿透了白色校服，就像半透明的纸，紧紧地贴在前凸后翘的身体上，一双拳头大的乳房，若隐若现。

　　 “嗯！”我低着头，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魏大庆，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张逸群举起两只粉拳，捶打着我的胸口。

　　 ”不！不！”我猛地一下推开她朝我靠近的身体。蹲在地上，双手握成拳，拼命的捶打着脑门。

　　 “魏大庆，我们一起去参加高考，一起去读中国政法大学，好不好！”张逸群单腿跪在地上，双手抱着我的头。她眼里流出来温热的泪水，流在我的脸上，一点一点变凉。

　　 “不！”我心如刀割。

　　 “大庆！”我求你啦！张逸群彻底绝望了，一人朝山下跑去。

　　 5

　　 当晚，我收拾了几件衣服，拖着父亲用过的行李箱，离开生活了十八年桃源村。北上，去广州打工去了。

　　 “如果，你再敢动我大姐一指头，我让你趴在地上走路。”就在火车启动前，我对着站在窗口，正挥手向我告别的大姐夫吼道。查票的乘务员，或身旁的乘客，就像提前得到了命令，侧身转头，或侧过脸，盯着我看。就在一瞬间，我仿佛成了来自火星的大猩猩。

　　 回到桃源村，再次站在响水河旁，是我离开家乡五年零三个月了。我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盒，刚走进大姐家，正蹲在地上玩水枪，五岁多的侄儿魏金龙转身就往猪圈跑。他一边跑，一边喊：“妈妈，妈妈，家里来客人了！”

　　 “金龙，谁来了？”系着蓝色围裙，头戴草帽的大姐从猪圈里跳出来，手里还握着喂猪食的瓜瓢。

　　 “大庆回来了。”大姐更苍老了，似乎成了五十多岁的老女人了。看见我，灰暗的眼神，一下子就敞亮多了。她举起右手，用衣袖擦拭额头的汗水。

　　 从袖口裸露的手臂上，我隐约看见趴在一条约十厘米长的小蛇。我拉开大姐的衣袖，是一条皮带抽打过的疤痕。

　　 “畜牲，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我火冒三丈，抄起墙边一根一米多的钢管，夺门而出。漫山遍野，去搜寻大姐夫。

　　 我迎面“碰上”大姐夫时，他和两个石匠在村东头的响水河上建一座三米宽五米长的石桥。那时，他站在架好了一半石桥的西侧，背对着我，低着头弯腰，用一根一米多长的钢钎，一点一点，把一条长两米石条的一头往里拨。

　　 我抡起钢管，朝着他右小腿横扫过去。

　　 “哎吆……”大姐夫身体朝前倾倒。

　　 啪！我飞起一脚，踢在他撅起屁股蛋上。

　　 噗通！他弯曲的身子就像皮球，滚进响水河里。我刚跳进河里，一个石匠跟着跳下来，夺着我手里的钢管，他从后抱着我的腰，用力往后拖。另一个石匠跳进进响水河，将双手抱在小腿上的大姐夫抱到公路边，让大姐夫坐在两块叠放在一起，准备用来修桥的石条上。

　　 120救护车来了，拉着大姐夫，如一阵风，风驰电掣般走了。

　　 警车拉着刺耳的警报来了，下来两个警察，拿出阳光下晃眼的手铐，把我带走了。

　　 6

　　 大姐在女法官面前，脱去所有衣服上衣服。

　　 九爷和村民出庭为我求情。

　　 大姐夫出具谅解书。

　　 张逸群从北京赶回来，出庭为我辩护……

　　 我收到法院最后的判决书：魏国庆因故意伤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缓期执行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

　　 在我被看守所关押的第十一天，七姨一个人来看我。在会见的半个小时里，她留着泪，向我诉说大姐夫喝醉酒，折腾大姐的各种罪行：他曾用灶房里的烧火棍，火钳，被剖成四半的长竹条，两三股绞在一起的细铁丝，甚至是腰带里的牛皮带……抽打过大姐。打的时候，都是剥光了衣服的……担心邻居知道，他用毛巾堵住大姐的嘴……为了阻止大姐到处乱跑，他用麻绳把大姐的双手反绑成剪刀形，再绑在床沿上……大姐一双乳房上有烟头烫过的疤痕……

　　 七姨说：“那个挨千刀的”魏贺男，十五天的刑事拘留，太便宜这个畜牲了。”

　　 7

　　 与大姐结婚前，九爷与魏贺男约法三章：不准买酒，不准喝酒，不准喝别人的酒。在大姐面前，魏贺男留着泪保证：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与大姐夫结婚，母亲说：大姐鬼迷心窍，被猪油蒙了心了。为了阻止大姐和他结婚，父母把大姐锁在屋里，让我严加看守，不让他靠近房门半步。

　　 父母花重金，还托媒婆，为大姐提了一门亲。男方是村小的民办教师马宏宇，是李子乡第二个高中生。身高一米八，眉清目秀，对人彬彬有礼，他收集珍藏的书，塞满了二层小楼。第一次来家里，他爱上了大姐，我喜欢上了他。

　　 大姐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脸，在鸡蛋里挑骨头。甚至一哭二闹三上吊，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和他好。大姐说：我知道他想和我好，他人缘好。就是身体薄，挣得工分少，养活不了一家人。

　　 大姐当他的面，对父母发下毒誓：生是贺男的人，死是贺男的魂。大姐结婚后，马宏宇成了李子乡副乡长。大姐回来，母亲就不停地抹眼泪：“娃呀，要是当年听了爹娘的话，现在你就是副乡长夫人了。”

