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年（1）

人之所以烦恼，大多是因为忘不了。忘不了，是因为把回忆养成了习惯，把故事当成了生活，时光走过来了，心却还在原地。

夏至在小宝贝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愉快的一天，加油！”小宝贝依依不舍，抓着夏至的手，微仰着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笑意盈盈地望着夏至。

夏至蹲下来，小宝贝马上在她的脸颊上“啪”地亲了一下，“放学，可以来接我吗？”嚅嚅的声音，甜甜的，带着浓浓的渴望。

夏至微笑着点头，小宝贝伸出小胖手，“我们拉钩。”没办法，夏至伸出手，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尾指勾在一起，大拇指轻轻地碰了碰。小宝贝开心地转身，和操场上的学生流汇合到了一起。

夏至心里松了一口气，耸耸肩，送上学的任务结束。随即想起刚才的拉钩，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今天的安排，她还没收到。哎，怕极了那个助理，满口的歪理，全是行动拖延的借口。不管了，放学的时候，小宝贝最大。

她一边想着工作安排，一边躲闪着送孩子的人群。自己的车就停在学校的对面，信号灯的变化太慢了，还真是咫尺之间的等待。

这时候，她的侧后方传来轻轻的喊声：“夏至？”声音里带着不确定。人对自己的名字是敏感的。夏至下意识地转头，然后睁圆了双眼，“韩露！”

未等对方回话，信号灯就变了。夏至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她拉着韩露的胳膊，穿着高跟鞋的脚踩在斑马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对不起，韩露。我赶时间，电话号码给我。回头聊。”

韩露被动地跟着过了横道，声音清脆地报出了一串数字：13xxxxxxxxx。夏至重复了一遍，拍拍韩露的肩膀，“多年未见，你变得，嗯，富态了。”

韩露的一双杏核眼里倾泻出来的都是笑，“夏至，你的刀子嘴，变得钝了。”说着，她指了指学校，“你这是？”

夏至打开车门，利落地坐在驾驶座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想立刻知道，就上车。”

韩露看了看自己的休闲装扮，有些为难。“得嘞，不影响你的淑女形象了。等我电话吧！”车门擦着韩露的鼻尖，猛地关上了。韩露被吓得退了半步，车窗摇下来，“拜拜！”然后，车子发动，迅速远去，不带一丝丝留恋。

韩露拍着胸脯的手放下来，怔怔地站了一会。夏至的笑声，还有断断续续地说话声，由远及近，在耳边响起来：“我是夏至，你的名字是韩露，她的名字是谷雨。哇，我们在一起，节气都乱了啊？会惹来人神共愤吗？”

另一个温柔的声音，“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交出去平息怒火的。”接着是一阵笑闹。

那会儿，也是开学季。校园里的行道树，叶子微微发黄，在头顶上摇摇摆摆。细碎的光，偶尔从树枝的缝隙里透出来。三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眉目越来越清晰。

夏至，容貌未见变化；她自己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最后一张，前一刻巧笑倩兮，后一瞬柳叶弯眉立起来，樱桃口微启：我等着看，你能如何？

（80）

吴聘婷呵呵笑得似花枝乱颤。好一会，才收了笑，眼睛里氤氲起雾气，眼神发散，声音跟着飘忽不定。她缓缓地说：“孟季冬是父亲介绍给我认识的。我们相处了半年，他的体贴入微打动了我。结婚后，我们生活很甜蜜。

我认为自己比母亲幸运，为此拒绝了母亲三番两次让我进入集团的建议，而是找到一份朝九晚五的职员工作，更多的时间用来全心全意地打理孟季冬的生活。第二年，我想要一个孩子，他却说趁着年轻，事业再稳固一下也不迟。

有一次，我收拾书房，发现一个抽屉突然加了锁。当时有立刻质问他的冲动，但是家庭成长环境带给我的谨慎制止了我。我暗自观察他，没发现什么异常举动。后来，我还是打开了抽屉，里面是一个画册。我打开来看，全是美人月下跳舞的图画，画很美。去调查是我最本能的反应。我仔细辨认私章，猜测了几个名字。

把画册放回去的时候，在抽屉的最底层，我看见了一个档案袋。它里面装着集团的账目，签字的是我大弟弟。孟季冬居然插手了集团的财务！我震惊极了。他很上进，工作出色，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野心。他对我父亲、两个弟弟的态度都很亲切，我无法再相信他。

