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安疫
大雁塔下玄奘的足迹空余多年
这一场疫情的雪纷纷扬扬
落满华清宫,落满长安难安之地
那些唐朝的鸟儿皆遭禁足
家门不能出,食物不能入
夕出长安道,朝时难回巢
只能饮冰以解饥渴
还要自证天空辽阔,食物尚可
狂妄的权利波涛汹涌
天寒地冻也不能让它停止咆哮
物资充足只是官方的日常用语
囤积食物常人不能为有损国体
所有的活路均被封死
那些绕道而行的人体弱多病
一朝被抓旋进牢狱
那些堵路核查的人兵强马壮
一夕得令上蹿下跳
以疫情之名,行不法勾当
那些高楼发出的悲鸣并非寒夜高歌
只是饥寒交迫,心肌舌尖的双重颤抖
于雪夜,于子时,四方之地谁曾听闻
太白的抽刀断水,杜甫的秋风变冬风
被流放的不止时间
还有整座长安的鸟
他们原地未动
就已身陷边疆寒苦
徒劳的呐喊直冲云霄
上者不问,求稳之道
长安不安,常人不常
倚窗且敲窗,望天皆画地为牢
秦岭迢迢,辋川寥寥,这长安疫何时能了
20211229
寻雪者归来
雪是见了,可见与不见也无区别
雪还是那雪,在林下,在荒野
一点点,一叶叶,一片片
终点大抵是人间
也将化成水,流向人造沟渠
白是真白,容不得半分懈怠
我还是那人,也在林下,也在荒野
白茫茫一片,也无从下脚
这份繁近,还不如蒙头大睡
彷徨多时,终是舍不下一张人皮
又得抹黑,匆匆而回
说是人间,也似林下,也似荒野
回首看,白白牺牲千万粒雪
脚印歪斜,与野兽也无区别
说是不懈怠,也还是草草收场
人这般坏,雪偏偏白给人看
黄了的人注定看了也白看
最后也不过是一摊黄水下黄泉
20211127
破冰的船
茫茫黑夜,我在荒无人烟之地上岸
岩石划破腹部,淤泥裹住肌肤
我没有桨,也没有舵手
只是航行在茫茫大地像只幽灵
有时我经过山谷,闯过城市的浓雾
有时我在铁栅栏前徘徊
想着是否要进入强权的属地
如果传来更多呐喊
我可能会更加坚决
有时我很轻,有时我很重
我从未碾压一株植物
也从未破坏一栋房屋
我不想给这蒙尘大地再造哭泣
只是所到之处,留下一条水迹
看得见我的人对我毁誉参半
看不见我的人对我诚惶诚恐
有尾随者,有告密者,有横加阻拦者
我没有话说,也不知说何话才能让人满意
我只是如初上岸时那般航行
鸟累了,歇在我的舷上我不驱赶
云倦了,睡在我的板上我盖上被子
可我又害怕被子太厚,把云融化了
有时我也会停下来,等一等要爬上我的人
我没有问他们是谁,只知他们都是中国人
他们说要去未来让我捎他们一程
我说我没有未来只有寒冷凛冽的现在
沿途的水迹,和随时可见被风吹落的鸟巢
你们会听见更多比鬼哭狼嚎还恐怖的人声
会看见更多跌宕起伏的人
在一筹莫展的饭桌前数着米粒
你们还会经过战区
不要以为躲进我的肚子
就没有子弹穿过硝烟击中你们的媚骨
我说:你们要削掉媚骨
才能在没有公平之秤的闹市看见被拐卖的女孩
被迫给拐主卖冬天的火柴
我说你们不要笑,笑声太大会惊起恶狼
我说你们不要哭,哭声太浓
会让原本就湿漉漉的大地一塌糊涂
当然我无所谓,我无足轻重
即没来过,也无离开,只是顺着该去的路
然后有人下了我,没有与我告别
我也从不阻拦,他们应有他们的路
我只是如初上岸时那般继续航行
有人忍不住问:冰在何处
我说:冰在人心和为欲望而竖起的刀尖
20211225
大数据时代
他们珍惜的只是那一窜窜数据
而不是每一个数据淌出的鲜血
他们每年都要拿出来晒一晒
毫不在乎多少具尸骨未寒
死者的后代依旧遭受苦难
也只是死者的私事
更庞大的数据已经诞生
悲伤者的数据
无家可归者的数据
只是无人统计
扯一片旗帜遮住谎言
统一窜数据淹没贫困
寒雨入窗而来,冷月悬空而起
古老的血肉被统计成崭新的数据
一切都是新的,一切又都是旧的
大多数人因为统计而被抹去
少数人因不甘统计也被抹去
统计的笔墨未干
又新添一些血泪
液体无法稀释液体
二人类一而再榨取人类
越来越多的数据发出死亡的邀请
乌鸦由树梢而下
狼群从荒野而来
伟大的数据不容更改一个数字
他们唯一的正确就是把持军火
扼守每一个求生的要道
我们唯一的错误
是甘愿成为多余的唯一
而不愿走向光明
拿起笔,蘸满墨
涂掉一窜窜由强权统计的数据
堂堂正正写上自己的
和那些为自己而死的名字
20211220
腐朽之地
一片片叶落进尘埃
一只只蚂蚁爬上爬下
一些草将要枯萎
一些羊正在死去
更多的人不再往来
你把土浇在他的身上
他把土浇在你的身上
然后你们一起倒去
像那层层叠叠的枯叶
而这里也将有我的腐朽之地
202112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