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时候的年趣
文/葛国顺
进入冬至,零下气温属于正常,进入数九隆冬了,小寒当日,寒流来袭,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不约而至,树上白了,地上白了,房子上也白了,大河小沟都冻得实头头的,屋檐边的冻凌当子长短不齐地挂了一排排,在阳光照射下亮得晃眼,一下子又把我的思绪拉回到小时候过年的情景中。
以前有句老话“小孩望过年,大人望种田”。我总是怀念孩提年代过年的情景。尤其进入腊月的“三九连四九,冻得相逢不出首”,寒风吼吼,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在家烘炉子晒太阳,一般人都不外出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年月,尽管物质匮乏,温饱问题还没有真正解决,但全家人对过年的盼望却比现在强烈得多,过年的氛围也比现在浓厚。
杀年猪。小时候过年,最有趣要数杀年猪了。那时虽然日子穷,但辛苦一年,年猪还是要杀的。总是在春头上抓条小猪秧子,用稻糠和青草喂养大几个月,到时杀了过年,(不像现在猪子吃饭店的泔水,三四个月就上市了),一来可以换点钱购置年货,二来留点肉和剩下的猪内脏过年,能配几个招待客人的菜。腊月二十四向外,父亲早早地就和屠夫约好。杀猪那天,天一放亮,父母已起早烧好两大锅热水。上午九点多钟,一头清了毛的大白猪已经斜躺在杀猪桶里了。看热闹的孩子们围成两圈,好奇地一会窜到这一会窜到那。大人们聚在一起,一边抽着烟,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
约莫十点左右,猪肉脱白了,分肉开始,闲叙的大人们围上来,一家一户,大小不等地称好分摊好,然后一份份地拴上绳子,你拧一吊他拧一吊地拎回家。我们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眼看一头大猪除了内脏之外,都快卖完了,父亲才叫屠夫把剩下的两吊留下来。午饭时,请来帮忙的亲戚邻居加上屠夫坐了满满一大桌,吆五喝六地吃起来,狼吞虎咽地吃着大块的肥肉,一直吃到泛腻。

置年货。年近了,正常年景腊月二十三(风俗小年)以后听到的、看到的、闻到的,能够彰显春节气息、氛围的万千气象,是人们表达内心欢愉、祥和的特殊的节气味儿,那就是人们所说的年味,就是过大年的前奏。全家人忙着自制年货,炸炒米、舂米,做爆米花糖等,杀鸡剁肉,有时要忙到深夜,忙得不亦乐乎,可心里高兴。那时候过年,简单而快乐。除夕前几天,母亲端出炒熟的瓜子、花生等平时难见的吃物,父亲上街买来糖果,留下一些招待客人。出去玩时,不时摸出一点放在嘴里,吃得津津有味。那种香甜满足的感觉,至今还留在嘴边。
贴春联。“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目,总把新桃换旧符。”宋代诗人王安石在《元日》中描写了新年元日热闹、欢乐和万象更新的动人景象。在我的记忆里,孩提年代时,每到大年三十,家家户户是必定会贴上红对联的,大门口,房门口,厨房门口都会有,就连猪圈鸡栏也要贴上“猪养牛大”“鸡生大蛋”“鸭生满栏”等吉利的对联,只是看着喜庆罢了。尤其是贴“福”字。老爸总是一再叮嘱,说“福”字是带来吉祥幸福的,能祈祷在新一年过上幸福的日子,所以要用心贴,应当把“福”字倒着贴,才能“福到”。我听了才恍然大悟,原来贴“福”字也有那么多讲究呢,怪不得我常常看到人家门上倒着贴“福”,预示着新的一年福满盈门。

年夜饭。大年三十,也是最为忙碌的一天。黄昏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来白烟,有时候会有些发灰,如同水墨在洗净的天空上勾勒出淡淡的线条。一走进厨房,大锅里翻炒着饭菜那香味,总会让我肚子咕咕直叫。五颜六色的食材在锅里跳跃着,仿佛是害怕自己被烫到而跳着脚。锅里还冒着点点火星,如同夜空中的火焰般璀璨发光。家乡味,大铁锅里炒出来的,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味道,即使吃遍再多的山珍海味,闻过再多的花香,也抹不去我心中这一缕浓浓的家乡味。温馨爽口的年夜饭,都是难以拒绝的兴致焦点。借着欢愉的年味顺便给心情放个假,大家在盘点着一年来的成果与收获、荡涤缓释艰辛与疲惫……
最热闹的莫过于年三十晚上千家万户一起燃放鞭炮的情景。从傍晚时分开始,村子里的鞭炮声就噼里啪啦地放起来,我们顾不上吃年夜饭,寻着鞭炮声东一家西一家地跑去捡拾没炸完的鞭炮,往往这家还没捡完,那家又噼里啪啦地响起。我们就这样兴奋地边跑边捡边玩。深夜,鞭炮声渐渐稀疏,每家每户门前的雪地上都堆着五颜六色的鞭炮屑儿,整个乡村被浓浓的鞭炮味儿所笼罩,这味儿和从每家每户飘出的饭菜的香气以及过年的喜庆味儿掺和在一起,久久不散。

