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妈妈唯一的一张像片,是在妈妈去世前拍的。那时,她已经无力坐起来,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大姐蹲在妈妈的坐椅后面,手扶着妈妈的后背,完成了这张照片的拍摄。(摄于1964年12月)
五十多年过去了,我时常想起您,睡梦中梦见您---妈妈。您的教诲、您的身影,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每一个节日里您都不
经的闪烁在我的脑海,温润着我的心田。妈妈,您的懿范至今犹在,您的人格品德至今还被赞扬,您热爱集体的精神至今还被传颂。
妈妈,我祈祷您在天堂里永远安好,愿天堂里没有病痛和苦难。如果有来世,我祈祷还能做您的儿子,和您继续未尽的缘分,用自己的生命呵护您、孝敬您,愿妈妈在天堂一切安好!
大儿子:党自功序庚子年初秋,

这是党自功、党满良为父母立的纪念碑
【党满良关于党家村的说明】陕西省蒲城县桥陵镇党家村,座落在渭北高塬上,一个贫穷落后的村庄,或许历史上由兴盛而衰败。改革开放以来,社会的激烈变革,党家村人或进城定居,或临路迁建新居。昔日热闹群聚的村庄渐渐的寂静了,随处可见舍弃的居屋残垣断壁悽惨景象,这或许就是历史。
赶在幼儿园开学之前,我与爱人回蒲城老家小住几天,探望兄嫂和姐妹。第二天午饭后,我哥拿给我一摞手稿。我以为是以前寄给我看的家谱的修改稿。我便说,家谱就按你原来写的定稿好了。我哥耳背也没有听清我的话,只是把手稿放在了我的面前,我打开包裹的报纸,最上面是家谱我的祖先,“十四王爷”西域出使第二稿,移开稿件,一行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我的妈妈》,顿时,我的血液凝固了,浑身汗毛耸立,脸面的神经突然收紧。因为妈妈的过去太苦楚,太悲痛,多少年来,我一直不感触碰这段历史,我一时木纳了。哥哥看我没说话,便说你先看看吧,我机械的点了点头。拿了手稿,我去村东头屋子去休息(老父亲生前给我盖的房子)。我打开手稿,边看边流泪,过去的悲伤情景一幕一幕展现在我的脑海,我就像九岁失去妈妈的时候,无法控制撕心裂肺的悲痛,失声痛哭。
哥哥的回忆录,其实只是妈妈悲惨生活的几个小片段。妈妈病世那年,哥哥上初中,是学校团委书记。我才九岁,刚刚上一年级(因为家庭的原因,我比别家的孩子晩上学两年),在同班同学里我年长一些,加上失学状态下强烈的求学欲望,我的学习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是双百。母亲在村里人缘好,全村人对妈妈的早逝非常悲哀,善良的村民无法消除痛失妈妈的悲情,就借义说:两个儿子太优秀了,把妈拱走了,妈妈去享福了。我那个时候太小,不懂事,不理解老人这话的意思,一直以为是我和哥哥害死了妈妈,我自责了好多年。记得妈妈在世时,经常背上背着妹妹,手拉着我出去干活。我也记得一些伤心的事情,也是深藏心底的痛苦,有些事一直不敢挖出来。
哥哥的回忆录中需要解释的人有:四大,家族排行老四,其实是我们的亲二叔。曾经国民党军队当连长,后随部队起义,在八路军任付连长,不久回乡探亲离队未归。其妻子因难产而亡,留一子党顺良,年长我一岁,由我母亲抚养。我父亲仁爱厚道,收养其大弟父子一起生活。其实这个善举给家庭和母亲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伤害,后来父亲也身受暴力,自食苦果。六大,家族排行老六,是我的亲三叔,曾供职蒲城县公安局警察。六大一家是单过的,什么时候成家分家我不得而知。妈妈的身世是旧中国封建礼教的牺牲品,是解放初无数老百姓苦难生活的缩影。我哥哥的回忆录字字血泪,悲痛欲绝。
愿哥哥的回忆录,能够慰籍天堂的妈妈。我们今天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却再也没有机会去孝敬妈妈一口饱饭…。五十六年再也没有机会叫一声妈妈。妈妈只能在我的梦里,在我的心里。