　　 “贺男身体好……”大姐把嘴唇咬得乌青。与大姐结婚不久，魏贺男被外派，去县里修月亮湖堤坝。前一天晚上，大姐突然回家睡觉。她左脸乌青，嘴角有未擦干净的血丝。

　　 “要不，你们离婚吧！”父亲在地上磕了几下爷爷传下暗红色的烟锅斗，长叹了一口气。

　　 “离了，肚子里的娃咋办？”大姐泪眼朦胧，抬头望着半头白发的父亲，哀求道。

　　 “你……你……真不可救药了。”我看见父亲指着大姐的手，一直在抖。

　　 “哎，现在换作要是他，该多好！”母亲心疼万分。

　　 “大姐，他喝酒打你了！”我大声责问道，心里愤怒极了。

　　 “国庆，你不要乱来！”看见我拿起斧头往外冲，母亲、父亲和大姐紧跟在我身后。

　　 “国庆！”魏贺男站在大门口，肥厚的嘴角边，小心翼翼地挤出一丝微笑。

　　 “你为啥打我大姐？”我举起斧头，朝着魏贺男的头，用力劈下去。

　　 “国庆。”母亲和大姐带着哭腔，一左一右，把我夹在她们身体中间。

　　 父亲一把夺下我手中的斧头。啪！反手一扬，在我左脸颊重重地扇了一耳光。那一年，我十七岁，上高一。

　　 8

　　 “金龙，你又喝酒了？”我心中的气呀，就像大姐蒸包子时的蒸笼的水蒸气，蹭蹭地往上蹿。

　　 “心烦！”魏金龙眼睛盯着脚尖，不敢看我。

　　 “九太公，救救我。他酒喝多了，就朝死里打我。我不想和他过了，要和他离婚！”李慧兰跑过来，眼里全是恐惧，一双手紧拉着九爷的手臂，再也不肯松手。

　　 “对，就是要跟他离。”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年男子走到九爷的跟前了。

　　 “今天，要是你敢踏出家门半步，老子不揍死你，我不姓魏。”呸！魏金龙把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用右脚在上面踩了踩去。

　　 “你给我住口！现在是什么世道？整天还是打打杀杀的。瞧瞧，你们魏家兄弟、父子，除了打，就是杀的，其他的还会干点啥？难道，派出所的饭真的比家里香？”九爷怒目圆睁，脸被气成了青紫色。

　　 “九太公……你要救救我！”李慧兰像受惊的小鸟，紧紧搂着九爷的手臂，抖动的身子像筛米的筛子。

　　 “孩子，不怕！有九太公在！”九爷柔声安慰李慧兰。

　　 “她在外面偷野汉子！”魏金龙突然抬头，大声叫嚷起来，雪白如纸的脸被涨得通红。

　　 “不要冤枉好人。谁偷野汉子……你拿出证据来。不要信口开河，血口喷人，好不好！”李慧兰杏眉倒竖。

　　 “敢做……不敢当！”魏金龙冲上来，举拳就朝李慧兰胸脯上打去。

　　 “魏金龙，九太公的话你也不听了吗？”九爷瞪着金龙的眼睛就像要喷火的机关枪。

　　 9

　　 “天呀，我上辈子造了孽呀！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大姐放下魏长权，捶胸顿足。她突然迈开脚丫子，朝大门外跑去。

　　 几个箭步，我朝大门外飞奔而去。大姐夫面如死灰，一瘸一拐，紧跟我身后。

　　 “奶奶，奶奶！”身后，传来两岁多的侄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在离大家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我拉住了身体僵硬的大姐。大姐夫在右，我在左，把大姐架回了家。

　　 “你走了，娃那么小，咋办？”九爷盯着李慧兰的眼睛。

　　 “娃，跟他！我不想管！我也养不活他！”李慧兰上牙咬着下嘴唇，不愿意再说话。

　　 一条黑影从我身旁飞过。

　　 “打死你！你就是那个野男人！”魏金龙像愤怒的公牛，冲过去，揪着青年男子西装的衣领，把他从人群中拖了出来。他的拳头劈头盖脸地落在青年男子的头上、身子上。

　　 青年男子转身，半下蹲身子，先躲开了魏金龙的拳头。他突然转身，起身，挥出一击直勾拳。

　　 “阿……”魏金龙捂住左眼眶，侧摔在地上。

　　 啪！我冲过去，跳起来，侧身起跳，一脚踹在青年男子的左胸口上。青年男子接连往后退了两三步，仍未站稳，身体朝左侧方倒下。

　　 “阿华，没事吧！”。四十来岁，穿黑色连衣裙，面容姣好，额头正中有一颗美人痣急的女人，赶忙朝前跑了两步，拉了一把即将倒地青年男子的手臂。

　　 一瘸一拐的大姐夫，刚“跑”到我身旁，被红火球似的女人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

　　 “举手，抱头，不准动！”几个手拿警棍的警察冲进来。

　　 我抱头蹲在地上。

　　 大姐夫，魏金龙，青年男子和两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学我一样，抱头蹲在地上。

　　 11

　　 九爷和大姐到派出所把我们领回来，已是晚八点多。

　　 黑豹躺在地上，睡着了。李慧兰眼睛红肿，抱着儿子在厨房门口。看见魏金龙，转身进了卧室。

　　 “去，拿瓶酒来，让我压压惊！”大姐夫坐在饭桌旁，仍有些惊魂未定。

　　 “靠！老子告他重婚罪。”魏金龙突然站起来，撸起了衣袖，一只脚踏在长条下的木凳子上。

　　 “不得放肆，给我坐下！”九爷大吼一声。

　　 大姐拿来几个酒杯，一瓶高度白酒，一盘炒香的花生米……转身去厨房炒菜去了。

　　 啪！酒瓶落在地上。酒瓶碎了，酒散了一地。九爷吹着胡子，对着魏金龙说：“我们不要这些害人的东西。”

　　 “就是。”我瞪了大姐夫一眼。

　　 “金龙，你要好好待人家。人家大老远的来，不容易。再说人家还小……你们到现在还没有办结婚证。”九爷摇了摇头，声若蚊蝇。

　　 “国庆呀，好苗子……哎……被彻底毁了。”九爷长叹一口气，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们看看，你们住的房子，再看看别人住的房子。”九爷站起来，环顾了大姐家的房子，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我快步朝前跑了两步，牵扶着九爷，离开大姐家。

　　 12

　　 窗外的风，呼啦的吹着，从东边跑到西边，又从西边跑来回来。

　　 天上的星星，正对着我，不停地眨着冰冷的眼睛。

　　 我坐在窗口，想想大姐，趴在桌子哭一会。再想想大姐，再哭一会儿。四点多，我合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国庆，大事不好了！”

　　 大姐拼命捶打着我卧室的门。

　　 “大姐夫打了你！”我拉亮了灯，看见大姐眼睛如熊猫眼，半边脸乌青。我走到猪圈旁，抄起一把挂在墙上的锄头。

　　 “不是，金龙喝了酒，又把慧兰打了……慧兰……带着娃娃走了。”大姐一把抢下我手中的锄头，拖着我往外跑。

　　 “烂泥扶不上墙。”我挣脱了大姐的手，朝村口的方向跑去。

　　 “李慧兰跑了……李慧兰跑了。”大姐带着哭腔，歪歪倒倒，奔跑在路上。一个跟头，栽到路边的稻田里。

　　 我转身，折回来，把一身水，一身泥的大姐从稻田扶起了。七八个村民，拿着手电筒，朝着我们跑来。

　　 “人找到没有？国庆。”跑在最后面的九爷停下来，气喘吁吁。

　　 “没！”我摇了摇头。

　　 “我们是帮他们搬东西的。”核桃村村民王友发说。

　　 “对，穿黑色连衣裙、额头上有美人痣的女人，一人给了一千。”核桃村村民李有根补充道。

　　 找遍了桃源村，也把响水河对面的核桃村翻过底朝天，李慧兰和她儿子、青年男子、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子，还有似火球的年轻女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消失了。

