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尘正在街上走着,迎面走过来一个和他的打扮差不多的乞丐,他扫了一眼李轻尘手里的竹杖,径直走到李轻尘身前,对他道:“左护法让我们到城东的吴家废园会齐,你怎么往西走?”
李轻尘心中一动,连忙答道:“小弟初来乍到,对荥阳城的道路陌生的很,不知道哪条是去吴家废园的路,才在这里四处乱走,这位大哥知道的话,带我一起去吧。”那乞丐也不推辞,说了声:“跟我走吧。”便带头往前走去,李轻尘连忙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路上那乞丐又回头望了李轻尘的竹杖一眼,道:“这位兄弟面生的很,你叫什么名字?”李轻尘忙道:“我叫李轻尘。”说完这话他才想起是不是该报个假名,但随即想到他的真名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就算说了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果然那乞丐听了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李轻尘连忙问道:“大哥高姓大名?”那乞丐道:“我叫刘见群。”李轻尘忙道:“原来是刘大哥,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刘见群道:“大家自己兄弟,不必客气。”
他回头看了李轻尘手里的竹杖,道:“你这竹杖上连一个竹节都没有,入窝还不到两个月吧?”李轻尘不大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凝神看了刘见群手里的竹杖一眼,只见他的那根竹杖跟自己手上的那根无论是颜色、长短都一样,只是在杖身上多了两个竹节,将一根竹杖均匀地划分成了三段。
他心中猜测,难道这竹杖上面竹节的多少还有讲究?当下说道:“刘大哥猜得真准,我是上个月才入窝的。”刘见群得意地一笑,道:“那就怪不得了。我来逍遥窝已经满两年啦,上个月竹杖上才多了一个节。”
李轻尘傻傻问道:“难道这竹杖还有生命,每过一年上面就会多长出一个节?”刘见群笑道:“傻瓜,竹杖被砍下来之后早就死啦,哪能再长出新的竹节。不过你后面半句说得倒也没错,入了逍遥窝,每过一年,资历上升一级,杖上的竹节便多一个。只不过不是竹杖自己长的,而是重新再换一根。”
李轻尘好奇心起,又问:“若是入窝十几年,这么一根短短的竹杖上岂不全是竹节?那多难看啊,用着也别扭。”刘见群笑道:“看来你还真是啥都不懂呢。我告诉你吧,入窝三年之后,竹节的多少便不再依照年份增加,只有为逍遥窝立下大功,经窝主允准之后,才能换一根增加了一个节的竹杖。”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因此很多兄弟虽然已经入窝多年,但碌碌无为,拿的还是三节的竹杖,而有些兄弟虽然入窝没多久,竹杖上的竹节却已经有四五个之多。”李轻尘听得兴味盎然,道:“看来这是窝主用来激励大家用心办事的。”刘见群笑道:“你年纪轻轻,见识倒是不凡,这竹杖正是逍遥窝用来区分功劳和等级的信物呢。”
李轻尘这才恍然,难怪刚才刘见群一看到他手里的竹杖就知道他是自己人。
两人曲曲弯弯地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才来到一所大宅前面,这宅院门楼甚是高大,但砖瓦剥落,门板也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大门,显示出这家人曾经的富贵。进门之后迎面是一堵破旧斑驳的大照壁,绕过照壁,面前霍然开朗,竟是一个面积极大院子,只是早已荒芜,里面杂草丛生,还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此时院子里站满了乞丐,都静悄悄地一声不吭,李轻尘粗粗一数,约莫有一百三四十人。刘见群领着李轻尘找了个地方站好,李轻尘刚想问话,看到刘见群面色严肃,眼望前方目不斜视,嘴巴闭得紧紧的,当下只好跟他一样闷声不响,心中却颇为奇怪,不知道这么多逍遥窝的乞丐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
等了大概有一袋烟的功夫,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一名乞丐走进院子,叫道:“左护法到。”紧接着一阵风吹过,众人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对群丐一拱手,道:“大伙辛苦啦!”李轻尘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此人正是昨天救了温婉的独孤云。