妈妈出生在解放前一个穷苦的雇农家里,她生活的村庄是一个古老的、荫闭的、偏僻的小堡子--姜麻村,整个村子被密布参天的大树笼罩着,远远望去看不到村庄,只看见有一片小树林,堡子里稀稀疏疏的住着七八户人家。妈妈家里房无瓦片,地无一垄,兄弟姊妹六人住在村子一户人家的马房里。大舅靠常年累月给人家扛长工来维持生活。二舅离家出走了,听说是吃上了皇粮,离家后从来没有回来过,听说也曾经给家里捎回来一些布匹,可是,却被他们的外婆家收走了,妈妈的家里没有得到任何的贴补。外爷外婆养活不了几个孩子,为了儿女们能够活命,就早早的安排孩子的出路。大姨嫁给了西边的路家村,是一户条件不错的人家。四姨嫁到了东边的安王村,也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贫苦家庭。只有几个月大的三姨送给别人做了养女,以后再也没有音信。妈妈七八岁时就给父亲家作了童养媳。一家人就这样四零八散地艰难地生存着。

妈妈七八岁就到了父亲家做童养媳。由于没有正式过门,婆婆家规定妈妈每周只能住三天,第三天下午就嚷嚷着让妈妈回娘家。娘家也规定了妈妈每周只能回来住三天。妈妈被婆婆家赶出来后,还没有到回娘家的时间,可是中间的这一天让妈妈这么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去哪里,婆婆家留不住,娘家不敢回,怎么办?可怜的妈妈就栖息在村庄东面两三里处的一座破庙里,一天不吃不喝,夜里就睡在破庙冰凉的地面上。盼望着黑夜早点过去,天赶快亮起来,这样她就能回家了。
妈妈就是在这样的日子中一直苦苦的煎熬着。妈妈在婆婆家里,终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婆婆稍不顺心,不是打骂就是罚跪,一个软弱的小女孩从来没有过怨气。有一天傍晚,爷爷不在家,妈妈看见婆婆侧身睡在炕上,以为婆婆睡着了,就悄悄的把脚盆放在了婆婆炕边的地上,出来了,谁知道这下惹出了麻烦。婆婆给六婆说,你看咱娃没有一点规矩,把脚盆放下就走了,是给墙头子放的吗?六婆赶紧把妈妈叫出来说,娃呀!你给你婆婆送脚盆咋不知道打招呼,叫声妈呢。等一会罚你要跪到啥时候?妈妈听了这话,很害怕,就趁着天黑,悄悄地跑出去,走上了回娘家的小路。
深秋十月的傍晚,夜幕昏暗,雾气笼罩着大地,田野里阴森森的,妈妈高一脚低一脚地在小路上走着,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有一丝的害怕和恐惧。翻过一段高坡,她放慢了脚步,这时侯的天气更加阴沉了,四周空旷黑糊糊的,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身上不由自主的打寒战。蒙蒙胧胧的看见了村庄的小林子,她犹豫了。回家吗?回去只有一间房,没地方藏身,被外婆发现了,又会是狠狠的一顿打骂。就在这时只见天空一道明光照亮了村庄,妈妈这时非常恐惧。她不知不觉地向破庙方向走去,只有在那座庙里夜宿了。听村里老人说庙里的神像模样可吓人了,大人从不让村里的小娃娃靠近庙宇。妈妈从小胆子小,但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为了避风寒摸黑进了庙门,又在庙旁摸了些香茅草,抱了进去,随手铺了草,倒身就睡在上面。半夜时分,天下起雨来,雷雨交加,雷声惊醒了妈妈,借着闪电,她看到庙的正中有一个大神像,旁边的几个小神像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吐着长舌头,吓得妈妈浑身发抖,翻过身不敢再看了,闭着眼睛等到天亮。
