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一家的故事

宋辉


在我刚进入这个陌生新小区的时候,最熟悉的不是邻居,而是这些拾荒、收废品的人们,好像他们时时都出现在你的眼前,身上披一件军大衣,疲惫的脸上挂着卑微,小喇叭的吆喝声时断时续。
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对中年夫妻,男的叫“钢球”,冬天穿一件军大衣,里面罩一件洗的发白的蓝中山装,肩膀头上泛着白碱。女的叫云秀,穿一件绿色格子袄,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离身。
云秀褐色的脸上深深的皱纹,头发向上竖起,尘土附在上面,每次她看见我都是一副谦卑的笑,眼神里好像在躲避着什么,废品收完了还帮忙打扫卫生,用手指头把墙角的尘土都扣干净。
我看她感冒咳嗦的厉害,就把家里的感冒药、消炎药送给她,她过意不去,口袋里揣着几块热乎乎的烤地瓜、几个大石榴放在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手绢里给我送来,我不好意思她这般的实在,以后有废品都送给她。
渐渐的我们成了无话不淡的朋友。

我问她:“你家老头为什么叫“钢球””?
“俺婆婆说了,叫“钢球”好养活,摔不烂打不碎。”

秀最喜欢我家楼下的小花园,捡着一点好玩的玩具或者是一枝假花,她都栓到枝头上,左瞧瞧右看看,像个孩子一样,满心的欢喜。
这天她又在楼下喊我,真巧,蒸饺刚下笼屉,热乎乎的盛到碟子里我就下了楼。
我做的蒸饺皮极薄,皮里一包汤汁。我让秀先咬破一小口,将汤汁吸去,嘴上还念叨她吸时要小心,烫着你的大嘴。
秀哈哈的笑着,啧啧……这玩意还真好吃,一包肉还有竹笋呢。
我又拿出来一包酸奶,她笑眯眯喝了一口,然后又默默地喝了一口,说:“好喝。”然后死活也不肯喝第三口了。


我们这个小区很特别,只有一半围墙,小区中间被一条大大的山水沟划分成两半,一半是新楼,一半是旧楼。开发商把沟上面铺上水泥板,种了好多的花、草、还有各种各样的树,春天里百花齐放,香气扑鼻。
山水沟西面的老楼有拆迁户、单位宿舍、质量好的、质量差的,各种各样的楼,外表却一个样的丑,灰不溜丢的外立面,没有一点特色,唯一的好处就是这里的居民不交物业费。
环境也就可想而知,靠近幼儿园的位置有一个垃圾回收站,两口子在离垃圾楼子一墙之隔的一个废弃房间里住了下来,夏日里苍蝇如轰炸机,垃圾散发着恶臭,黑水流淌在门口,走路要跳着脚的往前蹦,我心疼他们问你们不觉得有味吗?秀妹妹咧咧嘴回道:“习惯就闻不出来了”。
我真觉得没法习惯这作呕的环境,闹不懂干点啥不行,非受这个洋罪,不理解。
我问秀:“你们以前在老家是干什么的?老家有地吗?”
“有地,我老头种地是好把式还会瓦匠活,我做点小买卖,小日子还过得去”。
“那……为啥出来干这个?”
“是奔我姐来的,他们两口子收废品好多年了,干这个自由,关键是本钱少,一辆三轮车几百块钱就能干,想上班就上班,不受管制,还天天见钱💰,不怕工头克扣工资”。
嘿嘿嘿,她尴尬的笑着,眼神里藏着深深的悲哀,无以表达,沉默了一会,眼泪从眼角流下,她假装有事,揉揉眼睛,拿着蛇皮袋到一边去了,留下我坐在板凳上沉思,放下老家的舒适生活来这里收废品,这一家到底经历了什么?
分割小区的山水沟。