　　 头一个月，隔三差五，除了李慧兰父母带着众亲友打上门来，锅瓦瓢盆被打得稀巴烂，大姐家静悄悄的。

　　 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

　　 日子在等待的轮回中走了。魏金龙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后，不辞而别，远远地走了。

　　 大姐夫抱着一个空酒瓶子，一瘸一拐，在村里瞎转悠。看见两岁多的男孩子，他就走上去，抱起来：“好孙子，跟爷爷回家。”吓得孩子的父亲，一把夺过孩子，朝大姐夫身上扔砖头和碎石子。

　　 大姐每天坐在大门口，一个人发呆。她坐一会儿，又站起来，踮起脚尖，她用手遮挡阳光，眺望着村口。

　　 大姐家的田荒了，菜地长满了草，屋顶开始漏雨了……

　　 13

　　 第二年春天，当桃源村的桃树刚冒出零星的嫩芽儿，我收拾了几件衣服，拖着父亲留给我的行李箱，再次北上，去广州打工。那一天，是大年初二，我满三十九岁。

　　 一天晚上，天下大雨。我卷缩在租房的沙发上看电视新闻：专门从事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团伙，被四川省成都警方彻底捣毁了……一个额头正中有一颗美人痣的女人从镜头里一晃而过。

　　 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穿黑色连衣裙，美人痣……是她。”

　　 第二天，我离开广州，返回桃源村，我带着大姐，踏上寻找魏长权、魏金龙和李慧兰的旅途。

    那一夜，我彻夜不眠。那一夜，王厂长一夜未归，女人被朋友送进了医院，但是，终因送医太晚经抢救无效死在了医院……

作者简介

吴秉信（笔名吴华、吴磊），男，汉族，中共党员，大专学历。生于山西省朔县，1960年来到内蒙古呼和浩特市第二故乡。念过书，学过医，参过军，当过工人，干部。现已退休，依然老骥伏枥，磐石之固，笔耕不辍。自1972年写稿以来共创作60万字作品，发表900余篇文章。其中包括散文、小说、诗歌、儿童文学、通讯等。作品散见于全国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入书33本，有《钟老师》《剜鸡眼》等九篇代表作。获奖26次，其中金奖3次，一等奖3次。

我的哑木匠养父

文｜梅山儒公

    我养父任善的木工手艺，是给他弟弟帮工时瞟学的。因为没从师，人称哑木匠。

     养父的父母走得早。小学毕业，养父守着一亩三分地；叔叔从师学木匠，出师后上师傅家做了上门女婿。养父年过而立，才与腿脚有点残疾的郑梅妈结婚，婚后近十年没生育，两人守着三间瓦房过日子。农忙时，养父面朝着黄土背朝天，犁田挖土，挥汗如雨。农闲时，凭自己瞟学的手艺，给叔叔帮工，或在附近找点木工活，赚点油盐钱。

   那年秋收后，叔叔搭信说:“哥，禾也扮了，谷进仓了，这里工程要赶进度，来帮把手。”养父背着工具上了工地。可庇股没坐热，邻居搭信:“郑梅病了，快回！”养父只好背着工具，心急火急回家转。

    叔叔心疼养父，要他吃了中午饭才往家走。到离村不远的百步岭时，太阳已快下山。刚进茶亭，耳朵里就传来阵阵婴儿啼哭声。养父往前一看，我的乖乖，长长的坐凳上摆了个竹篮，里面有个用小被子包着的婴儿，有一包奶粉、一个奶瓶、一副长命锁、一张写有生日的纸条。上大学后养父告诉我:“那个婴儿就是你！"“小孩谁的！”养父大喊一声。茶亭内外静悄悄，无人应答。“谁家父母这么狠心！”养父心里想。他提了提篮子又放下，往外走几步又回转头，脑海里有两种声音在打鼓。“任善，有病在床的堂客盼着你快回家，走吧！”“任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走不得哟！”提起放下，放下提起；靠拢走开，走开靠拢。养父左右为难。当听到我又一声让人心痛的啼哭时，养父横下一条心，“将孩子抱回家再说。”

    养父告诉我，说起来有点怪。他听到啼哭声走近拍拍被子，我立马仃止啼哭；放下篮子走开，我哭声又起。竹篮子放进工具担，养父背着工具和我上路直到家，我再没啼哭一声。养父进门问了养母病情，养母感到奇怪说:“就一点小感冒，谁大惊小怪把你叫回来的。”养父这才放下心把我递给养母:“你看看，我在百步岭检的月毛毛，是男孩。”“早就想要个孩子，就这肚子不争气。十年了，也没人喊一声爹妈。好事做到底，不要让孩子折腾了，就认了做崽崽吧！”邻居们听说纷纷上门看热闹，一位老奶奶说:“这孩子与你们夫妻有缘，修德行善做好事，会有好报的。”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依照邻居提醒，养父首先报告了派出所，然后手持字条，提着竹篮，养母抱上我，上了村委会。原原本本报告了茶亭巧遇的全过程，表明了收养要求。村支书、村主任、妇女主任反复说:“收养不是问题，但收养小孩后，不能再生小孩，你们愿意吗？会不会后悔。”“愿意！绝不后悔！”养父母同声回答。养父兄弟的品德在村里是有口皆碑的，村主任向镇领导电话汇报后说:“先寄养一段时间，没什么状况再说。”一个月后，派出所以“任福元”大名，为我办理了户口手续。我从此成了任家正式一员，邻居上门道喜:“哑木匠有接班人啰！”

    当家方知柴米贵，做了父母才晓得家难当。原来，养父两张嘴吃饱全家不饿。自有了我，任家有了许多欢乐，精神和经济上也增加了不小压力。从此，养父除了耕耘那一亩三分地，农闲时几乎天天外出找活干，给叔当帮工，用力赚油盐钱、奶粉钱，买婴儿用品和营养品的钱，一年到头累得四脚朝天、黑汗水流。养母除了家务事，就是精心护养我小福元了。别的不说，为了保证营养，养母厚着脸皮、拖着残腿，几乎求遍了村里的育婴妈妈。婆婆姥姥感慨:“小时见过有吃百家饭的，今天亲眼见小福元汲十妈奶呢！”

