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鳞鱼的味道
想吃海鲜来了卖虾皮的,是民间一直流传的俗语。物质贫乏的年代,虾皮是稀罕物,离“鲜”差十万八千里。倒是反映出人们安贫乐道的生活态度。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的老家,沾点海腥的主要是虾酱,咸鱼也很少吃。有时候,村里来个卖海货的,也就是个卖虾酱的。卖虾酱的打开小推车上的鱼篓,挖一勺虾酱,黑乎乎的活像是一滩烂泥,一点也找不到虾的影子。说起来虾酱并不贵,可那时,哪有那么多的闲钱?舍得买虾酱的,一般是些在外干个建筑活,手里还有几个活钱的人,一个月也不过买一斤半斤的虾酱。

别看平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到了过年,无论如何也要买条白鳞鱼。按照老家的习俗,办不办年货别的不管,就看白鳞鱼了。一年所有的集也唯有腊月集才有白鳞鱼。年根子底下,去赶那个腊月集,多半也是为了白鳞鱼,有钱没钱,都要买一条。
要说白鳞鱼,可算是咸鱼里的极品,至今亦是如此。过一回年,买一条白鳞鱼,过年的时候只吃一点,剩下的悬挂在梁头上,虽算不上是什么精神支柱,也起码是个念想。真要看着把这条鱼吃完,也拿不准到了三月三。
白鳞鱼腌制的时间比较长,肯定是糟透了。吃法,常用来蒸着吃。说是蒸白鳞鱼,白磷鱼不过只是个引子,主要还是用来调味。凡是粘着白鳞鱼的都是好东西,不管是白鳞鱼上的盐、鱼鳞、内脏、还是它的衍生物,割下一块放在碗里,放些葱叶,加点水就开蒸。
蒸过的白鳞鱼,鱼肉又酥又碎,鱼刺又多又细,闻起来还有点微臭,咸香味十足,齁的嘴唇和舌头都有点发麻,而这种味道和感觉,确实是难得的美味。 那怕是再粗差的干粮,有白磷鱼就着也觉得顺口。

冬天,趁着做饭烧火的那点热乎气,就地拖过来小桌来,放上蒸白鳞鱼的那个碗,一家人围着吃饭。墙坎上那盏蝇头小油灯,忽明忽暗。从箥萝里摸出个窝窝头,拿起筷子就往那碗里伸,看也看不清,全凭感觉,筷子夹到什么算什么,直接就往嘴里送。有点东西嚼着,也比空咂筷子好一些。
现在想来,是不是那“苍蝇也是肉”就是由此而来的。其实,看不看那碗真是无所谓,真是让你敞开吃,那么咸的东西又能吃多少呢?一碗蒸白鳞鱼,一顿肯定吃不完,剩下的下一顿接着吃,只要碗里还有点汤,就不妨碍再加些葱叶子,在溜干粮的时候捎带着蒸一蒸,起码也要吃几天。

回想起,我在老家的那段日子,尽管生活条件不高,幸福指数却不低,一条白鳞鱼就足以带来一种无限的愉悦。一直以来,我对咸鱼的味道有种特别的偏好,倘若,让我在咸鱼和鲜鱼之间选择,我将毫不犹豫的选择咸鱼。现在,过春节的时候,一般都会买些刀鱼,我还是喜欢把鲜刀鱼腌成咸鱼。
当然,我最喜欢吃的还是白鳞鱼,只是在做法上与过去相比,复杂了许多。首先,把鱼清洗干净,要么煎要么油炸,然后改刀成小块,码在碗里;放入葱、姜丝,花椒、八角,两粒冰糖,几个干辣椒;倒入食用油、味极鲜;上锅蒸十分钟。味道鲜美,细品也有些原来的那种味道。

五十多年过去了,记忆中蒸白鳞鱼的味道,成了我始终挥之不去的乡愁,就像是贴在老家上的一个不可改变的标签,无论何时,每当提起白鳞鱼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了我的老家,想到了那里的父老乡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