装修完新房,我叫秀的丈夫来收垃圾,家门口装家具与木地板的纸盒子堆的老高,我都给他们留着,她丈夫“钢球”话不多,眼神游离,感觉给你说话的时候,眼睛时刻在警惕的瞄着四周,我让他自己收拾破烂,就出门买菜了。
到了楼下,路边停着一辆警车,一打听原来是六楼的小两口装修起了纠纷,平日里见他们两口子旁落无人的在楼道里搂搂抱抱,那男的一口一个宝贝叫着,背着媳妇下楼,两个人腻歪也不避讳人。
楼上装修,两口子暂时睡地下室,装修干劲十足,天天笑的咯咯的,今天也不知咋了,两人打的头破血流,楼道里、地下室墙上都是血手印子,看的我心里发颤,那么相爱的两个人说翻脸就翻脸,怎么下的了手。
匆匆买了棵大白菜回家,一看纸盒子还堆在门口,“钢球”却不见了,连秤都扔在这里,三轮车还在楼下,什么也没带就不见人了,弄的我一头雾水。
这不靠谱的“钢球”死哪儿去了?

给他打电话也不接,没办法只好自己收拾了。
晚上秀来找我,不好意思的从口袋里掏出几个苹果,放到桌子上,眼睛向下看着自己的破布鞋,一声不吭。
“我问她你家“钢球”呢?”
“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走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就再也没信了。”
“电话里说的啥?”
“没说啥?”
一看人家不想说,我也就知趣的不问了。
秀在那里长久的沉默,抹抹眼泪走了。

秀儿子今年二十多岁,一米八的大个子,自来卷的头发,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衣服也总是展展的,漂亮的夹克胳膊肘处打着时髦的布丁,走过身边,一派风度。
这孩子上完了中专领着个同村女孩来济南找她妈,秀笑得合不拢嘴。女孩子小鼻子小眼的,喜欢笑,话不多却能说到你心里去。这日子可有盼头了,他家“钢球”干活更带劲了,小三轮蹬的飞快,小喇叭可劲的喊:
“收废品了,收旧冰箱、旧电视,收旧电动车摩托车,收微波炉、收头发……”!
感觉他就没有不收的。
秀儿子脑子灵光,没事就到大姨家看他们是怎么干的,大姨两口子在济南干了好多年,刚开始就是一辆三轮车,满世界的吆喝收破烂,渐渐的就有了经验懂了这里头的门道,到新小区去包垃圾,一年象征性的给物业点钱,大早晨4点起床跟环卫工人一起装卸垃圾,看着好的自己留下,拉回来再分拣,一天也能挣个百儿八十块的,维持生活没问题,但也挣不了大钱。
秀儿子心疼父母,觉得这样的收废品一个矿泉水瓶子、一公斤废纸挣几毛钱,遇到行情不好的时候还赔钱,就琢磨着开个小型垃圾回收站,呆在家里收废品,怎么着也比满世界收废品轻快些。
他看中了小区附近山水沟上面的一块空地,这是个三不管的地方,顺着河延长长的一溜,还不用拿租金,想好了就开始行动了。
全家人开始大规模的收旧门窗,正好这是个新小区,大批换下来的胶合板木门,他们收了来顺着河延把门竖起来,串成一串,场地初具雏形。
然后就是建房子,帆布旧帐篷补一补破洞,撑几根铁管子家就立起来了。
秀一家搭棚子的地方。

