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温暖（小说）

文/魏龙

      新春佳节来临之际，地区各套领导班子成员分工带队，抽调各有关部门人员参加，前去慰问各行各业贫困户，送温暖。

      负责联系的小尹接到通知，先打电话低声慢语地请示带队领导：“您好！”听到对方有人接电话，接电话的人就是带队领导，这才大胆地说:″周主任您好！我是小尹。″"噢，是小尹。有事吗？"“周主任您好！我接到地委通知，抽调六个部门干部，由您带队去走访慰问山区县的贫困户，车辆和慰问品己经落实，就等您确定出发时间。我们都在静候佳音！"小尹的最后一句话有点颤抖，有点宏亮。"”噢，这样吧，明天上午我参加会议，下午有人来人谈事，后天也有事。唉，这些事还可以先放下，年前送温暖是急事，好，后天，后天早上八点从大院出发。"″是！后天早上八点准时从大院出发″。

      小尹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一手放下电话，一手在笔记本上写下：周主任指示，后天早上八点慰问团从机关大院出收，上午八点半。他放下笔，喘了口气，静下心来，理清思路，继续联系。

      1号车气派质量好，尤其是减震性好，车里宽敞舒服整洁，司机无出事故记录，让周主任乘坐，小尹坐副驾驶座位引路、联系、服务，让周主任的秘书坐2号车。对，就这样积极表现，让领导有个好印象，地委对自己的任命过人大就便于通过。2号车让一个部门领导坐副驾位，其他部门中层和周主任秘书三人挤一挤坐后座。3号车由一个部门领导坐副驾驶位，两部门严谨细致的干部坐后座，管好后备箱的慰问品和手里提包里的慰问金。对，就这么办！

      小尹按通知里的安排，翻开电话号码本，拿起电话:″喂，喂，喂！你是小杨嘛？噢，我是小尹，周主任委托我通知你们部门出席一名部长或副部长，后天早上八点前，到机关大院楼下2号小车前报到，去山区县走访慰问贫困户，不得有误！″"喂，喂，喂！你是老牛吗？你们单位最近事多，周主任指示由你单位派一名中层干部，参加慰问贫困户，通知己经发送到你单位了吧？对，就这事。你们的同志务必后天早上八点前，到大院2号车前报到，车不等人，你记清了吗？″小尹放下电话，喝了口水，抽了根烟。又拿起电话，“找你的单位办公室吉主任，噢，你就是，这正好！你们单位最近忙得底朝天，周主任体谅你们的辛苦，这次慰问，就让你们派一位能说会算、严谨细致的普通干部，后天早上八点半前，来大院3号车前报到，主要负责管好慰问品、分准慰问金，出了问题，拿你是问！″叭，放下电话，放下的电话震动得通知文件的上页纸都飞了起来，杯子里的水面都荡漾不已，茶叶也在上下左右翻动。

      小尹今天从上午到下午，认真负责办完了慰问组团的通知事宜，小尹终于安静下来，很自豪地用笔在笔记本上写下:接话人，办公室吉主任，下午4点30分。之后他约好了去领慰问钱物的人。

      第二天，小尹先打电话通知这个山区县委:明天县委必须高度重视这次慰问送温暖工作。打电话到报社、电视台、电台派车派记者带新闻器材，来大院报到，随行釆访做新闻报道。打电话叫来负责慰问钱物的严干事和3号车马司机，到事务后勤处领来慰问品，安稳地存放在3号车上，放下的先放座位上，明天放在2号车后备箱。和严干事到财务处领到了慰问金，按每人500元5张100元放在红纸袋内，全部封存在小提包里，交待严干事与同车的干事管好钱物，送时每人一份不空手，钱从红纸包往外逐个抽露出半身，要让人看清是五张100元钱，要给贫困户解释清慰问品的产地、是优质产品。小尹还安排了三辆车司机去检查车况洗车加油等事宜。

      早上八点前，小尹就到了周主任办公室，提来了开水倒在杯子，等周主任喝完了冠心病、高血压、糖尿病的药，在茶杯里泡好了茶，提着周主任的公文包，端着周主任茶杯，紧跟在周主任的身后，从周主任的办公室八点准时来到慰问车队前。新闻记者从周主任刚从大楼一漏面，就开始迅速对人、对人大机关牌子、对办公楼、对车队拍照片，拍录像，写新闻笔记。周主任满脸红光，风采照人，披在身上的陈旧的风衣，亦然威武神勇。他是从山区农村考上农业学校，毕业参加革命(后改为参加工作)，从农村到机关，从干事到而今的人大主任。看到这六辆车的慰问车队，机关九名干部三名司机，新闻单位的六名记者三名司机，这么隆重的场面，一想到做的是慰问贫困户，马上肃然严厉，生气不己。记者己经站在录像机前做新闻片头了，″在新春佳节即将来临之际，为了让贫困户真正感受到党和政府的关怀，让困难群众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地区人大周主任带队，一行九个部门单位21位同志，到深山老林去慰问贫困户送温暖。这是地区机关大院，这是送温暖的车队，这是人大周主任”。周主任刚想制止他们，但电台、电视台记者敏捷来到身边，已把麦克风放在他的嘴边。″请问周主任，您年老有病，还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严冬腊月带队去慰问贫困户，请您给我们全地区人民讲几句震奋人心、温暖的话。"