第二天天晴了,太阳出来了,妈妈走出庙门,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头,远望村庄方向。村东有一个妇女在门口抓柴禾,忽然抬头看见庙门口坐着一个娃娃像是妈妈,她赶紧跑去外婆家说,婶呀,你兰娃在庙门前坐着哩。啊,外婆一听慌了神,“这鬼女子”啊,瞬间外婆的眼泪掉落下来,惦着小脚向庙宇走去。边走边喊,兰娃呀!兰娃呀!妈妈听到了外婆的声音,哇的一声哭倒在外婆的怀里。

妈妈这一次从婆婆家出走,受到外婆的严厉苛责,责令以后再委屈都不能回家,回来就打断你的腿。可是,在婆婆家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妈妈也会逼迫出走,可是,再也不敢回娘家了,破庙就成了妈妈唯一的藏身之地。有一天早晨,一只大花猫在逮老鼠,撞碎了桌上的一个碗,趁着婆婆还没起来,妈妈悄悄的把碗的碎片收拾干净,出门把破碗片撂倒城外的碳渣堆上。这事如果让婆婆知道了,免不了一顿打骂,妈妈害怕了,不敢回家。
妈妈愁眉苦脸的走上了通往娘家的小路,又朝着破庙里的方向跑去,就这样饿着肚子在庙里待了整整一天。眼看着天黑了,妈妈偷偷的溜回家,躲在门口不敢进院子。夜深了,妈妈才走进院子,在院子的一块大石头上睡下来(我记得这块石头,是一块长条形的石头,中间有一条缝,不足三尺长,在院子东边放了有十多年),天凉妈妈曲蜷着身子,找了一个烂簸箕盖在身上。
天蒙蒙亮,六婆来到院子,看到妈妈睡在石头上冻得发抖,拽起妈妈拉到自己的房间,让妈妈上炕暖和暖和,端出菜和烤好的馍馍让妈妈吃。看着妈妈说以后出去给我说一声,我去给你婆婆说点好话。妈妈生活中每次遇到小难,都是六婆从中周旋,而没有受到太严重的打骂和体罚。
渭北高原的三九天,北风呼呼的啸叫,天寒地冻,冻得人瑟瑟发抖,这时候村里的人都不会出去干活,可是妈妈却仍然不停在干着活儿。有一天婆婆对妈妈说:你等会到赵婶家借点盐来,妈妈端上个小碟子去了赵婶家,进门就喊:赵婶,赵婶,借点盐。赵婶探出头,啊!我娃来了,端出盐盆,妈妈伸手就接,赵婶看着妈妈的手冻得红肿,满是风裂子的手,有的地方还渗着血,问道你的手咋成这样子!
妈妈看着赵婶不说话,赵婶放下盐盆拿出自己的润肤油,给妈妈的手背、手腕抹了一些,又摸了摸妈妈身上的棉衣,就一层夹棉,赵婶握着她的手叹息地说:“我权嫂咋是这样待娃呢,看把娃冻成啥样子了”。赵婶把自己带的袖套和手套各给了妈妈一双,妈妈眼里噙着泪花,戴上袖套和手套说婶婶你真好,我觉得身上暖和多了。这双袖套和手套后来妈妈戴了很多年。
“砰”的一声,一个茶壶摔碎在房门前,妈妈早已跪在婆婆的炕边地上,口里不断地向婆婆回话:“妈,我错了,今后再也不敢慢了”婆婆凶狠地说:“跪好,不要说话”。原来是妈妈在灶房淘菜,听到婆婆的叫声,赶快把淘好的菜放到案板上,解下围裙,匆忙走向婆婆的房间。
当妈妈走到房门口时,一把茶壶就从房子里飞了出来,砰一声摔破在地上。妈妈赶忙进屋,跪下不断地回话,婆婆却不再理会妈妈。妈妈一直跪了两个时辰。六婆进自己的灶房做饭时,半天也没有听到东边灶房有响动,大声叫到:姜呀,姜呀,啥时候了,咋还不做饭?半天没人吱声,探头朝外一看,东边房门前扔着个碎茶壶,急忙走出来,看见妈妈跪在房门里,
六婆走进去叫到“三嫂,你这脾气太大了,都啥时候了还叫娃跪着”,边说边拉着妈妈,快起来去做饭。就这样六婆总是帮妈妈着解围,日子一久六婆变成了妈妈的保护神。

有一年夏天,我身上一片一片的红斑、起满了小疙瘩、浑身发痒,我脱掉衣服让妈妈看,妈妈说出风疹了。就见妈妈出去取了很多的柴,生了一堆火,一手来回扑挲着我的身子,一手拿着个大木梳,放在火上烤热后在我身上梳,烤了梳、梳了烤,妈妈边梳边说,天凉了要穿好衣服,不能见风、不能见水,这样才能好的快些。就这样妈妈用土办法给我梳了几天治好了我的风疹。
炎热的夏天,我和小伙伴约着去逮蝎子,家里没有找到大瓶子,寻到一个小瓶子,找根筷子,用刀破成两半,顶头塞一小块木楔,用线绳拴紧,就做成一个逮蝎子的镊子。
我和伙伴走到大埝边,埝上有许多的裂缝,用镰刀尖插入土缝,轻轻一撬,一大块土就哗啦一声落下来,就看见有的蝎子趴在埝上一动不动,有的蝎子跑出,我们用镊子夹住蝎子装入瓶中,不一会儿就逮了满满一瓶,就在这时,从瓶中跑出一只蝎子,我忙中出错被蝎子蛰了一下,手指火烧火燎的疼起来,我一路飞奔跑回家中。