     福元福元，有福有缘。人生一世，最珍贵和不可替代的是父爱母爱。小小年纪寄人篱下的我最不幸，但遇上了养父母这好人家的我，又是不幸中之万幸。在任家，我小福元谈不上富养，养父也没富养我的实力，但我过的不比别人家孩子差，童少年时代我健健康康、无忧无虑。上学年龄，与村里孩子一样背上书包，上学有养父送，放学有养母接。邻居都说我聪明懂事乖巧，学习成绩好。同学还编了首歌:“小福元，好学生，语文数学考百分，年年都是三好生，奖品表扬数不清。”读小学时养父问:“你长大干什么？”“像爸爸那样，当哑木匠。”养父一笑了之。读初中时，我在作文里写道:“长大后，要像爸爸那样当好哑木匠，还要当个建高楼大厦的设计师，建好多好多楼房。”养父喜滋滋的，但他没向人表露，只是乐在心里。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当年一个月毛毛进养父家，如今由婴儿而幼儿，由小学而初中高中，长成了近1米8O的小青年。高中毕业后是继续上学，还是回家务农？养父脑子里又出现了两个声音。一说:“福元是读书的料，应该上大学、读博士。”一说:“农村人有个高中文凭够了。你任善小学毕业当哑木匠，也不错嘛。”我见父母操劳辛苦，也流露过高中毕业后出去打工的想法。听了一些人的旁敲侧击、善意提醒，养父表示:“只要能考上，砸锅卖铁也要供福元读大学。”同我长谈时，养父说:“你爱学习、会读书，做父母的骄傲。你要放下包袱，打消顾虑，专心致志搞好学习，千万别胡思乱想。”听了养父的话，我学习更勤奋更刻苦了。高考时发挥正常，高分考取了重点大学土木建筑专业，还是村里第一个考取一本的大学生。大学4年，我年年拿奖学金，寒暑假坚持勤工俭学。        大学毕业，即被一大型建筑设计院录用，我边工作边自学，既出色完成本职工作，还拿了很难考的注册设计师证书。为了报恩，我用业余时间为村里做农村住房设计。邻居们住进宽敞、明亮的小楼房，同声夸奖哑木匠养父教子有方，夸我是人才。

      因养父母守囗如瓶，加上邻居密切配合，进大学前我一直以为是父母亲生，直到进了大学，养父再未瞒我，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实情，我才知道是养父母收养的。听后虽然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对亲生父母也有几分怨恨，但更庆幸自己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养父母，把报答养育之恩于万一埋在了心底。大学毕业后，我在省城就业成家，即把养父母接到一起，一来让他们享点儿孙福，一来给我们看看家。那天，我们夫妇俩各自上班后，家里来了个与我长相一个模子的不速之客。来人礼貌地对养父母说:“伯父伯母可能感到惊讶，我叫谌果，是福元的双胞胎兄弟，我是哥福元是弟。当年母亲生下我俩后，家庭发生大变故。唯一的亲人叔叔，无力养活兄弟俩，一个远房亲戚知道任爸郑妈善良有爱心，精心筹划了派人报信、茶亭巧遇，把刚满月的弟弟送给了您们。”当谌果要往下说时，养父自言自语:“如果我没回或没进茶亭，后果不堪设想！”谌果说:“其实，亲戚和我叔一直在茶亭守候，你进了茶亭才躲起来，你抱走弟后才离开茶亭回家的。”养父问:“都说血浓于水，谌果今天来意欲如何？”“老叔对当年送走弟弟，一直很内疾，既很想念，又没勇气。今天来，一是感谢二老养育之恩，一是求哥哥谅解，两家能认个亲。弟弟今后有什么困难，我们会援手，但我们绝不干扰弟弟和任爸郑妈的生活。爸妈留下的老屋将会拆迁，我们无法给弟弟更多补偿，作为遗产继承人，会让弟弟享有自己那份权利。”谌果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小包包，递上一纸与当年竹篮子一样的字条和一副长命锁，以鉴真伪。养父看了看摸了摸递给养母，又为谌果添了茶水说道:“在福元上大学前，我们守囗如瓶，村里人也无人提起。至于旁人有些闲言碎语难免传进福元耳朵里，福元聪明懂事从未打听过。上大学时，我们原原本本告诉了福元，那个竹篮子、小被子、纸条、奶瓶，福元都看过了，现保留在塘村。我们还多次督促福元找亲生父母、兄弟姐妹。谌果的谢意我们领了，我相信福元会满足哥哥要求的！”对养父这番话，谌果像鸡啄米频频点头、热泪盈眶。

     这时，房门哐当一响。那天我有点神不守舍，就提前下班回家。进社区时门卫说，你家来了个同你长相一模一样的哥们，我心里已有所准备。上楼后，我没急于开门，而是在门外静听，原来双胞胎哥哥找上门来了，知道家庭不幸，亲生父母遭难，不禁悲从中来，屋内对话在继续，我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进了家门，听到门响，谌果立马起身，两人泪眼相对，望着陌生而又是同一面孔的对方，先是一惊而后声嘶裂血嚎啕大哭，他一声弟我一声哥，紧紧地抱在了一起。隨后，兄弟俩双双面向养父养母，来了个深深的三鞠躬！

作者简介

作者戴前儒，湖南邮政分公司退休人员，曾多年从事企业文秘宣传工作。

酒

文｜高延萍

    这一天，是双休日，我专门提了瓶茅台酒来到了老同学曾旗风家里。我的这个老同学现在已是市人事局局长了。他为人豪爽耿直，原则性强。但也有个弱点，那就是好酒。他好称酒仙。顿顿不离酒，一见好酒，就两眼放光。所以本人今天上门就是投其所好。

   曾局长见我拎了瓶茅台，果然眉开眼笑道：“老同学，金书记，怎么，今天有时间来陪我喝酒？”

   “是啊！老同学嘛，隔一段时间不聚聚，那心里就像缺个啥嘛！”我打着哈哈说。

   “那你来就来吧，还拎瓶茅台酒来！别人进贡的吧！”他也打着哈哈问。

   我收起笑脸道：“我是纪检委的书记，谁还敢跟我送茅台？！我这是专门买来尊敬老同学的！”

“你自己买的？我不信；那请问，你买的茅台酒我少钱？”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我掩饰道：“你管它多少钱一瓶？反正我买得起，想当初，咱俩上大学期间，我没少喝你的酒！”