      周主任感觉很不舒服，稍微调整情绪，和谒地说:″同志们，大家早上好！″慰问人员激动的鼓掌欢呼，惊动了上班的机关干部，打开办公楼上的窗子往下看，院内办事的干部群众也围观上来。还是小尹灵活，对自己的周密联系安排非常满意，有点自信骄傲，低头弯腰从周主任身后钻到身前，″周主任，我听您老嗓子不舒服，喝口水，给我们再讲，我们聆听您的教诲，切实做好这次慰问送温暖工作。″周主任轻轻地推开小尹，讲:″同志们好！你们准备工作很好，辛苦了！"停了一下，继续说:“首先，对你们新闻工作者的爱岗敬业我给以表扬，我宣布:新闻单位不参加这次活动，你们各自回单位。第二，你们这些围观的干部群众迅速离开现场。第三，慰问团人员上车，马上出发！”

      新闻单位的三辆新闻车九位同志不知所然，所以然的离开，围观的人群也散开了，大院楼上的窗户也叭叭的关上了。大院恢复了机关的正常秩序，仅仅有那么些多心多嘴的人在叽叽歪歪的议论。

      慰问团去的是地区最贫困、最远的山区县，小车队出了城区穿过平原，上山，下沟，爬坡，绕盘山路，周主任命令绕过了小县城，直接奔乡(村组)，找到乡(村组)长只一人带路到贫困户。这山区县海拔高，冬天常连绵下雪，特别寒冷满山遍野积雪，路上积雪经车和人、牛和马的踩压，路面己结成冰，护路工人扫过雪的路面也有点滑。没树木的田地山坡白雪茫茫，有树木的都穿上了白棉衣，枝条上挂满了冰条子。车辆停在乡(村组)院子，慰问团在乡(村组)长引导下，每人提一件慰问品，坑坑凹凹、喘喘吁吁地前行，雪地上留下他们混杂的足迹。

      慰问团的人员，从接到通知就各有准备，但在大院报到的情景，在车上颠覆摇摆就不舒服，从有暖气的汽车上一下车，冷风吹面钻入衣服领子袖子，打了冷颤。机关干部嘛，有几个穿大棉鞋戴棉手套的呢？提慰问品的手冻红了，脚也冻得不敢停留脚步。走的雪路长了，头上身上也冒出了热气热汗，但到了贫困户的家里，四面漏风，常年少于待客，来人多了坐的凳子都不够。木炭火盆虽然有热量散发，冒出的烟却令人难受，靠的太近了，木炭燃烧叭叭蹦出的火炭星不小心会烧坏名牌衣衫。尤其是周主任不管对方衣帽凌乱不整、手的粗脏，与贫困户亲切握手、促膝长谈、嘘寒问暖，边问边看，还亲手揭开粮仓、米面柜、衣服柜、土炕上的被子褥子，到前院的鸡鸭兔子栏、后院的猪牛圈察看。有的农户，寒冬将这些家禽牲口与人同屋圈养，其味难闻，难以落脚落坐，脏污的杯子和碗里冒着热气的开水，城里来的机关干部也只能礼貌接来暖手，再渴也难以下咽。本来艰辛走热了的身子，是透的寒风吹冷，还是心凉身冷，反倒是一身冷汗。

      见到了基层干部，周主任一直那样，坐下走路都询问他们对党和政府帮扶政策的落实和贫困户的享受政策情况，当前你们双方急需解决的困难和问题，你们有什么好点的扶贫办法等。并严肃批评乡(村组)干部:″你们千万不要在大喇叭上喊叫了，什么贫困户赵二狗、刘小猫请注意，请注意，你们马上到乡(村组)部来领取慰问品慰问金了。这么严寒，他们吃饱穿暧开着车来，还是贫困户吗？为了领东西，摔伤了冻病了怎么办？送温暖就是直接去，现场调查，问寒问暖，就是送去钱物，就是寻找脱贫致富之路！″