一进门,我又哭又闹拉着妈妈的衣服,蝎子把我的手蛰了,我的手很烧,还肿着疼。妈妈飞快的用线绳缠在我的手腕处拿出个针,用针挑被蝎子蛰的手指,挑完捏住手指使劲的挤,然后把我的手指放进一碗温水中,可是我还是疼的大哭大闹。妈妈心疼的流着泪说,平时给你说不让你去逮蝎子,你不听,这下被蝎子蛰了,蝎子可是不认妈妈的,你现在越叫妈妈手越疼,听了这话,我强忍著疼痛,睡着了。
听六婆和七婆说我从小的身体就不好,经常生病,总是病快快的。我们村子偏僻,看病要走到几十里外才有一个先生能看病,这一路走去,路两边的枣棘、蒿草密密麻麻,枣棘蒿草参差在一起,有的地方的草都高出人头,看起来黑洞洞的,白天一个成年男人走路都害怕,女人根本就不敢走。
有一天,我生病发烧了,妈妈抱着我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口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呀。六大知道后抱着我,让妈妈手里拿根兔杖(兔杖是涉猎人撵野兔子时用的击打工具),我们步行去山王村找医生看病。
五十年代,村子里的人很少,野外到处是荆棘荒草非常荒凉,野狼野兔等野生动物很多,人们平时出远门都要拿上防身的工具。看病回来的路上,六大说嫂子你抱着娃娃,把兔杖给我。六大在前面走,妈妈抱着我跟在后面。只见六大拿过兔杖,猫着腰往前走,眼睛盯着前方不停的张望。他发现了一只兔子,“嗖”用力将兔杖扔向兔子跑着的方向,只听见兔子一声叫,蹦了几下,就不动了。回到家中,全家人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灶房里冒着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妈妈和六娘妯娌俩人在灶房打搅团。妈妈烧火,六娘搅锅,不一会儿搅团就打成了,用一个大盆盛好清水,一个掌漏瓢,一个用勺子把搅团倒到漏瓢里,瓢底下不断地吊着面疙瘩,这就是搅团鱼儿。然后把锅里的搅团舀上几个碗后,用清水把案板冲洗一遍,剩余的全部凉到案板上。
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大人从地里回来,娃娃们也各自回到了家,每个人都端一碗搅团出去吃了。六娘站在房门口吃,妈妈则坐在灶火墩上吃着搅团。六大吃完了,去灶房舀第二碗,路过牛槽,却发现牛槽里有一堆搅团,生气的大声问道:是谁把搅团倒到牛槽里了?妯娌俩你看我,我看你愣住,都不敢说话,六大更加气愤,难道还是搅团长着腿自己跑到牛槽的。六娘说我俩都没出去,一碗搅团还没有吃完,你看是谁,这个家里还能有谁呢?我大听了这话,知道是四大倒的搅团,却一声不吭的走了。我大这样的偏袒四大,给以后家里的生活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小板凳摞大板凳,脚跟掂起,我把手伸向我大常取东西的小木箱子,摸到了两张光滑的纸片,一看是国民的钱,拿着钱我和村上一个小伙伴跑到涝池边去种钱, 涝池里的水已经不多了。我撕碎了一张纸钱,把撕碎的纸片埋在了涝池的淤泥里,听说第二年会长出来好多好多的钱。另一张送给了伙伴,伙伴把钱给了家里大人,他家大人把这事给我大说了,我大拉着我到涝池把钱挖了出来,气愤地什么话没有说,就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我的头“嗡”一下,眼前发黑,跌倒在地上。妈妈走过来,把我扶起,一边拍打我身上的泥土,一边说“娃,你咋这样不懂事,那钱是你六大给你大的,叫给家里买东西的,你不能随便拿大人的东西,钱怎么能种出来呢,你怎么长着耳朵不听话,尽给家里惹事情,以后可不敢随便拿东西了,再不学好,你还会挨打的”。我流着泪,不断地点头,我再也不敢偷拿家里的东西了。记得这事情发生在我六七岁的时候。