   “好、好、好！那我不问，不问。我去叫你嫂子整几个好菜来，咱俩今天喝个痛快。”他豪爽地说道 。

   在我俩人的闲扯中，不一会，嫂夫人就端上来几盘好菜。我主动打开我拿来的茅台酒，给两个小杯满上了，然后举起杯子道：“来，老同学，咱俩先干一杯！”

   “好！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后，两眼直瞪着我道：”老同学，你上当了，这不是茅台，就是一般的酒。走，你在哪买的，咱找他去！“

     我止住他道：“你咋知道这是假茅台呢？“

“我经常喝，难道还不知道？“

   “你经常喝？这茅台酒可贵呀！一瓶酒得几千吧！“

   “不，不。工作关系嘛！我不是经常到省里开会，又常有应酬嘛！“他听出话里有话，连忙又改了口。

   我说：“我反正没喝过真茅台，也不知真茅台酒是啥味，所以分不出真假来。”又追了一句：“你这里有真茅台吗？让我品品，才能分出真假滋味来。”

    “有、有。老同学，你等着，我去拿瓶真茅台让你尝尝”。一会儿，老同学就从内房拿出一瓶茅台酒来，给我倒上了。递给我道：“你再尝尝这真茅台酒。

    我品了品他倒的茅台酒，柔绵细长，一品就是好酒。我把他拿出的真茅台酒瓶，盒子仔细看了看，问：“老同学，曾局长，你买的真茅台酒多少钱一瓶呀？在哪买的呀！“

    他摸了摸脑袋道：“不记得了，你问这干嘛？“

“干嘛？你都不知道这茅台酒是哪买的，多少钱一瓶，那明显就是别人送的了！“我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

    “这……老同学，你是来查我的？“他一时悟过来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然后和盘托出：“老同学，曾局长，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来调查你受贿茅台酒的问题的，有人举报，给你送钱你不收，但给你送好酒，你就收了，但这茅台酒价值也高哇，陈年茅台一瓶也上万呀！不过，我今天不是来查你，是关心你。你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你只要把所收的茅台酒全交出来，并写个检查，交待清楚，送到纪检委去，我想会宽大处理的！“

   “好吧！“曾局长垂下了头。沉思了一会，又抬起头对我怪笑道：”难怪你今天拎一瓶假茅台酒上门的，原来是引出我的真茅台呀！“

   “对！就是想以假换真，好让你迷途知返呀！“我真心地说。

非对称习惯

文｜颜沛然

    魏科长烟瘾大，不论优劣，来者不拒。物尽其用，必抽到火烧烟屁股。魏科的日常，张同志观察得仔细。某天，敬魏科一支烟，竟被拒绝。惊讶程度，无异于美国对英国和加拿大同时发射核导弹。老猫不喜咸鱼，莫非？没容张同志猜忖，魏科长掏出自备的烟，啪地点火。       张同志再度愕然，自己敬的可是好烟，怎么竟被拒绝呢？第十一次被拒，疑惑从脚板心起源，蔓延到头发尖子。魏科也不接其他人敬单枝的烟。但有一回，李副局发烟，接了，没有抽，放在桌上。李副局离开后，那根烟躺进垃圾桶。再有一回，一把手朱局扔一根，魏科说，刚抽过，歇一歇。那根烟同样不幸，投入垃圾桶。朱局抽的，绝非差烟，难道，魏科不想抽高档的烟？可是，有人塞一包“贵天下”，魏科笑纳，当即开盒，叼一根。疑惑日甚，某次，一同喝酒，兴致起来，称兄道弟，张同志咽一口酒，问题已经挂在舌尖上。“我一上去，推你做副科长。”魏科说。张同志赶紧闭嘴，立马端杯。疑问被酒液裹住，顺着食管，流入血管，钻进脚趾头，从此，几乎没有出来扰动。

  魏副局上任，张同志成为副科长。张副科发现，领导办公室的垃圾桶里，总有很多没有抽过的烟。朱局高升，做副市长，交通一块，仍归他管。半年后，魏副局转正，张副科也变成张科，经常跟一把手请示汇报的张科，看到垃圾桶里散烟更多了。

   张科会挑有名目的日子，带几条好烟，去一把手家里。有名目的日子很多，这日那日，此节彼节，生日都可阴历一次，阳历一次。张科的走动，频率很高，魏局对张科，愈发倚重。张科偶尔会想，领导恁大的烟瘾，半路杀出个不对称习惯，咋回事？

    朱副市长来视察，魏局工整地敬一枝烟。稍后，副市长掏出烟盒，“来，尝尝!”张科看到，盒子上印着“尊尚*天下”的鎏金字。听人说过，两万元一条，从来只闻其名，未见其容。“难买到，还不止这价，不说买不起，就是土豪，也只能望洋兴叹。”朱副市长顿住话头。魏局没接话，张科更不敢接，狠狠点几下头。副市长很满意效果:“省里领导给的，便是他，一年也只有两条指标，你们二位，好运气！”张科看到，魏局点上烟，正在深情品鉴。没错，多年以来，再次见着，领导认真地抽完一根别人散的烟。

    之后，张科的观察中，局长还接更高级别领导的烟，但那烟，都不吸，即使点着，也让它趴拉在烟灰缸上，自生自灭。张科想，局长挺不容易，每天面对那么多人，哪些尊贵，哪些直接Pass，哪些接过来扔在桌上，哪些接下还得装作吸，遇到根高档得没有名堂的好烟，兴许还要破一下例。同时，不要别个的散烟，自己却乐呵地散烟给他人，怎么着也有点不对劲。莫非，那是领导的特有习惯，也不，朱局做到副市长，从不推却下级敬的散烟，接到手中，也是毫不讲究地啪上，没有顾忌地抽完。好多时刻，张科为并非自身的让人难以理解的习惯，脑瓜子嗡嗡地，直想和一群苍蝇大战三百回合。

   两年半，不紧不张，不快不慢。朱副市长被双规，事关交通局，调查魏局理所当然。初查，其虽然接受上级对工程的招呼，却无贪污受贿，也不存在直接的渎职。朱副市长那边，却又爆出一个问题，仍是魏局周全。行贿人交代，烟是两万一条的天价烟，酒是三十年的茅台。纪委突击搜查，搜获古玩字画一堆，茅台数十件，金银首饰若干。两条天价烟，用锡纸密封，放在冰箱的冷藏柜门边。

   涉案物品，情节狗血。古玩字画，全部赝品；年份茅台，都是假酒；“尊尚*天下”，拿给厂方鉴定，不予受理，说是子虚乌有，国家已明文规定，再高端的烟，都不准超过每包一百元。

张科长，只受到撤职处分，仍是同志。他很有意境，还在想，魏局进了班房，抽烟呢？牢里可没规矩，还分人分等，散烟不抽，怕是要遭罪。

    魏局出狱，张同志把他请到一个山庄。桌前坐定，敬一根烟，魏局接过，啪地点上，不多会，火烧烟屁股。“您这习惯改回来了！”“真有牢头狱霸，送一条进去，能得两三包，都算格外开恩。”“您本来不抽别人敬的散烟。”“那里面，把你当人就是大幸。”“以前，您顾忌什么？”“打小，父亲教过，洁身自好。别人不讲究，自己得检点。有一回陪朱局下乡，在镇政府吃中餐，喝了啤酒，我跟他一起去小便。哎，其实也没什么!真是说啥来啥，得去方便一下!”“正好，我也想去!”

