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再吃灌肠了。那时候,缺吃少穿,没少吃这个。过年猪一杀,蒸肉腌肉之外,就是拾掇猪肠子。猪肠有大肠和小肠之分。小肠大多时候就犒劳了家里的狗儿了。劳碌了一年,看家护院的,虽没有多少东西可以看护,但毕竟忠于职守,让主人一家平平安安的,也算得大功一件了,慰劳慰劳它,说甚都是应该的。后来大舅经常在过年期间从银川回来,小肠就成了稀罕物了。他让母亲把小肠洗干净,切成段,爆炒,结果,吃起来还是蛮有味道的,舅舅一吃就是一大碗。大肠呢,就来做灌肠。

杀猪那天,人们起得早早地,绑缚着猪,或者吆着猪去杀场。杀场是一般在腊月初上就开了,在村口,或在老饲养场处,或在烈士公园附近的一个涝巴畔。杀猪的是一个姓杨的人,大家叫他杨冒子。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此人历来冒冒失失、天真罄露,不带半点虚饰,更多的是,他杀猪手艺好,一刀子下去,猪即毙命,不留后遗症。常见得有些手艺人杀猪或杀鸡,杀了一半,猪或鸡带着刀子跑,半天让人忙活。
早在杀猪之前,人们早已准备了一只脸盆,里面放了一小撮盐,并且带来一个擀杖。等白刀子进去的一刹那,放在猪头底下地面上的脸盆就开始接血了,一边接,一边用一只手执着擀杖搅拌着,估计是为了血和盐融在一起吧。杀鸡的路数和这也差不多,不过前者是为了做灌肠,后者是为了做鸡血片片,或者如今的洋气名叫鸡血面。
猪杀完回去的工作就是先把两扇子肉放在凉窑里,预备着逢集日到市场上去买 ,一家至少要卖掉其中的一半多。因为这是一年最多的一次收入了,自己全吃了,真是太奢侈了,哪敢呐!一串零就是心肝肺,也卖掉吧。猪头如果自己不吃,还是卖掉吧,给孩子上学的钱,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自己可以放心大胆地吃的,怕就是这猪大肠了。先把它泡在一个大洗衣盆里,搓洗之后,换水。然后泡至少一天一夜,第二天有时间空档的时候,就用各种方式洗,盐、醋、清油等,甚至还有碱面子,搓洗搓洗,再搓洗。到了最后,据说肠子都可以照亮的时候,才作罢。

这时候,就可以准备灌的内容物了,那就是猪血。里面放葱花、放调料、放盐之后 ,倒点水,搅拌一下。然后把准备好的荞面或麦面倒入其中,搅成糊状,用铁勺舀出,抬高往下倒,能成线,就成了。
接下来的工作颇有点技术含量:灌肠。 肠子早已经被截成数段。用麻绳先把其中一端扎紧,另一端让一个人把口撑开,一个人慢慢用勺子灌,灌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封口了。封口也是用麻绳扎住。如果有漏斗,这个工作就会更顺利些,要不然会有内容物流在外面,造成些许损失不说,也不好看呀!
就这样,一个个把肠子灌好,然后就像蛇盘状把灌好的肠子放在荆底上蒸。以防爆裂,影响品相,要不时地揭开锅盖,用针扎,谓之放气。听说陕北的灌肠在水里煮,没有亲见,原理也差不多吧。
蒸出来,品相不好的,就被孩子们吃掉了。你要知道,那时候人们的肠胃真是太好了。肠子才蒸上,就有好多的孩子拿着小碗或大碗再等了,一旦出锅,就会吃得不亦乐乎了。

其实,到此时灌肠还需要最后一道工序,那就是炒。就像切火腿肠那样,切成一个个的圆坨坨,炒热即可。
这个菜最喜欢吃的是小孩和老人,而现在就只有老人了。好多东西都只有老人喜欢了,就像皮影和秦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