拜大年。小时候的年,亲情是浓郁的。在辞别旧岁,迎来新年之际,小孩子或由大人领着,或是自己组织起来,挨家挨户给长辈们“拜年”, 以讨个吉利。忙碌的大伯大妈便放开手中的活计,笑容满面地把我们迎进屋,热情地给我们倒茶水,抓糖果。临走时,他们还追到门外,抓起大把的吃物塞到我们的手上或是口袋里。
拜年也蛮有意思的。大年初一我们想早早地钻出被窝跑出去玩儿,母亲拦住我们,拿出缝好的棉衣,纳制的棉鞋,让我们换上,说是过新年了别冻着。其实那时也没有什么好穿的,都是些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旧鞋子,大的穿着嫌小了,小的再接着穿。我们穿上新衣新鞋,觉得又清亮又暖和,瞬间感觉自己像换了一个人。母亲千叮嘱万嘱咐,不让出去玩,怕我们把新衣新鞋弄脏了弄湿了。我们哪能按捺得住!趁大人忙碌时窜出去,跑到雪地里,棉鞋踩上松软的积雪,滋滋地响。这天上午10点钟左右,父亲总要把我拉回家,催着去给簇中门里的长辈拜年。这差使实在没劲,无奈被父亲逼着不去不行,只好硬着头皮从爷字辈起,依次到爹爹(里下地区对祖父的称呼)、叔叔门上挨家走上一遍。忙碌的长辈们便笑容满面地把我们迎进屋,热情地给我们倒茶水,抓糖果。临走时,他们还追到门外,抓起大把的吃物塞到我们的手上或是口袋里。不过,拿到红包还是蛮开心的,虽然有的里面才几分钱,那时几分钱也是钱呢,不象现在小孩,伸手就可以得到百元大钞。穿衣也是的,那时候大人孩子不可能年年做新衣服的,有的人家大人几年添不上一件新衣服,有的钱先考虑孩子。只有到过年时孩子才舍得穿新衣裳,有的年一过就将新衣服收藏起来,放在箱子底等来年才穿呢。看看现在,平常穿的与逢年过节穿的早已没有什么区别。但过年要穿新衣服,送旧迎新嘛!这个传统,在许多家庭还在延续着。

应当说大年能带给人快慰,是一道丰盛的精神大餐。人们最喜欢过年的味道。快到新年时,那热热闹闹的景象无处不在。大街上,更是人满为患。最拥挤的,就是各家大大小小的超市,全是采购年货的人,商店里各类物品都供不应求,超市老板往往会趁此机会大捞一笔,但采购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庚子鼠年春节前新冠病毒肆虐横行,好端端年气被搅的人心忙意乱。
新中国都成立70多年,改革开放都40多年了,国家繁荣昌盛,老百姓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们的钱袋子开始鼓起来了,小日子也越来越滋润,不愁没有吃的穿的用的,然而愁吃什么有营养利健康,那些小吃遍地都是,基本上都不用自家做了,随处都可以买到。然而,吃在嘴里,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大街上,更是人满为患。最拥挤的,就是各家大大小小的超市,采购年货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商店里各类物品都供不应求。
“家人可坐,灯火可亲。”(汪曾祺《冬天》)当今忙碌的生活,人们格外珍惜身边的亲情,唯有那时的灯火才是静谧安详和美好。汪老的美文充满人间烟火气息,说出了家人团聚,幸福美满的温馨。然而年味也逐渐被淡化了,而且愈来愈苍白。的确,“年味儿”是过年不可缺少的调味剂,年味也揉合进了人们的情感,寄托着人们的精神。吃完年夜饭,全家人坐在电视机前观看春节联欢晚会。吃着自制的年货,欢笑声不断从房屋里传出来,直到新年的钟声响起。每年,全家人都相互勉励守岁,到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大家都熬不下去了,才陆续上床睡觉……
我所处的那个年代 ,物质还不那么丰富,甚至连温饱还成问题,每当过年时父亲给我两毛钱压岁钱,用红纸包起来,还左叮咛右嘱咐“不要丢了,年后好凑齐交书钱”。如今的孩子伸手就是百元大钞还不过瘾,用电脑手机取代游戏玩乐,成年人聚在一起打麻将……逝去的年味,是现在孩子们再也感受不到的,也是我们这些成年人向往却又难以追寻的。这些年,随着人们的东奔西走,年味儿淡了许多。每逢新年,我就会想起小时候过年吃瓜子喜糖时的满足,穿新衣新鞋时的喜悦,杀年猪捡鞭炮时的热闹,以及辞岁拜年时浓郁的亲情,感慨不已。
我一直有感于各种传统的变迁,但也大可不必怀古伤今似的,过年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传承华夏民族千百年来维系团结的力量,寄托的是一种深情。年味淡与不淡,不能单纯从物质上去考究。有人说,可能是商品意识冲淡了年味,其实,根本的原因是观念上的差别:现代人也注重年味如火如荼,有了物质上的基础,更注重精神上的享受罢了。现在吃穿不用愁,天天似过年。庚子鼠年春节前新冠病毒肆虐横行,好端端年气被搅得人心慌意乱。人们听党话,宅在家里,不聚集,不串门,时兴电话拜年,倡导一种健康向上,怡情养性的理念;同时,珍惜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坚持理性消费,勤俭节约,过一个健康、节俭、文明、祥和的春节!
2022年元月

【作者简介】
葛国顺(笔名:草页)1954年7月生于高邮,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扬州作协会员、扬州文艺创作研究会理事、高邮作协会员。擅长随笔、散文、言论、歌词和论文写作,作品散见于全国报刊、电台和网络媒体,多篇作品在省内外获奖。2016年4月结集安全文化作品集《安监之魂》(中国科学文化出版社)、2017年3月出版个人散文集《生活如歌》(上海文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