我八岁那年,有一天清晨,我们五个小伙伴约好到漫泉河里去钓鱼。我们顺着旌仕坊街向东走,到了河边,看到一处地方有开口井那么大,四周围着石头,下边是绿汪汪的水,河水很深,河底下有一条浅浅的水向南流,我们没敢下去。换了个地方慢慢地下河,我们在河水边跑着、叫着,忘乎所以的用手相互泼水,脸上溅满了泥水,衣服、裤子也湿了。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玩到了下午时分,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了,这才上了岸。我们根本没有想到,在家里的大人一天没有孩子的消息,早就乱作一团了,几家大人找遍了村里村外和附近村庄,大家都说没有看见五个娃娃,找不到孩子,全村人都惊动了。
那个时侯我们的堡子四周是高大的城墙,只有一个北门可以进出,城门洞是用砖箍的,好几丈长,城门洞东边还有个大土炕,只记得每个人进出城门洞时都会边跑边喊:“石娃妈来了,石娃妈来了!”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大一点才知道,一个叫石娃妈的要饭的死在了大土炕里。后来村里人为了进出方便,就在城的东面又开了一个小土门。我们几个手舞足蹈的走到了离堡子不远的大路上,就看见堡子东门口站了好多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没给家里的大人们打招呼,坏了要挨打啦!几个人吓得站在原地不敢走。可是,不走也不行啊!我们几个吊着小脸,胆怯地慢慢地走向村口。村里人看到我们几个大声喊到:娃娃回来了!娃娃回来了!各家大人拽着自己家的孩子就往回走。我偷眼望去,妈妈抱着小弟,小弟用小手指着我,我赶紧跑到妈妈身边,妈妈一只手抱着小弟弟,另外一只手拉着我往回走,边走边指责我,你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不懂事,你们几个娃娃出去玩不打招呼,知道不知道把家里的大人们都急死啦!如果把你们淹到河里可怎么办!你还不如你小弟弟让人省心呢!我低着头一声不吭。
回到家里,我大眼睛瞪着我,眼看着就有一顿打了,妈妈赶紧过来护着我,劝阻我大别生气,娃说了,今后一定改的,一场风波终于平息。
十二 漏油
解放初期的五六十年代,我们国家经济贫穷,百业待兴,老百姓的生活非常困难。当时农村的经济收入主要是卖油、卖棉花。各家把自家的菜籽压成油,装到油桶担到县城去卖。我们家里慢慢的就攒了两大桶油,这两个大铁桶油在房门后靠墙放着。妈妈打扫屋子,看见地上有渗油,不知道是咋回事,就用干土盖上,时间久了渗的油就多了。
突然有一天,四大给我大说妈妈偷着把家里的油卖了。我大听了火冒三丈,手指着妈妈说,你怎么能偷着把家里存了这么久的油卖了,妈妈委屈的哭着轻声说我没有啊,六婆听见哭声跑了出来,你们这是怎么了,妈妈委屈地给六婆叙说着。
六婆走到油桶边拿起油桶,往上一提,只见手拿着的那一个角和桶底分了家。六婆对着我大就是一顿说教,你自己看看这油桶都几十年了,年久失修桶底铁皮早都锈坏了,有事情不知道找找原因,就知道凶人。你听他四大说的她偷偷卖油,那你去问问他四大,他经常炸油馍的油是哪里来到,我大这才恍然大悟,哦,又是一声吭的出去了。
我大总是轻信别人的闲言碎语,而不断的伤害着妈妈,却从来不会给妈妈道歉的。我长大后,才知道,我大不是不爱妈妈,而是他把情义仁厚看的比爱更重要。
那时候家里的口粮不多,妈妈为省时间,经常给我们做贴锅馍。妈妈用小盆和点面,做几个相同大小的圆面饼,然后把米倒在锅里,把圆面饼贴在锅的周围,盖上锅盖,烧火、等饭熟了,贴锅馍也熟了。
我大他们从地里回来,大人一人一个馍,我们小孩是俩人分一个。大弟弟(四大的儿子)身体不好,所以妈妈总是偏袒着他给他一个馍。大弟弟却总是哼哼唧唧的,这时就听见四大喊:咋哩?又不叫娃吃饱了!妈妈赶紧说:给了他一个馍,别的孩子都是半个。我们几个小的跑到大弟弟面前特别不服气的说,妈妈为什么给你一个,给我们每人只给半个,你还不愿意哼哼唧唧,要不咱们换,大弟弟用眼睛瞪了下我们,就低下头再不说话了。