我把几个名字写下来，找人做了详细的调查。有钱就是任性吧。最后的调查结果确定了名字是谷雨，再继续查下去，就是轩谷雨。人家告诉我适可而止。当时我只想知道孟季冬的过往，对轩谷雨无心关注。

年底集团的答谢酒会，我拉着孟季冬一起参加了。当我提出来和他跳一支舞的时候，我的丈夫居然以不会跳舞的理由拒绝了我。我看上去真的那么傻？

随后我毫不犹豫地辞职了。我央求父亲资助我出国去读企业管理的MBA，父亲不同意。孟季冬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服了父亲。你们知道吗？准备报考、考前训练到正式学习，再到毕业，差不多需要三年。这样全力支持妻子的丈夫，能有几个？

这个丈夫跨越着空间和距离，对妻子嘘寒问暖极尽关心。我一度怀疑自己经历过的都是梦，是我多疑多心。期间我回国了一次，故意提起了孩子。孟季冬没让我失望，理由和我预想的一样，坚持把学业完成吧。他的深情款款让我觉得恶心。

我以分居超过两年的理由提起离婚诉讼，他没料到这个，坚决不同意。我把提前准备好的与他人同居的照片以及我的第二个结婚证，拿出来给他看。我让他去告吧，重婚罪我也认。他被迫答应了，但是提出了一个条件：他清身出户，不公开我们的离婚情况。所以，我们在三年前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我的母亲。集团是我母亲和父亲一起白手起家创建的，功成名就，母亲却被父亲抛弃了。父亲的小老婆生了两个弟弟，整天耀武扬威的，父亲偏还纵容着。我结婚后，母亲就出国去静养了。她对我的要求不高，拿回属于我们母女的股份。但是让那两个败家子挥霍无度，我做不到；让孟季冬取而代之，我容忍不了。

孟季冬在我的两个弟弟之间虚与委蛇。我吃瓜的同时，顺便煽风点火。他们使劲斗吧！现在小弟已经和孟季冬决裂了。谷雨，我很抱歉。你无辜被卷入我们家的纷争，是我考虑不周全。我猜测是小弟知道了孟季冬的初恋是‘谷雨’，用此卑鄙手段逼迫孟季冬。不知道孟季冬做出了什么样的妥协，事情不了了之。我保证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答复。

不过，小弟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草包。如果深挖下去，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以后，也会因为惊吓而收手。但是终究会给你，甚至是你的父亲带来麻烦的。看来孟季冬对你真的是爱护有加啊！他究竟为什么？我没看明白。

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会提前收网。把两个弟弟扫地出门，分文不给，给你报仇。至于孟季冬，他为了买你的画，煞费苦心，很多都是高价入手的。追究起来，挪用公款、假账……，财务上的犯罪，量刑都不轻的。余生，就让他在里面，你可解气？”

谷雨和韩露彻底傻了。夏至的剧本只有框架，内容的丰满上差远了。天啊！谷雨站起来，走到吴聘婷身边，拉她起来，抱住她。吴聘婷的眼泪夺眶而出，轻泣，然后嚎啕大哭。这一刻，她没有任何顾虑，情绪尽情地释放。

“婷婷，你很优秀。这样的筹谋、反击，干得漂亮。我和他之间，是他的执念。十年前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人品不正的人，再成功都只是暂时的，他接受法律制裁是必然。我们的泪水，与他无关。”谷雨声音坚定。

“好！我还是要和他说一句谢谢的，没有他，就不会知道你。冥冥之中，我们牵扯到了一起。”吴聘婷一身轻松。

第二天开始，xxxxxx集团的消息不断地刷新着C市各大媒体的流量记录。吴董事被两个儿子气得中风瘫痪、大儿子和一宗商业纠纷引发的命案有重大干系、吴董事的“妾室”和小儿子携款出逃被抓、煊赫一时的xxxxxx集团大规模地洗牌和重组……

接着重磅爆料，曾经的集团“驸马”涉及几宗重大的经济犯罪，被依法收审。他所在的会计公司深陷其中，因债务纠纷，公司被法院强制执行。他早就和公主离婚了……

一桩桩的事情令很多人大惊失色。整个C市好像都被惊醒了，影响蔓延开来。凡是涉案的，一系列的调查、取证，行动迅速果决。搅浑的水慢慢地清澈起来。

又一周后，吴聘婷女士光鲜亮丽地出席了AEQ集团公司成立的发布会。小吴董自信满满地表示集团的发展会更稳健，与以前相比，多了公益事业发展模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