   山庄环境幽雅，条件却简陋，一条水泥槽，就是小便池，张同志看到，曾经的局长，右手抖动，好像，有一滴液体溅到手背上。操蛋的山庄，小便处竟然没地方洗手。回包厢途中，魏局散烟，张同志接住，猛一激灵，醍醐灌顶。

张同志从此坚定地戒了烟。

作者简介

简况：出生于1975年3月12日，高中文化，自由职业者，涟源传承助学会秘书长，爱好文学。

邱副县长

文｜吴贤林

    邱海东原来是个非常廉洁的干部，他从副乡长到乡长再到书记、局长，从不收受亲戚以外人的礼物，从不占公家的便宜，非工作上的事外出，都自己掏腰包雇出租车也不用公车，成为县管领导干部队伍中的廉洁概模，当然也遭受过其他部门领导的妒嫉和讽刺。

   可就是这样一个非常廉洁的干部，自从当了副县长后变了，确切地说是他有了情人之后变了。

    邱海东任副县长不久，有一个体老板许某带着个年轻女子来找他，许某介绍女子是他表妹小胡，有件事想请副县长帮助通融一下。

    事情并不难，而且也不会违反什么原则，邱海东自然爽快答应。可是此时他见到小胡，骤然一惊，内心荡起了莫名的涟漪。心想，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不仅脸蛋长得漂亮，那身材就像按仙女标准设计出来似的，该凹的地方凹得恰到好处，该凸的地方凸得标致迷人。

    小胡一身淡妆，睨邱海东一眼，脸上泛出一片红晕，玉粒般的小牙咬着红唇。小胡一低头，一咬唇，营造出的意境顿时让邱海东梦想起徐志摩先生那段名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许老板递烟过来时，邱海东才恍过神来，一边推辞说不抽烟，一边打电话工商部门，当场解决了许某的问题。

    临走时，许老板让表妹给邱副县长留下电话。小胡斯文地从精制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精制的名片递给邱海东。

    后来发展的速度快得惊人，没多长时间，邱海东就成为小胡家里的常客了。小胡丈夫在几百公里外的一企业任副总，一年难得回来几次，刚上学的儿子跟随爷爷奶奶，小胡就像单身女差不多，所以自从交上了邱海东后，她的玉门随时为他开着。

     令邱海东没想到的是，表面上很温柔很斯文的小胡，其实对金钱贪得无厌，而且是个无底洞。开始她要一条钻石项链，邱海东满足了她的要求。没几天她向邱海东借10万块钱，说乡下母亲家造房子，让她想办法筹的，可能要二三年才能归还。邱海东知道，这是黄鼠狼借鸡，肯定是有去无回的，但想到她的美貌姿色及情爱时给他的无限乐趣，仍然满口答应。后来小胡隔三差五地以种种理由向邱海乐要钱，仅半年时间，邱海东已被她要去50多万元了。他曾想收手，可是小胡的诱惑力实在太强烈了，他觉得如果离开她，生活就没有乐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有一次两人缠绵过后邱海东对小胡说：我一向不贪钱财，家里积蓄不多，若长期这样下去，我就入不敷出了。小胡玉指点着他的鼻尖说：“你这个傻瓜，人家一个局长住一次院就可收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的红包，那也不算受贿，是正常的人情交往。”

    小胡的话提醒了邱海东，是啊，生病住院是很正常的，谁能保证不生病呢？

   没几天，邱海东以身体不适住进了医院。虽然经ＣＴ、Ｂ超、超声波等各项检查都无大碍，可是他仍感到腰酸、头晕、四肢无力。医生说住院观察几天再作深一步检查。其实邱海东说的腰酸、头晕、四肢无力确实不假，因为自从与小胡结识后，性生活太频繁了，身体过度透支，怎能不腰酸、头晕？

    邱海东的妻子在财政部门工作，白天基本没时间到医院陪他，所以让小胡钻了空子，她干脆以表妹的身份白天在病房里陪着邱海东。开始邱海东也觉得似有不妥，担心影响不好，可是内心也很希望小胡陪着，有这么个美貌的“表妹”守在身边心情会特好，毕竟他不是真的有什么病。

   连续住了4天院，共有100多人前来看望，正常的亲戚朋友也不过几百或千把元红包，可是有的有求于邱海东的人却趁此机送上万或几万元的红包。当然，总共有多少邱海东也不知道，因为所有红包只经了一下他的手，然后就装进小胡的包里了。

   后来，基本隔3个月左右邱海东都要住一次院，他每次只记得哪些人送来红包，具体各人送多少却不清楚。

    有一位农业企业主刘某，连续3次以看望邱海东生病共送给他8万元红包，可是他要求列入农业项目补助的经费仅得到6万元。在一次酒后，有人开玩笑地：“刘总，你得到政府补助应该要请客了。”他乘着酒兴说：“还请客？我3次送出去红包的钱尚未收回来，本以为送了这么多的钱起码得给我补助20万元以上的，没想到他会这么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酒桌上有一当了多年局长的孙某，早就觑觎副县长这个位置，如今得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心里自然很兴奋，他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但内心却荡起了愉悦的涟漪。

    刘某的酒后吐真言，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就传到邱海东的耳朵里了。他觉得此事不可小视，马上召来刘某，严肃地说：“我本来下一批项目经费当中会给你考虑的，现在已传得沸沸扬扬，你叫我怎么操作？要么那红包钱我退还给你。”刘某一听慌了。马上说：“我那是酒后胡说的，县长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邱海东说：“要么这样，下半年有一个林地改造项目，到时你叫另外人出面，我会在补助经费上考虑的。”刘某高兴地说：“谢谢邱县长，谢谢邱县长！”