群丐齐声道:“左护法好。”独孤云笑着点点头,道:“咱们长话短说。这次我带着大伙来到荥阳,不是游山玩水,也不是吃喝玩乐,而是要办一件大事。”
一名乞丐叫道:“左护法年轻有为,精明强干,邹窝主交办下来的事情样样办得干净漂亮,我都跟着左护法立了两次大功啦!只要你一句话,不管做什么,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轻尘见他年纪甚轻,手里的竹杖上竟然已经有了四个竹节,想是入窝两年,又立过两次大功所致。
独孤云用手一指那名乞丐,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道:“专心做事,少拍马屁!”一句话惹得群丐轰然大笑。独孤云等大伙笑了片刻,双手一伸,笑声立止,独孤云又道:“这次窝主派我来这里,有三件大事要办。第一件事,就是铲除恶虎帮在荥阳城的势力;第二件事,将荥阳守将葛从周的人头带回去;第三件事,打探清楚荥阳城内外梁军的军事部署。”
独孤云道:“这三件事没有一件容易办到,但只要大伙齐心协力,勇往直前,我们定能完成任务,凯旋而归。”
他随即补充道:“李存勖将军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一旦这三件事做成了,荥阳城必然大乱,李将军便能长驱直入,先占据荥阳,进而拿下虎牢关。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便可挥军东进,直逼朱温的老巢开封,与梁军展开正面对决。”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群丐脸上均露出兴奋的神色,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一名乞丐高声道:“左护法,你就告诉大伙怎么干吧。”独孤云道:“头两件事情无需太多人参与,由我和郑舵主率领几位武功高强的兄弟去办,这第三件事涉及的范围甚广,大伙听我分派。”
说完他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应该都是逍遥窝的大小头目,告诉他们谁去探查荥阳城的兵力分布,谁去探查守军的粮草所在及库存多少,谁去勘查荥阳城的城门以及周围山川河流布局,甚至包括葛从周与朱温的消息往来途径,荥阳城内外的人口分布,人心向背等都做了细致的安排,显然预先已经做过精心谋划。
李轻尘见独孤云的手里拿着一根短杖,无论是颜色还是样式都与其他乞丐所拿的竹杖完全不同,但杖身赫然有九个竹节似的凸起。他心中暗暗佩服,没想到独孤云年纪轻轻便如此厉害,单从杖上的节数来看,他至少已经为逍遥窝办成了六件大事。
只是他心中有些不明白,自己乔装改扮一番,竟然便能如此轻易地混进逍遥窝,打从遇到刘见群开始,没有一个人对自己的来历产生过质疑,难道独孤云他们就不怕有人混进来坏他们的事吗?
他突然想到孟烟寒,或许今天到场的人里面有个人就是他改扮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独孤云的谋划很有可能会落空。
独孤云每分配完一件事,就有一人答应一声,随即带着几个人走出院子,自去干事。后来刘见群也被叫走,他对着李轻尘挥手作别,便跟着几个人匆匆离去。
到最后院子里的人只剩下二十几个,独孤云将手一挥,道:“剩下的兄弟们,咱们去恶虎帮,找连震去。”说完带头走出吴家废园,郑朝宗紧跟在他身后,接着其余的乞丐一涌而出,李轻尘不声不响地跟在众人身后,也一起来到了恶虎帮。
在这之后的事情独孤云都知道了,李轻尘便没有再说下去。
独孤云呆呆地听李轻尘说完,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李兄弟,你说得很对,我们逍遥窝毕竟只是个江湖组织,我们窝主又是个极为豪放坦荡之人,与人相交向来义气为先,心中从不藏私。这样的行为作风遇上好人固然如鱼得水,但若是遇到坏人却往往容易吃亏。只是他武功极高,心思又是机敏无比,就算遇到危险也总能化险为夷。而我跟窝主比起来,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都远有不及,却将他的豪放不羁学了个十足十,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李轻尘劝到:“独孤大哥不必自怨自艾,都是这孟烟寒太过阴险狡诈,武功又高,无论谁碰在他手里都很难讨得了好去。”独孤云低头不语。
李轻尘知道独孤云中了烈火蚊针失魂咒,便问道:“独孤大哥,你这会身上是发热还是发痒。”独孤云心中惊讶,心道你怎么知道我身上的感受如何?但他还是道:“奇痒无比。”