      最后一贫困户，是后沟乡赵家村的赵二狗，进了村子，周主任心急脚步紧快，大步跨入了整齐耐看的院子，他直接推开房门，大声呐喊:″二狗兄弟，你仁义哥来看你啦！″屋里虽然门窗紧封少露风，但没烧木炭取暧，连着土炕的土灶台也冰锅冷灶，盖着两条被子打盹休息的赵二狗，翻身坐起揉揉眼睛，仔细地看着周仁义，哇的一声哭了，哭得很难看，他拉紧周主任的手，哭着说:″哥，你知道我的家境本来还不错，但你弟妹这场大病，花费太大，我们山里人又没有办医疗保险，前些年两个孩子上学在城里花费不少，这就把家里攒的钱花光了，还借了不少钱，最终还是没有救活走了。我成了贫困户，丢了你的人，丟了你的机关党和政府的人。″他们俩拉上话，啥话都说，连其他人都顾不上招呼。原来他们俩是发小，周主任上学的吃穿，多少也有没上学的赵二狗拔草挖药砍柴卖的钱补济。说到三岔村的曹大棒，赵二狗却讲了句给人当头一棒的话:″党和政府也不能一刀切地扶贫呀！″周主任问:"你啥意思？″赵二狗说:“应因人而异，因户而异，你们同标准的送500元现金，米面油肉，共1000元，就曹大棒这单身户，领了慰问品，你们前脚走了，马上把东西便宜卖给商店，买回几罐子散酒，嘴馋了天天顿顿喝酒，手痒了就去打牌赌博，求痒了，死皮赖脸的去骚扰邻村寡妇。他这样的人，从解散生产队包田到户，你们多年换人都来慰问，宣传报道把他都成了名人，成了响当当的贫困户。你们送金条银元都扶不富他的。″

      这曹大棒一棒子，打在了周仁义的头上，他晕了；打在周仁义心上，他很痛疼；还没有打在他脸上，他脸红得无地自容。他本来不想打扰新闻媒体去宣传自己，他不想打扰县上的几套班子，现在他决定去县城，了解县几套班子扶贫的实际情况。

      到了县城，小尹马上叫来了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县纪委五套班子负责人，县委张书记握着周主任的手，热情地说:"听小尹通知说您带队来故乡送温暖，我们几套班子负责人一大早在机关门口迎接您，还安排民政、农业、财政、林业、牧业、水利有关部门、新闻单位来人，陪随您去慰问贫困户送温暖，谁知您不打招呼直接去了，我们一直恭候到现在。您年老，身体也有病，受累了，没什么不舒服的吧，要不先让医生诊断诊断，晚上留住招待所好好休息吧。″周主任一听，又五套班子五辆车各领导秘书司机三人，六部门领导干事司机，还有新闻记者，又近30人，加上自己慰问团，就十几辆小车、40多人，去慰问六个乡(村组)的六个贫困户，这是去慰问送温暖的吗？他伤心了，眼睛想流泪，嘴里想骂人，却说了句:"我回到家乡，热血沸腾，还想多活几年，为故乡脱贫致富做些事呢，不会病得倒下的！″张书记见到周主任湿润的眼睛，以为对他安排的迎接配合满意、感动了，就又热情地说:"上级各位部门的各位领导也辛苦了！我们县穷，但人是热情豪放的，我们在招待所备好了丰盛饭菜和薄酒，还送几份土特产，我代表几套班子、代表全县人民诚心的感谢你们！"他兴高彩烈地邀请慰问团人员去餐厅。

      周仁义屹然不动，嗓子嘶哑地说:″不必了，你转达全县人民，我不周到不仁不义，对不起故乡人民！″转身上了1号车，带慰问团走上了返城之路。现场的县上人员，僵立在寒冷风中，成了惊讶、惊慌、失望、困惑的多具塑像。小尹也很沮丧，夹着身子溜上了车。

      几天之后，因地因人而异扶贫，地区干部下基层蹲点，县乡村干部与贫困户结对子，变钱物慰问为引导和农村实用科技知识教育，充实内容的扶贫帮困方案，打印装订好，放在了周仁义主任办公桌上，他脑海里思考的是自力更生、亲邻关照、地区机关干部包村蹲点、县乡村组干部与贫困户结对子、帮扶走上宽广的致富大道，贫困户一天一个新面貌的景象，眼前是白皑皑雪地上艰苦奋斗人的脚印，是阳光在雪地上反射的明亮，是阳光在挂在空中冰条子透射到眼里产生的幻想。想到今天的地区班子会上，他以此材料作为专题汇报，还有亲自手写的《退休申请报告》，″我周仁义按规定可以63岁退休，我申请尽快退休，发挥农业学校学到的知识，帮农民分片分户育林、大棚菜、养家禽、产水果、种粮食、培山货"，周仁义的心潮澎湃，无比温暖。

魏龙，中共党员，西安市周至县楼观人，香港硕士研究生，宝鸡市委老干局干部，[中国国际红玫瑰名人艺术团]总监、【当代新诗苑】联盟组织机构顾问兼评论部长、文山风光文学社特邀评论员、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许多有哲理的诗词、杂散文、小说、文学评论等在省市级以上报刊杂志及多家公众号平台发表。荣获金秋杯全国征文鲁迅文学创新奖优秀奖、瑞冬杯国际征文精英人才暨伯乐奖、《窗外雪花飘》专题征文优秀奖、全国“长江杯”文艺作品大赛优秀奖。（刊头题字：育平  编辑：诗韵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