   林地项目补助没有等到，上级纪检部门已接到举报信，经过调查，邱海东有严重的受贿和生活作风问题，停职接受审查。面对的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吴贤林，本科，中国微小说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先后在市级以上刊物发表散文、小小说等文学作品200多篇。出版散文集《岁月印记》和长篇小说《乡村往事》等。

家长会（小说）

作者:南国的红豆

          “你去！”一个中年男子低声恳求道。

　　 “不，这次该你去！”一个齐耳短发的年轻女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要参加竞聘……”

　　 “我有一台重要手术。”

　　 “要不，你找李大夫……”

　　 “不，我不去！”

　　 “你不可理喻！”

　　 “你不近人情！”

　　 “你……”

　　 ……

　　 10月14日（重阳节）下午7点，阳光小区8栋1单元1楼1号门外，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子发生争吵、拉扯，引来众人围观。

　　 “哎！孝敬父母是做人的本分。”头发如雪，声如洪钟的大爷愤愤不平道。

　　 “看着人模人样，就是不干人事。”一青年女子满脸的鄙夷。

　　 年轻女子环视了一群围观的人群，低头弯腰，右手遮挡着嘴巴和鼻子，转身跑进房内。不大一会，她拉着一个行李箱，如一阵烟，风风火火地在人群的视线中消失了。

　　 走了的年轻女人是李丽娟，是马辉的妻子。就在半个小时前，他们刚吃完晚饭，马辉坐在客厅立的沙发上看电视，李丽娟斜靠在他身上翻看时装杂志。

　　 啪！小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条缝，露半个乌黑的小脑袋，对着门外大声叫嚷：“爸爸妈妈，明天早上九点开家长会，你们一定要去哟！老师说了，只能爸爸或妈妈参加！”

　　 开家长会！如一个晴空惊雷，在马辉夫妻心里炸开了锅。马辉的儿子马国梁，今年8岁，他聪明伶俐，活泼好动，是他们夫妻的宝贝疙瘩。但唯一让他们头疼的是他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总是垫底。他俩始终没有整明白，品学兼优的遗传基因去哪里了。每逢要开家长会，马辉夫妻俩就如临大敌，战事不断升级，彼此会伤痕累累。这不，不到几分钟，他们的恩爱彻底被击败。

　　 马国梁读一年级时，班主任召开了三次家长会。第一次，李丽娟高高兴兴地去了，却阴着脸回来了，发誓再也不去参加家长会了。第二次，马辉被李丽娟逼迫着，请了假去的。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马辉把一米九魁梧的身子站成了一动不动、任凭风吹雨打挺拔的青松，头低得不能再低，一双眼睛盯着脚尖。班主任、数学老师的轮番轰炸，就像无数的巴掌打在脸上。不一会儿，他脸涨得通红，隐隐生疼。第三次，马辉开车去乡下接来七十岁的父亲，替他去的。

　　 为了提高孩子学习成绩，也同时也为了摆脱尴尬的境地。马辉夫妻不惜血本，从网上购买各种学习资料，拜名师，访故友，送孩子去读各种补习班。有时间，夫妻轮番上阵，亲自进行指导。马国梁早上六点半，被迫准时起床，晚上十点睡觉，几乎没有周末，也没有寒暑假……他成了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不知疲倦地旋转着。成绩蹭蹭地往上蹿，但欢笑少了，身体瘦了。马辉的父亲，一名退休的高级教师，心疼孙子，又无可奈何，一气之下，逃到乡下亲戚家躲清净去了。

　　 最近，马辉忙于竞聘，李丽娟忙于工作，他们只好把马国梁托付给父亲照管。读二年级，马国梁的学习成绩哗啦啦地往下掉。马辉夫妻刚放松的弦又再次绷紧，就像戴着紧箍咒。一听说要开家长会，就像唐僧念起紧箍咒的咒语。

　　 李丽娟负气走了。明天早上的家长会，科长竞选？何去何从？马辉心乱如麻，沮丧极了。

　　 最近，与马辉有关的一些流言蜚语在厂内或住宅小区快速流传。昨天，科室科员小王双手比划着，向他汇报了亲眼看见的一件事。

　　 “马科长有外遇，且东窗事发了……”

　　 “不可能！！！”有人大声反驳。

　　 “前天晚上，就在我们小区，在他们的房间里，马科长和他老婆干架了。马科长脸上全是血，是被他家母老虎挠的。”

　　 “真的么？”好奇的人睁大了眼睛。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钢厂化验室工作的李斌对天发誓。

　　 子虚乌有的事让马辉的肺都要气炸了，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打听到：李斌是他竞争的冤家对头——化验室副主任李国胜的亲侄儿。

　　 马辉是钢厂生产科副科长，主持科里的日常工作。今年年初，陈科长退休后，科长的宝座一直闲置着。马辉39岁，正年轻力壮，他特别希望往上再走一走。还真是想啥就来啥，千载难逢的升迁机会真的就摆在马辉面前了。集团公司以各厂科室为试点，正式实施三项制度改革，即所有工作岗位公开竞聘上岗。这对没有任何背景的马辉来说，是如虎添翼，是吹绿了江南岸的一股春风。

　　 但很多事都是“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人怕出名猪怕壮”。很快，有很多与马辉有关的新鲜故事，就像加了酵母粉的面团，不停地在发酵。各种压力，像一座座山，从头到脚，倾压下来。似乎一夜之间，正一鼓作气，在冲锋号里奋勇前进的马辉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家长会，科长竞选？马辉的心就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如坐针毡，心乱如麻。他从橱柜里拿了一个小玻璃杯，打开了一瓶白酒，对影独饮，干了一杯又一杯。屋顶的灯，屋内的桌椅板凳，白色的窗帘，开始在朦胧的眼前晃动，脑袋昏沉沉的。马辉闭上眼睛，斜躺在沙发上。

　　 “为深入贯彻党的十九大和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切实提升学校育人水平，持续规范校外培训（包括线上培训和线下培训），有效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过重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2021年7月24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要求各地区各部门结合实际认真贯彻落实……”

　　 正在播放的一则电视新闻，让马辉一骨碌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他使劲揉了揉脸，睁大眼睛盯着蓝底白字的电视屏幕……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地吐出来。如此反复几次后，他觉得浑身轻松多了。他来到窗边，拉开窗帘，此时屋外的路都灯亮了，窗外一片光明。

　　 马辉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套衣服，出门打个的士去接妻子回家。

拜谒康克清故居（文/陈建军）

 