秀太渴望有一个安稳的家了,他们的生活就是一种漂流——没有根,没有未来,家是什么呢?家是一只永不沉没的船。
新家没有水可不行,他们在地上打出一个深深的洞,伸进去一根两米多长下端带眼的长管子,家里人轮流抡大锤,大地微微颤抖,土地渐渐睁开了眼睛。它看到了秀一家,认清他们的模样,从此才真正接受了他们,吐露出它清澈的真心,捧到手里喝一口,可真甜!
这一天我拿着豆腐(都福),豆芽(生根发芽)去看他们的新家,掀开厚重的棉门帘,逆光走进,秀坐在深暗的帆布大棚角上,蜂窝煤炉子上炖着五花肉和酸菜,我把豆腐放进去,再放点蒜苗,荤素搭配煞是好看,热气腾腾在锅里沸腾着。
秀起身拉着我,快快上炕。我看了看,那里是炕?就是几个破桌子对齐了上面一床大红花带绿叶的褥子,我可爬不上去,咱还是坐门口晒晒太阳吧。
太阳渐渐偏西,房前的阴影从身后慢慢覆扫过来。阳光移一寸,我俩就抱着碗挪一下马扎子,啧啧……这酸菜豆腐加白肉可真好吃。
秀喜欢动物,买了一个长不大的兔子放在门口晒太阳,兔子抱着块白菜慢条斯理地啃啊啃啊。她说:“这是袖珍兔,永远长不大的,只能长这么大。”“钢球”撇撇嘴:“就这么一点点?那可太亏了,天天不住嘴的啃,吃那么多东西都到哪儿去了?养几年还不够炖一锅的。”
看我们都笑了起来,他便又夸张地重复一遍:“你们看啊,这么一点点,真的不够一盘子菜……。”
秀心直口快可是“钢球”给人的感觉就是话不多人实在,就是有点死倔,看看他的眉毛尖,打着卷得往上翘,用秀的话说认死理,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到他家进门就给你沏好茶,一个老式的大茶盘,印着两个大喜字,一边是茶碗,一边是葵花籽,递给你自己却到一边忙活去了。
秀儿子天天出去找废品,这天回来收了一台破电扇,小两口顾不得吃饭立马开拆,电机拆出来的铜线称了称能卖二十块,电扇叶子、底座都是铁也还能卖钱,这小姑娘穿着白色连衣裙旋转跳起来,欢快的唱着:
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没有谁能代替你给我依赖,
甜蜜呀 ,幸福呀,
圈圈圆圆转出来。
…………
就这样渐渐的越干门路越多,秀儿子叫妈妈给他买了一身蓝西装,一双尖头皮鞋,夹着个公文包,分头梳的油光瓦亮,两口子一起专门跑不锈钢加工厂,啥卖价高就收啥,不锈钢一起按通货收回来再精细分工,把304、309单独挑出来,它是普通不锈钢废料价格三倍以上,遇见个废旧电机、旧空调能修理的修好了卖给旧货市场不能修理的拆了细铜丝也可以赚不少钱,一个小电机就能挣60多块,日子越过越红火。
我看秀在分拣塑料,就觉得奇怪,不都是塑料吗?秀告诉我塑料学问可不少:“这个白色的哇哈哈瓶子叫白料,这个盛柔顺剂粉色的瓶子叫花料”。
“塑料有弹性的叫熟料,没弹性的叫生料,价格都不一样,分的越细,价格卖的越高。”
我只跟秀要过一次东西,那是一个古旧的铁皮盒子,那画面如梦如幻。
棕榈树的叶子半掩着红砖小庙,雾蒙蒙、雨纷纷,在红棕色的热带;初夏的池塘,水上结了一层绿膜,飘着浮萍和断梗的紫的白的丁香,感觉那香气悠悠的朝我袭来。
直到现在那铁皮盒子还在我的床头,它成了我的宝贝针线盒。
秀这两天开始买锅碗瓢勺,玉兰花白瓷碟子都是带金边的,大红牡丹花的床单、被罩,说要给儿子办喜事。
我们小区有一个废旧垃圾楼子物业改造成了简易二层小楼,白粉子一刷,亮亮堂堂的,门窗上贴了一对金色的喜字,可夏天还有点返味道,儿媳妇却说俺不在乎,这房子便宜一个月才400块俺住的起。
他们在楼梯下面搭了个小棚子当厨房,蜂窝煤炉子放到里面,转个身子都困难,小两口却乐呵呵的。
下午的阳光浓稠沉重。两只麻雀在草丛里找虫子,世界那么大,空气那么的甜。秀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遐想着明年就可以抱孙子了,禁不住的笑出了声……
垃圾楼改造的房子。

