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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赵仲芳
我的母亲程梅芳,1921年出生在湖南武冈大甸尖山。2004年4月9日辞世,享年84岁。2021年12月31日(农历十一月二十八日),是她老人家100周年诞辰纪念日。特撰文缅怀她老之功德。
1940年她和父亲结婚,先后生下我和碧英(中有三胎夭折)、仲艺。1954年,全家从武冈迁移到(湖南)城步花桥,再陆续生下云芝、仲平、仲喜。母亲一共生了九胎,仲喜排行第九,小名“九陀”。民谚道:“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一尺三寸婴,十有八载功”。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弟姐妹养育成人,并得以代代繁衍,才使得赵氏家族这棵大树,沐日月之光华,受天地之灵气,枝繁叶茂,人丁兴旺!
前几年,为了弘扬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我创作了一个《报母恩》的曲艺节目,并在全县重阳老年文艺晚会上登台表演,对为母者“十月怀胎”,呕心沥血养育儿女的艰辛倾情说唱,让台下的观众感动得热泪盈眶……
说不尽娘怀儿十月之苦。
坐不安睡不宁心似油煎。
生几生死几死才见儿面,
养育恩比天高比海不浅。
左边尿右边睡胳膊当枕,
两边尿不能睡卧娘胸前。
每日间为儿累心甘情愿,
儿啼哭娘心惊何曾安眠。
娘乳汁似甘露喂儿长大,
小羊羔也懂得感恩跪谢。
九十年代前怀孕育婴的艰辛,现在的年轻人是体会不到的,因为如今的婴儿用上了“尿不湿”,喝上了“牛奶”。
俗语说:“娘肚里有十个崽”,母亲对儿女的付出和怜爱,是最舍得、最厚重的。有一件事,已过去60多年了。现在我回想起来,仿佛就在昨天……
那是我还只十来岁时,和母亲去送“公粮”。我挑了50斤,在家里试了试,好像挑得起,母亲挑了80斤。从花桥到西岩温塘粮仓,有十多里。农村有句俗话,“堂屋门口好试肩”,意思是开步容易,走远难。母亲要我先走,我想表现自己,一股劲冲在前,把母亲远远甩在后面。大约走了二里路,感觉担子越来越重,脚步越来越慢。咬着牙,左右换肩,又走了一里多路,汗如雨下,腿脚发软。只得频频歇肩。母亲追上来了,赶紧撩起衣襟帮我揩汗,翻开我的衣领,一会儿揉揉我红肿的左肩,一会儿吹吹我深陷的右膀,泪花在娘眼里滚动……她把两担箩筐搁在一起,从我的筐里捧了十几捧谷子加到她的筐里,要我多歇一会,她在前头等我。望着母亲负重前行的身影,我好惭愧又好感动。我挑着减轻了的担子,继续前行,约摸半个小时,只见母亲疾步转身朝我走来,接过我的担子,要我空手走路,原来她是为了减轻儿子的负担,她在来回挑“爱国粮”和“爱儿粮”啊!这就是我伟大的母亲,每每回忆起今生今世这一刻骨铭心的“母爱”,我的心就颤抖,我的泪水就往心里流……

母亲没有进过学堂,不识字。解放初,武冈城里街道办起了“扫盲夜校”。已是小学生的我,每晚陪母亲去夜校上课,还充当起“小老师”来。母亲慢慢认识了“上、大、人、孔、乙、己”和“12345”。但终究因家务繁忙,迫于生计等客观条件,还是脱不了“盲”,看不懂“书”。但母亲是一本“无字书”。知道没文化吃亏,总是叮嘱全家后辈要攒劲读书,才有出息。1954年,我们全家从武冈搬迁到城步花桥,碧英进了花桥小学,她天资聪慧,又肯努力,成绩特别优异。我在武冈当时的红星小学读到四年级,到花桥后就辍学在家看牛砍柴、学篾匠。1957年,碧英初小毕业,升学到离花桥五六里远的太平坳完小读高小。当时,母亲对父亲说:“仲芳还小,还是要读点书。”父亲欣然同意,把我也送到太平坳完小复学。俩兄妹同一个年级不同班。我在农业第一线劳动了几年,上山下田,吃过苦,也知道了“粑粑是米踏(做)出来的”,读书攒劲,成绩优秀,还当了少先队大队长。为了送我们读书,父母亲尽了最大的努力。当时,花桥供销社就在花桥老街上的桥边,离我们的老屋只50来米。他们要雇一个炊事员,每月工资12元。供销社是商业重地,他们挑选放得心的我母亲。天未亮,鸡未鸣,母亲就要赶到供销社食堂去工作,煮好饭菜,温在锅里,让售货员自己吃。母亲再匆匆赶回家里,给家人生火做饭催我们去上学。她再去生产队出工。不论春夏,不畏寒暑,不怕劳累,一年360天,挣下了每天不足5毛钱的工资,为全家填补温饱的不足,解决我和碧英上学的费用,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算算细账,母亲这项“智力投资”可是一本万利啊。事实证明,父母亲当年送我和碧英读书的“抉择”是英明的,是把我们扶上了一个进步的阶梯,推上了一条宽阔的人生之路。