  对康克清故里向往已久，今天才得以成行。

    万安县城旁边浩浩荡荡一条大河，这是贯穿江西南北的赣江。1911年9月7日这一天，一个叫康桂秀的女孩就出生在江上的一条渔船上，40天后被送给邻村的一户农家做望郎媳。一说到望郎媳，我就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电影《红色娘子军》，里面就有这么一个望郎媳。当望郎媳从床上抱出她结婚多年的木偶“丈夫”时，热闹的乡村放映场上一片寂静，大家惊呆了。

    我在县城走访了县文史档案局，参观了康克清纪念馆，然后直奔康克清故乡大禾场村。汽车越过赣江，穿过一个长满松树的红土坡，停在一个宁静而古朴的村庄前。我们随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道走进村庄，鹅卵石道一边是淡黄色土砖构筑的低矮老屋，一边是紫红色火砖建造的两层新房，好像是新老民居对比展览，看得出这是村民们在不同时代建的房子。 

   走到村尽头，走进了康克清故居。狭窄的院子里长着几棵墨绿的柚子树，树上挂着黄熟的柚子；还有几株翠绿的芭蕉，这种在两广沿海地区常见的果树，进入江西就成了永远开花不结果的纯观赏性树木。一栋普普通通的老屋，白墙黑瓦朱红门窗。墙是用石灰刷白的，从一路上看到过的房屋，我知道白灰覆盖着的是土砖墙。

   踏进康克清故居，就像回到自己的故乡，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只见一边两间房，中间是厅堂。康克清当年的闺房里一个木床，油漆斑驳，一只残损的床脚下垫着一块砖头。厅堂的玻璃柜里陈列着康克清当年纳的鞋垫，针脚细密匀称，这通常是媳妇做给郎君的，可是康克清这个望郎媳没有郎君，鞋垫只能垫箱底。这里还陈列着康克清穿过的左边扣扣的青色粗布衣裳，使我想起小时见过的这种装束的村姑。

    康克清在这里长到17岁，这个望郎媳一直没望到郎，却望到大革命的兴起，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1928年1月“万安暴动”失败以后，豪绅地主反攻倒算，疯狂报复，屠杀党、团员和革命群众。康克清躲藏在王家村外婆家，半年以后才潜回家乡。养父怕康克清被反动派加害，把康克清锁在家里，不让出门。并把她许配给外地的一个店员，急于把她远嫁他乡。康克清把彩礼抛出门外，把媒婆轰走，坚决反对这门亲事。9月间，陈毅率红四军二十八团三营从井冈山游击到万安罗塘湾，康克清带领曾华英、张庚秀、朱挺兰等6个女青年参加万安游击队，跟随红军部队上了井冈山。几个月后，康克清养父赶到井冈山，劝她回家去结婚，他流着眼泪说：“我已经把人家送的礼金输掉了，你不回去成婚，我欠人家的彩礼没法还。”康克清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是红军的人了，死也不会离开红军！” 养父看到康克清态度坚决，只得走人。

 

    康克清后来在红军队伍里找到自己的郎君，他就是当时的红四军军长、后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陪同参观的万安县文史档案局局长对地方史料烂熟于胸。他说：“当时和康克清一同参军的万安女青年有七个，年纪都不到20岁，也有读过书的，可是朱德却相中了这位从没上过学的望郎媳……”

     说起来好像有点怪，其实说怪也不怪，从红色史料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么一位出类拔萃的康克清：

   康克清从小做家务，干农活，吃苦耐劳，十分能干，又长得高大，被村里人称为“媳妇王”。 

    康克清跟着红军上井冈山时，部队一路急行军，几次与敌遭遇，被敌追击。康克清此前为红军操办膳食、动员姐妹们参军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走到第二天下半夜时疲惫已极，竟在行军中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待到被石头绊倒后痛醒过来，部队已经走得无影无踪，她连忙朝自己跌倒的方向拼命追赶。当时跟着红军上山的万安游击队有一百多人，走到井冈山时只剩下八十几人，大家都以为再也见不到康克清了，她却在天亮前赶上了队伍。这时康克清刚刚17岁。 

    在湘赣两省敌军第四次“会剿”井冈山前夕，红四军战士轮流挑粮上山。挑一趟粮往返几十里山路，异常辛苦，当时规定不要女同志参加，康克清却一连两次抢着去挑粮，在清一色的男子挑粮队伍中，只看到她一个女战士矫健的身影。

    1929年1月红四军主力下井冈山以后，形势极为险恶，几次被敌包围，险些全军覆没。康克清紧跟部队行动，子弹在头上呼啸，炮弹在身边爆炸，她毫不畏惧。她一路上搀扶走不动的战士，扶起跌倒的战士，帮助体弱的战士背背包。到了宿营地，战士们大都倒地就睡，她却去帮老乡挑水劈柴，作宣传、搞调查，认认真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还一路为战士们缝补米袋，保住大家的口粮。战士们无不对这个女战士竖起大拇指。

   康克清参军后，坚持每天识六个字。就是为战士缝缝补补时，也不失时机地向战士学文化。这样锲而不舍，持之以恒，这位目不识丁的望郎媳也能看书识字、作书面宣传了。

   朱德军长对康克清赞赏有加：“好学上进，工作大胆泼辣，有很多优点，是很有前途的同志”。他请康克清的直接领导曾志为他做媒，又找康克清谈心，非康克清不娶。 

    1929年3月康克清和朱德结婚，此后担任红军总司令部直属队指导员、八路军总司令部直属队政治部主任，一直负责红军、八路军总司令部的警卫工作。1946年转入地方，负责妇女工作和儿童保育工作。解放后先后担任全国妇联常委、副主席、主席和全国政协副主席，成为中国妇女领袖和国家领导人。

   故居厅堂陈列着八帧照片。我看到一身戎装的康克清挺立在抗日前线，看到一群扮演小白兔的孩子依偎在康克清身边……。

    在这里看不到康克清做望郎媳时的留影，但可以看到她1962年回故乡时与“养父和乡亲们的合影”。影中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岁数不同，应该有康克清的长辈、同辈、晚辈甚至晚晚辈。回到家乡按老规矩，长幼主从与生俱来，位置早已铁定，康克清却站在大家的后面，谦谦然一个小媳妇的样子。我的视线久久定格于这帧照片，仰望这位平凡而又伟大的女性，一种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作者简介：

陈建军，江西永新人，高级职称。省级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吉安市党史学会副会长，江西省共青团和青年理论研究会副会长。先后聘为井冈山大学研究员、江西青年职业学院（江西省团校）专家。发表文学作品和史志研究文章200余万字，出版散文集、史志研究文集等著作；主编、参与主编、独力编写（编辑）史志著作20余部，获省部级著作、论文、作品奖10余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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