原来的小厨房。

靠墙搭建的厕所。

看车棚的大姐说这垃圾楼子现在是环卫工人住着。

秀这天买了些喜糖,回家在门口碰见了怒气冲天的女孩家人,两口子瞪着眼一言不发的强行将女儿塞进车里,小姑娘哭天喊地的不想走,鞋都蹬到了地上,小轿车一溜烟的开跑了,秀一家追出去老远,全家哭成一团。
随后公安连秀丈夫“钢球”也一起铐走,这女孩的家人举报了“钢球”,原来他是个逃犯!
他们刚建的废品收购站也被夷为平地,月亮静静地浮在天空的另一边,边缘薄而锋利。秀站在空空的场地上,迎着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满世界只有风声,呜呜地南北纵行、通达无碍。那袖珍兔笼子仰面朝天的扔在角落里,秀把兔子放了出来,家没了你自由了,出去自己找食吧。
好日子就这样破碎了,秀来不及哭,筹了些钱就回老家了。
过了两个月秀一个人回来了,儿子留在了老家,他说要找机会等媳妇一起跑出来。
这一天秀来看我,说想跟我聊聊他们家的事。
她说我家“钢球”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河南农民,就两个孩子,“钢球”、还有一个妹妹学习很好,是他们村第一个大学生,老两口身体不好挣不了多少钱,“钢球”早早下来干零工,好不容易把妹妹供着上完了大学。
“钢球”妹妹在老家县城当中学老师,还没有结婚,她想挣点钱给父母买套县城有暖气的房子,冬天乡下太冷。
下班以后“钢球”妹妹还要干两个小时的家教才回家。
这一天,刮着西北风,“钢球”妹妹在斑马线上推着自行车过马路,就这么眼前的车灯一闪,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她被卷到了车底下,那黑色桑塔纳只是迟钝了一下,便飞快的逃走,他可怜的妹妹当场就断气了。
可怜的“钢球”一家哭成了一团,“钢球”举着个木牌子天天站在事发现场寻找目击证人,却没有一个出来说话的。
这天,扫马路的环卫工马大婶看着他实在可怜,就悄悄的告诉他,隐隐约约的看见开车的是个秃头,左脸上有一块黑记,是个黑色桑塔纳轿车,车牌号最后是66,一溜烟的拐到了附近xian.wei大院就不见了。
钢球疯了似的天天到大院门口候着,这天巧了正好看见一个秃头从刚喷完黑漆的桑塔纳轿车里出来,左脸上真的有一块黑记,车牌号最后是66。
那人似乎心里有鬼,看见“钢球”朝这边走来,撒腿就跑。
可找着你了,“钢球”追上去没命的打,那秃头哀嚎声渐渐的停了,他把人家打成了气胸,差点丢了命。
他认准了就是这个人,可是目击证人马大婶却吓得躲了起来,千辛万苦的从云南找到她,吓得却死活不认账了,俺没有看见,俺啥也不知道!她这肯定是受到了威胁。桑塔纳轿车也刚喷了新漆,哪里还有什么证据可寻。
挨打的秃头放出话来,只要你给我认个错,赔个不是,以后再不找我麻烦,赔几万块钱也就了事啦。
“钢球”咬着牙根子说:“你休想,就是枪毙了我,也不会给你认半分错”。
就这样“钢球”开始了逃亡之路。
秀最后问我,这个案子还能破吗?我沉默了,过去那么多年了,证据也没有了,恐怕那辆车都报废了,哪里还有说理的地方,只能认倒霉了。
小区圆形转盘,孩子们的游乐场。

