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瑞：独立诗人，记录者，80后公民。
▎12月26日，是个什么日子
我不知道，只知乌云密了布，地冻天了寒
大大小小的山川都落满了雪
那些试图逃往人间
避难的草木与牛羊
才知人间比山川更无处可藏
那些没有落雪的地方也别着急
雪总会下，雪人也总能堆得起
只要那个人的血
还未从行尸的血管里抽干
那个人的思想
还未从走肉的脑袋里走远
如果雪量不够
还能把人塞裹进去
让雪人的形象逼真
让雪人的心跳骤响
20211216
▎破冰的船
茫茫黑夜，我在荒无人烟之地上了岸
岩石划破腹部，淤泥裹住肌肤
我顾不上清理伤口，擦拭淤泥
我没有桨，也没有舵手
只是航行在茫茫大地像只幽灵
有时我经过山谷，闯过城市的浓雾
有时我在铁栅栏前徘徊
想着是否要进入强权的属地
如果传来更多呐喊
我可能会更加坚决
有时我很轻，有时我很重
我从未碾压一株植物
也从未破坏一栋房屋
我不想给这蒙尘大地再造哭泣
只是所到之处，留下一条水迹
看得见我的人对我毁誉参半
看不见我的人对我诚惶诚恐
有尾随者，有告密者，有横加阻拦者
我没有话说，也不知说何话才能让人满意
我只是如初上岸时那般航行
鸟累了，歇在我的舷上我不行驱赶
云倦了，睡在我的板上我盖上被子
可我又害怕被子太厚，把云融化了
有时我也会停下来，等一等要爬上我的人
我没有问他们是谁，只知他们都是中国人
他们说要去未来让我捎他们一程
我说我没有未来只有寒冷凛冽的现在
沿途的水迹，和随时可见被风吹落的鸟巢
你们会听见更多比鬼哭狼嚎还恐怖的人声
会看见更多跌宕起伏的人
在一筹莫展的饭桌前数着米粒
你们还会经过战区
不要以为躲进我的肚子
就没有子弹穿过硝烟击中你们的媚骨
我说：你们要削掉媚骨
才能在没有公平之秤的闹市看见被拐卖的女孩
被迫给拐主卖冬天的火柴
我说你们不要笑，笑声太大会惊起恶狼
我说你们不要哭，哭声太浓
会让原本就湿漉漉的大地一塌糊涂
当然我无所谓，我无足轻重
即没来过，也无离开，只是顺着该去的路
然后有人下了我，没有与我告别
我也从不阻拦，他们应有他们的路
我只是如初上岸时那般继续航行
有人忍不住问：冰在何处
我说：冰在人心和为欲望而竖起的刀尖
20211225
▎我听见我在破碎
迟迟不愿我推开那扇门
我知道那门后面
有个我在注视我
我担忧的是两个我见面
合成第三个我
释放出巨大的能力
摧毁这可悲的世界
可我不能——
我还爱着这悲惨世界
你可能会说我疯狂
独夜呓语
你也可能早就想认识第三个我
把你拖出生活的泥潭
你是谁？当你走进虚幻的一生
我是世间的一面镜子
我想你也是
我听见我在破碎
也听见你在破碎
痛苦时我就敲一敲那一扇门
尤其是在这冬雨不绝的寒夜
我敲了敲门，那边的我迟迟才回
我没说话，只是把雨声移得更近
我们就这样各自听雨，背靠寒夜
各自享受隔绝带来的安宁
人世的呐喊已经死绝
只有星星在雨中冲我微笑
我是一面滋滋作响的镜子
照见了一个人的苦楚
也照见了整个人类的苦楚
这悠悠长夜，有面镜子
为寒雨闯开了一条河流
河流原本有通向远方的能力
却只能死在不会愤怒的心里
20211221
▎大数据时代
他们珍惜的只是那一窜窜数据
而不是每一个数据淌出的鲜血
他们每年都要拿出来晒一晒
毫不在乎多少具尸骨未寒
死者的后代依旧遭受苦难
也只是死者的私事
更庞大的数据已经诞生
悲伤者的数据
无家可归者的数据
只是无人统计
扯一片旗帜遮住谎言
统一窜数据淹没贫困
寒雨入窗而来，冷月悬空而起
古老的血肉被统计成崭新的数据
一切都是新的，一切又都是旧的
大多数人因为统计而被抹去
少数人因不甘统计也被抹去
统计的笔墨未干
又新添一些血泪
液体无法稀释液体
人类一再榨取人类
越来越多的数据发出死亡的邀请
乌鸦由树梢而下
狼群从荒野而来
伟大的数据不容更改一个数字
他们唯一的正确就是把持军火
扼守每一个求生的要道
我们唯一的错误
是甘愿成为多余的唯一
而不愿走向光明
拿起笔，蘸满墨
涂掉一窜窜由强权统计的数据
堂堂正正写上自己的名字
20211220
▎短暂的一生他死了两次
第一次，他死在了三只城市管理者的手里
第二次，他死在了一个医院到另一个医院的路上
▎腐朽之地
一片片叶落进尘埃
一只只蚂蚁爬上爬下
一些草将要枯萎
一些羊正在死去
更多的人不再往来
你把土浇在他的身上
他把土浇在你的身上
然后以死亡的姿态拥抱
像那层层叠叠的枯叶
而这里也将有我的腐朽之地
20211214
▎深渊之前
面对眼前深渊
把手伸进云里
身形若缺像折翼的飞鸟
我在想，时常我也在想
若是纵身一跳
深渊是否会浅一点
那些后来者
自愿的
被逼的
是否就可避免粉身碎骨
20211207
▎平地之险
一个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一群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于是一个民族也就不见了
等候不一样的声音，等候独立自由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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