小时候我们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给大弟弟吃饭、穿衣,都比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好的多,后来才知道这是妈妈的善良和宽厚。
每年到了冬天,妈妈都要把我们的旧棉衣棉裤拆洗一遍,烂了的补一块补丁,颜色淡了的,买袋煮青颜料煮染一下,经妈妈双手一煮一染和补过的棉衣就和新的一样。可是,每年妈妈都要给四大和大弟做一身全新的棉褂、棉裤。
记着有一年冬天,家里没有钱,妈妈实在没能力给四大做新的棉褂、棉裤了,就问四大要旧的棉褂、棉裤说拆洗一下,四大不但不给,还说烂了,扔了,做不了就不穿了!这件事情叫我大知道了,他和妈妈大吵了一架,然后气呼呼地上地里干活去了。
妈妈伤心的坐在房门槛上大哭起来嘴里还不断地说:我的棉褂、棉裤啊!我的棉褂、棉裤啊!……村里人听见哭声都跑来劝着妈妈,为妈妈的委屈无助感到叹息!六婆也过来劝说妈妈,不要再哭了,咱们一块想办法。后来六婆把五大的旧棉褂、棉裤给了妈妈,妈妈把六婆拿过来的棉褂、棉裤仔仔细细的拆洗了一遍,染好颜色,把棉花晒了,重新做好棉褂、棉裤给四大送去。
又过了好几年,四大请万娇婆给他帮忙做活,万娇婆看到四大从房间的小瓮里取出六七条八九成新的棉褂、棉裤,一下心里全明白了。万娇婆说,良娃妈真是委屈了。同时,她也看清了四大的人品,从此以后再也不愿意给四大帮忙了。
妈妈就是这样一个宁可自己受委屈都要尽力让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穿的干干净净。
家里的人口渐渐的多了,蒸馍发面的小盆不够用了,总是要借别人家的大轮盆,时间一长,妈妈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就决定到旌仕坊街上去买个大轮盆回来。
家里的灶房灶具缺什么,我大从来不管不问,都是妈妈自己想办法。有一天,妈妈吃过早饭,收拾停当,就到街上去买大轮盆。妈妈转了一圈,在一家商铺挑好一个大轮盆,这个大盆足足有三十八斤重,妈妈没办法提不动,她就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走到三根埝(大概三四里路)的地方,浑身的衣服就湿透了,实在是走不动了,放下大轮盆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歇了一会儿。换个肩扛上盆继续走,走一根埝,缓口气儿再走,就这样扛着大轮盆走了十多里路才到村口,坐在地埂上喘ロ气。这时村里几个过路的妇女,看见妈妈浑身的汗水,又看看大轮盆,心痛的说,大嫂子你不要命了,你就不能叫谁把你接一下,这么大的大轮盆有多重啊!这么远的路小伙子都干不了的事情,你竟然从街上扛回来了。妈妈有气无力的说,不要紧。几个人帮忙给妈妈把大轮盆抬回了家。从此,妈妈背大轮盆的事,就在周围村庄传开了。




【党满良关于父母纪念碑说明】纪念碑高13米多,主体好象尺寸是1、6米,各种数据都有内含,具体的我都忘了。结构全高是5段式,地面上两台阶(两个儿子),主体结构3段式(三个女儿),全高结构5段式,含义五子登科。90年代初建造,当时好不容易在咸阳找了两个60多岁的匠人做工,有仿古砖雕等工艺,现在没有人会做了。这碑比较特别的是,内嵌入的石碑抬高了,主要是防止小孩攀登,也防止动物闯入,是一种结构上的防护。这个纪念碑是我设计的。我也希望未来成为当地一座民间文物类建筑予以永久留存下来。


【编者语】党自功撰写的回忆录编至15节,未完待续,特此说明。


【作者简介】党自功,陕西省蒲城县人士,1949年出生,老三届,校团委书记,66年11月受毛主席检阅的学生代表,曾任乡村教师十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