秀老公判了七年,家里两个老人抑制不住的悲伤,两个孩子,一个死了,一个进去了,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就这样一年中二老先后去世,到死都没闭上眼睛。
大年三十,秀呆在小区的圆型小广场边,看着人们放烟花,一串串缤纷闪亮的火球从筒子里迸出,高高地冲向漆黑的空中,然后喷爆出一道道金波银浪。周围白雪皑皑,她站在厚厚的雪地里,脚上穿的帆布鞋已经全部湿透,长长的鞭炮🧨围着转盘一圈圈的炸响,孩子们欢呼着,秀边看边流泪,此刻又有谁能理解她的悲伤与无奈,人们放完了鞭炮,秀把所有的碎纸屑收集起来,连眼泪一起塞进编织袋。
秀去监狱看“钢球”,钢球还生她的气,嫌秀不给他找关系打点,他想早点出来,可是他哪里知道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秀被逼的没办法,回老家高利贷借了6000元全部送上,可钢球还是到点出来的,没有缓刑一天。



离开小区多年了,花园里的银杏树已经长的老粗了,像一个个雨伞遮蔽着花园,多年过去这里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植物园,四周有漂亮的金属栅栏,大杨树笔直的站着,树底下一个拾荒的老太太,花白的头发,一双粗大骨节的手上裂满了口子,手指头缝里全是长到肉里的黑灰。
她面如死灰,两只眼上都结着一层雾,分不清白眼球与黑眼珠,感觉她简直像棺材里倒出来的,骷髅上绷着一层枯黄的干皮,打上一棍就会散成一堆白骨,这老太太我感觉哪儿见过,有点面熟。
由于过度的寒冷,她喉咙里发出的咳嗦声有点颤,身子显得那么的单薄,像是还害着病的样子。
老太太又拼命的咳嗦了一阵子,红着脸喘着气抬起头跟我的目光整好对视,随即眼光发亮,拍着手叫了起来。
“是你呀慧慧,是你吗?我最忘不了的就是你,你真心对我好,不嫌弃我脏。”
“我可想你了,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秀呀。”
说着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我的天呀,秀你这是咋了?我真的认不出你了……真的……我是慧慧呀!”
“你儿子还好嘛?结婚了吗?”
秀抹抹眼泪回道:“结婚了,生了俩小子,他收废品去了”。
“钢球”哪去了?
“这不是吗,你不认识了”?
老人的背影,脊背弯曲,肩膀垮了下来,两臂松弛。身上那件羽绒服干干净净的,屁股下面横着几道坐后留下的褶痕,裤脚却粘满了泥巴,满头的白发在风中全往一边飘扬。
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感觉摇一摇就会散架,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煞白煞白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钢球”你这是咋了?”
“他疯了…………”
“ 咋疯的”?
“想不开,气疯的”。
“现在好了,天天可高兴了,再也没有烦恼了,疯了好”。
秀说着就抬起了头,眼泪又要下来了。
“ 秀,我好心疼你,忍着吧,好好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爱你的人。”
说完这话我却潸然泪下,倔强的“钢球”呀,当初你要是服服软,认个错,兴许就判不了那么多年,你这不是傻吗?
人呀,该低头时就得低头!委屈的认个错又咋了,你得活呀?一家人也要活呀!
花园中的老树摇动枝叶仿佛平静地看这人间,一轮孤月升起,挂在高楼的广告牌上,蛐蛐鸣叫,树叶哗啦啦的唱,世界像是在这细微的喧闹抚慰下放心地安睡了。
“钢球”靠着栏杆也睡着了……
秀嘟囔着说:
“睡觉好,睡着了就不知道痛了,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晚上秀做了一个梦,沙漠里有着一小片青翠静谧的草地,有几丛茂盛的灌木。水流在草丛间闪烁,浅浅的沼泽边生满苔藓,她的小兔子在这里嬉戏。
秀当时身处迷途,几天几夜滴水未进,已是意识昏茫,濒临死亡。然而就在那时,她一脚踩入泉水四周潮湿的草丛中,泉水四处喷射,激起朵朵水花,顿时秀感激得痛哭起来。她在那里痛饮清冽的甘泉,泪流满面。
醒来却是一场空!
一滴救命的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