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纺车
文/坦然
老屋已不存在了。另间的小屋堆放着被时代淘汰了的老傢俱,基本上都是父母结婚时的家当。粗算也近百年了。它们在这里已被遗忘,可还能想起已逝的韶华吗?
那架老纺车依然放在新屋的房檐下,可能是它长的太松散,占地太大,或是耄耋之年的老哥对它情有独钟,放到这,随时/与摇椅上的哥哥时时聊聊天。一个聋了,一个弦子断了,刚好是一对“知己"。
这纺车不知诞生何年,反正我从小就认识它。它跟着娘在夏夜明亮的月下,风翼似的轮子在娘的!划圆下投影成会动的剪影,在轻云拂过的月光里变換若隐若现的图案。棉捻在风轮的嗡嗡声中,在绕线轴上长成胖胖的穗子,扯开了足可与银河比长,那银河里的星皆是娘一扬一送的舞动。那夜晚里除了蝉死命的鸣叫、小菜园里偶然的蛙叫,就是那不停的转轮声了。娘扬起落下、旋转的胳膊在指挥着这不和弦的小夜曲。这小夜曲从夏唱到冬。
冬冷了,纺车又跟娘坐上了热炕头。相伴的是一盏豆光的煤油灯。娘那一扬一送的剪影只剩一半在墙上,那一半被灯下读书的孩子遮挡。我是最幸福的一个,可以靠近娘温暖的身体,翻着那不识几个字的小人书。
嗡嗡的纺声催我深深入睡。我不知娘是几时才睡的。

纺车抽出经纬。娘用巧手又在经纬上缝捏出花或其它的图案。送到染房,印丹士林为上衣,深蓝色为下衣。挑断缝捏的枷锁,一身的白蝴蝶跃翅在布衣上,飞遍滿身。孩子们雀跃着,蝴蝶飞的更欢了。娘给这个抻平衣角,给那个翻好衣领,笑着看我们跑出家门,在同伴中炫耀。
我长这么大,那是第一次穿一身新衣,好爱惜了。每晚脱下叠好放到纺车旁,让它也有成就感,让它接受我的感恩。
我也曾摇过纺车,那捻子被抓的老紧,纺车用粗喘的哼哼声抗议我对它的不尊重,丑化了它的作为,可我是真心对它的呀!
纺车默默的跟娘转着,转斜了星斗,转圆了月盘,转了玄冬,转了春风。转开了花蕊,转白了娘的青丝。转细了摇把,转厚了娘的手。弦子磨断了,又续上新的,弦齿老了活动了,钉子固定。
它累了,累垮了,散架了。那身老粗布衣,我洗的与白蝴蝶一样白,蝴蝶看不见了,是飞了?还是磨烂了?
纺车在房檐下陪老哥哥聊天,一个聋了,一个劳散了,可还散发着那纯棉的土布味道,或许它会永久的伴着哥哥,或许它帮着哥哥回忆娘的慈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