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打工开始,每晚十二点,我准时去接她下班回家。回家的路必经一条隧道加三条主街道和一条极僻静的小路,须穿过中心花园,才能完成回家!
妻已能随心道出某些城市事物和现象的子丑寅卯来;老板营业中有些不细致的地方,她也敢于建议和评论了。我暗喜,一个总是那么温柔得近似软弱无能的妻,一个沉默内向到三天也放不出一个屁来的妻,一个遇事无措做事不爱用脑的妻——居然内心渐次明朗起来,活泼泼是个生活中的人了!
由于生活的沉重压力,妻不忍让我一个人肩负全家人的生活重担,来城里半年,她便要求找一份工作。经熟人介绍,她到一家餐馆打工。妻的性格本无什么怪毛病,那家餐馆老板两口子也挺活络,所以,妻可提前下班,不一定非待到半夜12点。生意旺时,妻也会主动多干一、两个小时而无一点怨言。每逢此种情况,妻会电话通知我晚一点去接,以免我久等。现在的每一天,妻子的心情是愉快的,笑容增多,皮肤变得更细腻、白皙。当她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她的自豪,她的喜悦,全包含在她花50元钱为我买的那套诗集里。
我同妻此前讲的话,总共也抵不了现在一个晚上讲的话。
那时,我们经媒人介绍并结婚,没有了解对方多少就稀里糊涂睡到了一块儿,迅速地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我和妻还来不及品尝爱情的滋味,就不得不在田间地头以及油盐柴米里摸爬滚打了,瞬间就三十出头,发林里已偶有银丝催老了!老还未至,现实中“催命”的便来了——医病要钱、走亲戚要钱、托人办事要钱、水电气、学杂费、农业税金提留等等!人,便是钱的工具,被推着,一直不停地转。天亮时,荷锄而出,天黑了,倒床便睡,连做个梦的机会也没有。
现在妻就像打开的话闸子,回家路上,她有讲不完的新闻、趣事。如某某醉鬼将一酒瓶底对着嘴喝酒,老咕咙酒干了,而酒却像水龙头的水放出一样泼洒在地。又是某一天老板两口子在茶馆里“押金花”,被110抓住,关了一晚,罚款了事。又是某天晚上,某某大酒店许多人追一个穿着睡袍光着脚板逃跑的人,原因是嫖宿后无钱付账……每当讲到这些新闻,她都会露出鄙夷的神情!
这段回家的路,我和妻有意无意地放慢了步子,像悠闲散步,又透出情意绵绵,我们好像不愿错过也不急于走完这段回家的路。
匆匆掠过城市中心花园的乌烟瘴气的露天刨冰摊区和热烘烘的烧烤摊区的隧道,步入了华灯怒放的广场,然后在小城的街心花园里,找一干净坐处,注视着“长寿老人”塑像和穿梭如织的车辆,或看流浪疯子乱叫乱骂乱唱,或注目不断闪烁的大型彩虹广告,或欣赏喷泉怎样变幻出异彩纷呈的水花水柱水浪水帘,或细品“凉面酸辣粉卤鸡蛋花生浆”的叫卖声中蕴含着的滋味。每当此时,妻子就撒娇一般要一杯花生浆,小口小口地啄饮着,我也会毫不犹豫很慷慨地为她掏出5毛钱。
前不久,小城影院上映香港生活巨片《四个好色的女人》,我在接她回家的路上,附耳告诉她明晚去看电影,让她请假。霎间,我在她耳边嗅到一种久违的气息,朦朦胧胧、欲说还休。治安执勤亭里的灯光正好照着她绯红的脸颊,红得那么羞涩,红得那么体贴,红得多么恰如其份地表达在妻子年轻的脸上。她摔开我的手,快步向前躲去。
那天晚上,我发现我和妻子在恋爱。
2002年冬火神街105号 圆心阁
(原载《重庆商报》2003、3、21)

作家简介:张文龙,男,生于六十年代末。曾用笔名圆心、张迦、文殊、南山圆心等。巴渝文化网站长、总编辑。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长寿区作协副主席。 在《诗刊》《诗歌报》《黄河诗报》《人间》《企业文化》《青海湖》《重庆日报》《重庆商报》《西部开发报》《公民导刊》等报刊发表诗文1000余篇(首)。多篇作品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