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晨,不论是轻阴轻昼,亦或是骄阳似火,或是纷纷飘雨,或是漫雪飞舞,我们热情洋溢的巷邻们已经在土灶上生起了柴火,烧开了大锅水,锅上也坐起了十几篦子蒸食:或是包子馒头,或是菜卷糯米粳糕。
阳光明媚的一天,高高的日头,霞光洒满了中条山头,山尖像披上了红纱巾,美艳绝伦,鸟儿高高踩站枝头,欢快地飞来飞去,一缕袅袅烟雾还在烟囱上方升腾着,不远传来杨婶清脆的笑声。
“老李,快快快,热腾腾的菜卷,刚出锅,给你送来了!”
“老张,还你家大笼圈、大篦子。”
“老杨,走,一会上皂角树上(赶)集去了”
......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条巷子里的左邻右舍们,时常东借西借,左送右送,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到夹带哈哈笑声的大嗓门在招呼大喊着。
我们村因种有皂角树而得名皂角村,它坐落在 始建北周的河中府,千古沧桑的鹳雀楼附近的舜都市蒲坂大地上,前瞻中条,下瞰黄河。属于黄河金三角地带。
我未曾见过皂角树,只听奶奶说村子入口的龙王庙里有好些皂角树,可以拿来做家具,皂角经常被当作香皂肥皂洗涤用品用,皂荚可入药。我们皂角树村就像皂角树的花语:“只留住美好的回忆”一样。
逢集逢庙会人们都去赶集逛庙会听蒲剧。集会上热闹非凡,叫卖声、欢笑声、讨价声,声声入耳,玲琅满目的新鲜玩意,花绿的粗布服饰,新鲜的农家果蔬,悬挂着刚宰的猪牛羊肉,热气腾腾的刚出锅的油糕、油疙瘩,还有孩子们最爱的绿豆糕糖果糖葫芦,尽收眼底。上集自然少不了一碗豆腐脑、一碗凉皮、或是一碗麻肉,美美地满足了味蕾。
吃饱喝足后搬起小板凳提前坐在大戏台前面占座等着开戏。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群,小孩子奔跑着,打闹着,小缝隙里来回穿梭,跑着跑着进了戏台后台,让那些唱戏的给自己画成花旦老旦武生小生模样,然后窜跳到小伙伴面前耀武扬威的。听完戏总是到月亮高高挂起,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往家走。
我的对门——老杨叔,高高瘦瘦,是个教书先生,后来荣升了校长。为人师表,善良正直爱说教。喜欢写大字,喜欢读书,过年喜欢写几幅对联送予巷邻们。
他家庭院一侧种满了花花绿绿的不知名的花朵和高高的竹子,平日里闲暇时坐在太阳下面,戴着老花镜,拿着书看会,要么院子里放张带抽屉的大书桌,摆好文房四宝,铺上柔软洁白的的大宣纸、毛笔蘸上刺鼻的墨汁,开始龙飞凤舞书挥洒一番。要么摆放个小黑板,拿起一盒粉笔,写写古诗词。
他们家是我们家的常客,对门叔、娘(婶子)、老爸老妈,人家四个人吃完饭晚上聊天能到很晚。暗暗的烛光下,他们却谈笑风生,走的时候意犹未尽,流连忘返,站在巷子的路中央,继续絮叨着,说不完的话。
记得一次老妈和婶子们相约去逛街,我们几个小孩子就去老杨叔家玩、写作业,他负责给我们做饭,饭前嘱咐洗净小手,擦完手还要唠叨着把毛巾用清水洗净摆放好,坐端正后,他一一把饭端在桌上,呼哧呼哧一碗面条下肚,每人再一块馍馍夹菜,味道很独特。