母亲身上凝聚了“中国母亲”最好的品德,她老人家“毫不利已,专门利人”的事迹永远铭刻在儿女心中。六十年代初,“过苦日子”,大家吃不饱饭,家里9口人,每人每餐定额只有3两米,为了不造成兄弟姐妹锅里盛饭发生争抢,母亲把饭菜均分到各自的碗里。全家9份,她只盛8份,先敬给奶奶、再送上父亲,然后分递给我们兄弟姐妹。全家人瞪着灶台上剩下的那只空碗,又齐把目光射向了母亲……她老人家拿起锅铲,一边把锅底剩余不到手掌大的锅巴铲拢来,一边说:“一碗焦皮(锅巴)三碗饭,好香哩……”然后冲一勺水,添一把柴……为了让老少多吃一口饭,她宁肯忍饥苦熬,长此以往,熬成了“胃溃疡”,留下了经常“打嗝”的毛病,赵晖赵莉你们几子妹应该还有印象吧!还记得奶奶一条条青筋突起的“蚯蚓”脚吗?那是“静脉曲张”,是她老人家年轻时为儿女劳累过度留下的“光荣伤疤”呀!
母亲内敛温和,笑容可掬;对长辈体贴孝敬;对亲戚有情有义;对邻里友爱亲和。教育儿孙后辈要堂堂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做事。母亲身材娇小,但自尊心极强。她虽然一介平民老妪,但气质风度不凡、不卑不亢、温文尔雅。精精爽爽,干干净净,从不蓬头垢面出现在大庭广众。她年轻时在父亲的“怂恿”下学会了吸烟,几十年来习惯成瘾。我们儿女孙辈都知道她这“嗜好”,都给她孝敬香烟,她也高兴接受。但她吸烟有“三不吸”:白天不吸,外人面前不吸,到亲戚家留宿不吸。仅只在晚上自己房里,临睡前坐在床上吸,并且一支烟只吸几口,就捻熄,留到第二天晚上再吸。我曾问过她老人家,吸烟想吸就吸,为什么要订这么多条条框框。她解释说:“我早就想戒,但戒不脱。吸烟本来就不好,又花钱,又得气管炎;特别是婆娘家吸烟,别人印象不好,像个“女特务”,怕人家讲空话,影响你们哩!”这本来是生活小事,母亲却把它提到了家族的荣辱观来看。母亲过世时,在追思会上,我点了一支烟敬献在母亲遗像前,后来有位邻居问到这事,我告诉他母亲吸烟,邻居说和赵奶奶住了二十多年,从来没看到她老人家吸烟啊!
母亲为儿女这一辈子付出的艰辛在每个人的心中树起了一块丰碑。随着赵欣、赵晖、赵莉、赵晴、赵宁、赵鹏、赵俊、赵琼、赵娜、赵媛、赵涛等降生,1970年老母亲升级为“奶奶”,成了赵氏家族的“总后勤”、“总保姆”。煮茶做饭,怡情弄孙,确也喜忧参半。她把滚滚余热和爱意奉献给了第二代后辈。1993年为了照顾赵晖生活和养病(乙肝),她执意下到西岩派出所陪伴,还把三岁多的赵涛带上照看。孙辈中有谁犯错,被父母惩罚,奶奶总要出面“说情讨保”,甚至“争眼”。有次赵宁负气出走未归,我亲睹耳闻她老急得对天祈祷,保佑平安……露淇、露淋双胞曾孙女的诞生,实现了80高寿的“老婆婆”四世同堂的夙愿。他亲自给他俩起了乳名“平平、安安”,寄托了她最深的愿望。两个宝宝每次从幼儿园回来,总能从老婆婆手里接过散发着体温和芳香的糖食。2004年4月9日晚8:20,全家人围在弥留之际的老人家身旁,悲凄地呼叫着她,但她老睡得太沉,没有反应。三岁多的平平、安安异口同声,稚嫩地喊了两句“老婆婆”,奇迹出现了,只见母亲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闪着光亮……几秒钟后,她老人家就永远地沉睡了!

母亲跟碧英曾在老县委大院住了好多年,大院里有几株高大的槐树,每过了五月,槐树上挂满了一串串晶莹洁白的花,仿佛像飞雪飘落在上面,又好像母亲一缕缕花白的头发,散发出淡清芬芳的郁香……母亲带着赵欣、赵晖、赵莉、赵晴等,用竹竿系上铁勾,把槐花攀勾下来,然后洗干净,拌上面粉和糖,用铁锅煎炒成饼,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偶然能吃上这又香又稠的美食,感觉“味道好极了”!
如今槐花树已不在了,老奶奶也离开我们17年了,在纪念我伟大母亲百年诞辰时,我突然想起二句诗:
人间五月芳菲尽
唯有槐花暗香来
慈祥的母亲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您老的恩情,就像淡清的槐花永远暗香流芳!(2021.12.20)
(念湖禅境)
(本文配图源于网络;视频《念湖禅境》源于王媛文老师的微信朋友圈,作者刘云成。山径文学社感谢原创!感谢王媛文老师!)
阎维文《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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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文字-赵仲芳作品
作者简介:赵仲芳(1943- ),男,湖南省邵阳市城步苗族自治县人,苗族。县市作协会员、城步县戏曲家协会理事、城步县夕阳红艺术团团长,“苗乡老戏骨”。
(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