李轻尘道:“你将内息从督脉的长强穴开始一直往上,过腰俞、腰阳关、悬枢、志阳、神道等督脉诸穴,经百会、前顶,一直运行到唇中的兑端穴,不用理会其它穴道。”独孤云更加奇怪,心中疑窦丛生,但看到李轻尘言辞恳切,身上又实在痒得没抓没挠的,便依言催动真气,冲击督脉诸穴。
没想到不运功还好,这一运功只觉得身上的奇痒瞬间加重了好几倍,若之前只是几百只蚊子在叮咬自己,此时便是成千上万只蚊子在同时叮咬。他连忙放弃运功,奇痒顿时便减轻了不少。
李轻尘觉察到情况不对,问道:“怎么,痒劲还没消失吗?”独孤云摇了摇头道:“似乎不管用。“李轻尘心中奇怪,又道:“等一会奇痒转为火焚时,你躺在地上伸展开手脚,再试试将内息在任脉中运行看看。”
独孤云“嗯”了一声,并没说话,李轻尘意识到独孤云可能对自己不大信服,连忙补充道:“我之前也中过孟烟寒的烈火蚊针失魂咒,就是通过这个方法将痛痒消除掉的。”独孤云道:“好,一会我再试试。”
结果这办法对独孤云不但完全不起作用,反倒使痛楚更为剧烈。火焚之感来临时,他刚将真气在任脉中提起,就觉得浑身上下犹如同时被数百个烧红的铁块贴在身上,只觉得痛不欲生,他连忙咬紧牙关,以防自己呻吟出声。
李轻尘惊讶之极,来不及细想,转到独孤云身后,伸出双掌抵在他背心,将自身真气传入独孤云体内,让这股真气在他的任脉中反复游走,独孤云只觉得浑身一阵清凉,烧炙的感觉立时减轻了不少。
他连忙调息运功,试图与李轻尘输入体内的真气相合,以期加速痛楚的消失,没想到那股烧炙的感觉重又加剧。他心知有异,当下不再运功,任由李轻尘的真气在体内游走,果然那股痛感又逐渐变得越来越轻。
当炙痛转为奇痒之后,李轻尘又将真气转入督脉,将奇痒变为融融暖意,足足用了两顿饭的功夫,才将失魂咒从独孤云的身上彻底驱除。
独孤云只觉得浑身舒畅难言,却发现李轻尘已经变得委顿不堪,身子摇摇欲坠。他连忙将李轻尘身子扶正,让他自行运功,他则坐在李轻尘身边为他护法。过了半天,李轻尘功力渐复,精神也变得好了很多。
独孤云见李轻尘睁开眼睛,纳头便拜,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李轻尘连忙将独孤云扶了起来,道:“独孤大哥不必客气,我也只是适逢其会而已。”独孤云道:“对你来说是适逢其会,对我来说却是再世为人。”李轻尘双手连摇,口中逊谢不已。
他心中满是疑惑,为什么自己运功抵抗失魂咒如此有效,独孤云的内功明明要比自己深厚得多,为什么他却偏偏不行?难道甄默龙教自己的内功修炼之法与独孤云的大不相同?或者说孟烟寒失魂咒的内力与自己的内力更为契合?这样的解释连他都觉得难以信服。
他苦苦思索半天,依然不得要领,只得颓然作罢。此刻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即见到李随风,也许只有他才能解开这其中的谜团。
独孤云突然对李轻尘道:“李兄弟,我看你虽然年纪不大,却侠肝义胆,令我十分钦佩。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李兄弟是否愿意?”李轻尘忙道:“独孤大哥不必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说。”独孤云道:“我想和你结为异性兄弟。”
李轻尘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独孤云会提出这种要求,本能地想要拒绝。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故,这世上只剩下戚红雨和甄默龙两个亲近之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独孤云慷慨豪迈,正气凛然,自己能有一位这样的大哥,不但多了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也多了一个让自己牵挂的人,这道缘分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他没有想过独孤云背后有逍遥窝这座强大的靠山,可以带给他诸多好处。在他看来,一个人要在这世上立足,必须要将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只有那些没出息的人才会总想着依靠别人。
他虽然年纪幼小,却生性豁达,又和独孤云一见如故,当下不再犹豫,欢声道:“小弟求之不得!”独孤云闻言大喜,当下两人撮土为香,相对拜了八拜,起身之后一个叫了一声“大哥”,一个叫了一声“兄弟”,同时纵声大笑起来,心情畅快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