平日里在学校,他对我们也是关爱有加,也经常拿我们当典范,在全校表扬我们。遇到排练节目的时候,他会引导我们积极主动地踊跃参加。因为每周六日放假我们都是先完成作业后玩耍,还经常帮奶奶挑水倒垃圾,经常还会被他评为三好学生。
左隔壁是伯父伯母,因为他家儿女嫁给了我们本家的一个哥哥,所以按照家族的辈分,唤他们大爸大妈,这位大爸是卖菜的,每天起早贪黑去市里卖菜,时常给巷邻们稍带些新鲜的巷子里难买的菜。大妈呢则负责家里的日常,并帮大爸摘摘毛豆、整理整理蔬菜,好卖个好价。大妈这人爱骂骂咧咧,每天都能听到她的大骂声,骂大爸已然融入了她的血液里,不骂不快。大爸则不声不哈的,习以为常。
右隔壁则是老爸的老搭档——老韩叔,因为老韩叔婶年长老爸老妈几岁,我们唤他们那爸那妈,以便和左边的大爸大妈称呼区分开。他们家有个调皮惹事的儿子,不务正业,经常把老韩叔气得拿着扫把追着满院子打,有次竟然把憨厚老实的老韩叔气得嘴歪了,生了好一阵子的病。
和老杨叔挨着的是夏至哥凤娃姐家,他们年龄比较小些,因为本家有位姐姐和夏至哥的弟弟结为了连理,按辈分我们叫他们哥哥姐姐,别看他们小,却和我老爸老妈、老杨叔、老韩叔他们家来往非常密切,特别合得来。
冬天的时候他们经常结伴步行几公里去街上的澡堂子里去洗澡,每次人都爆满,一来回多半天就过去了,回来都半夜,尤其是年跟前,排队洗澡,老人小孩子也特别多,家人们都给小孩子准备个大铝盆一起带去,后来村子里面有了第一家澡堂,这下村子里人就不用跑老远了,但大家依然集中年前几天聚集洗澡理发,里面雾气弥漫、因为是一个大屋子里装了十几个喷洒,大家都挤在一起,空气氤氲。但大家都洗得都很起劲,就像是要搓掉一年的污垢,洗得白白净净,好欢欢喜喜迎接新年。
一条巷子里,依次挨着的邻居有二三十户人家,家家户户都很熟络,经常互相帮忙,浇地开渠引水、种树减苗收果晒麦子扬沙、拉粪施肥,发面和面蒸馍、炖肉,扫房子贴对联,挂灯笼,借用耙子、锄头、拉拉车等农具,借蒸馍烙饼的饼铛篦子等。
巷邻们和睦友好,谁家有事都互相帮忙,平时里晨起扫大门口,连带对门家一起洒点水,一起就扫了,像过年前帮忙搬家具扫房刷漆搬梯子和浆糊贴对子,一家家的老少爷们都在一起忙活,其乐融融。
夏天的傍晚,十几个人坐巷口左右两排长长的石凳上,点一把艾草熏蚊子,说说笑笑,忙完一天的活计,简单地弄些吃的,手里端着开水泡馍、开水冲鸡蛋花,吃着,聊着,消散了一天的疲倦。
冬日里,一起劈柴做煤块套炉子铲雪,围坐火炉旁烤红薯聊聊天。
红白喜事的时候,整条巷子里的人都去帮忙张罗,各自忙着擅长的,有账房先生,后厨帮厨,房屋布置等,各司其职、面面俱到。
这样相处了几十年,年代变迁,巷子里的年轻人出去务工,有的去外地买了房,有的去集市路便盖起了两层小楼,有的搬去路城里,一些老人家随着子女也搬迁了,巷子里空置了一些老宅,留下了些年迈的、安土重迁的老人,他们依旧过着自己恬静的生活。逢年过节,他们也去新街巷里找他们的老邻居把酒话桑麻。
人生如海,一苇以航,消磨绚烂归平淡,独步秋风无古今。时光静好,岁月长悠。过往的一切或许化为了一抹记忆,深藏在心底,或许化为了灰烬,埋藏在了厚重的尘土里。不管何时何方,但愿未来的日子里,心慈仁善的巷邻们,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