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有个年逾花甲的老太太,她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嫁到了邻村,外甥女已经十岁了,外孙八岁了,都长得活泼可爱。时间一长,当姥姥的就想念两个孩子。女婿常年又不在家,也有些惦记着女儿。蒸好一锅馒头,老太太决定去一趟女儿家。
老太太擓着个沉甸甸的篮子,就开始上路了。路两边长着茂密的庄稼,见不到一个行人,附近地里也看不到干活的。女儿虽然住在邻村,可相距有十几里地的路程。走呀走,小脚的老太太走累了,看路边有一棵大柳树,就坐在树荫下歇息。树上有一只猫头鹰,朝着老太太哈哈地笑,那笑声十分瘆人。
农村里有句谚语: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听到猫头鹰笑,不是有灾,就是有祸,反正不吉利。老太太赶紧站起身来,急促地又朝前走,四周荒无人烟,越走越胆怯,难道有灾难要降落头上?
突然,一只大灰狼来从高粱地里钻出来,拦住了老太太的去路。
大灰狼伸着长长的舌头,肚子瘪瘪的,像是好些天没吃东西了,老太太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灰狼开口道:“老太太,我要吃了你!”老太太用哀求的口吻说:“你别吃俺呀!俺还要去看女儿呢。俺篮子里都是馒头,都给你吃吧!”于是,就把篮子放在大灰狼跟前。大灰狼掀开盖在篮子上面的搌布,大白馒头喧腾腾的,每个上面都点着一个红点,十分地诱人。大灰狼说:“好吧!但你还不能走,必须陪我说说话。”老太太点点头。大灰狼一口吞下一个馒头,问道:“你女儿是哪个村的呀?”老太太答:“就是前面那个村。”大灰狼吃下一个馒头又问:“她家住哪儿?”老太太说:“住在村西头,院子里有棵大槐树。”大灰狼说:“你女儿和孩子都叫什么名字?”老太太如实回答:“女儿叫黄毛丫头,外甥女叫门鼻儿,外甥叫门吊儿。”
大灰狼把篮子里的馒头都吃光了,还觉得不饱,就对老太太说:“我还是把你吃了吧!”
老太太想不到大灰狼这样不讲信用。
大灰狼扑上来,一口咬断了老太太的脖子,扒下她身上的衣裳,才狼吞虎咽地吃起老太太的肉来。吃饱以后,大灰狼穿上老太太的衣裳,把吃剩下的手指头和脚指头放进篮子里,上面盖上那块搌布。
天慢慢地黑下来,大灰狼才开始朝前面的村子走。
大灰狼来到村子西头,一户人家的院子里,长着一棵大槐树,看来这里就是老太太女儿家了。大灰狼推了推门,里面插着呢,就边敲门边喊道:“门鼻儿——门吊儿——,黄毛丫头,快给娘开门来。”老太太的女儿听到有人叫门,带着两个孩子赶紧从屋里出来。门鼻儿跑在前头,就要开门,当母亲的对门鼻儿说:“先别开,我觉得不像你姥姥的声音。”
大灰狼又在外面喊道:“门鼻儿——门吊儿——,黄毛丫头,快给娘开门来。”
女儿听出不像娘的声音,就对门外的大灰狼说:“你不是俺娘,俺娘的声音不沙哑。”大灰狼说:“晌午吃咸了,齁坏了嗓子。”女儿隔着门缝朝外看了看,又说:“你不是俺娘,俺娘长得比你高。”
大灰狼搬来两块砖,垫在脚下,然后喊道:“门鼻儿——门吊儿——,黄毛丫头,快给娘开门来。”女儿借着月光,从门缝里又朝外看了看说:“你不是俺娘,俺娘嘴角上有个痦子。”大灰狼四处转了一下,然后念叨起来:“东来的风——西来的风——,快刮个荞麦皮贴我嘴角上。”一阵风吹过,真刮来一个荞麦皮,贴在了大灰狼的脸上。
大灰狼又继续敲门,女儿看那嘴角上真的有了痦子,就把门打开了,与擓着篮子的大灰狼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豆油灯很暗淡。大灰狼把篮子放在炕头上,爬上土炕说:“今天走累了,都睡觉吧!”大灰狼有它自己的想法,是想等着家里的人都睡着了,才把他们一个个地咬死,然后喊来山上的老婆孩子,一起饱餐一顿。
屋里黑了灯,女儿躺在炕上,丝毫没有睡意,觉得身边的这个娘尽管穿的是娘的衣裳,擓的是家里的篮子,可跟亲娘判若两人。一是对他们十分冷淡,二是带来的东西不给孩子们吃。难道……她不敢往下想,就把手伸进旁边的被子里,假装是给娘盖一盖被子,一伸手不要紧,一下就摸到了毛茸茸的一条尾巴。
门鼻儿和门吊儿也没睡。姥姥每次来他们家,都带来好吃的东西,有时是桃子,有时是鸭梨,或者肉包子……可这次带来的东西却放起来,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大灰狼被摸醒了,坐了起来,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手指头,嘎巴嘎巴地嚼起来。
女儿问大灰狼:“娘,娘,你吃的什么呀?”大灰狼说:“吃的胡萝卜,娘压压咳嗽。”女儿说:“娘,俺也想吃一个。”大灰狼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手指头,递给女儿。女儿一看,哪里是胡萝卜,明明是娘的手指头,上面还戴着做针线活的顶针,头发立刻竖了起来,看来这是一条吃了娘的狠心狼。
女儿顾不上伤心悲痛,只想让两个孩子逃出狼的魔爪。她想了想,开口道:“娘,娘,我撒尿。”大灰狼说:“炕上尿吧!”女儿说:“俺怕冲了炕神。”大灰狼说:“地下尿吧!”女儿说:“俺怕冲了地神。”大灰狼有些不耐烦地说:“院子里去尿吧!”女儿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喊起两个孩子:“跟我撒尿去,去院子里我有点胆小。”两个孩子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就扯着母亲的衣裳,逃到院子里。
天上有月亮,四周静悄悄的。
黑灯瞎火的,逃往哪里呢?打开大门又怕惊动屋里的大灰狼。看见院子里的大槐树,就觉得躲到树上去安全,反正狼又不会爬树。女儿会上树,可她的两个孩子都不会。当母亲的就找来家里的一个抬筐,两边拴上一根短绳子,又在短绳子中间拴上一根长绳子,她攥着长绳子的一头,先爬到一丈多高的槐树上,然后让儿子和女儿,一个先,一个后,坐在抬筐里,分两次拉到树卡上。
大灰狼在屋里左等右等,不见他们回来,就起了疑心,朝着窗外喊:“黄毛丫头,你们还不回来?”女儿坐在树卡上,不慌不忙地说:“娘,娘,我们在看西洋景。”大灰狼问:“好看吗?”女儿说:“可好看啦!你也来吧!”
大灰狼信以为真,从屋里走出来,在院子里四处看看,没见到西洋景,也没看到人影。女儿在树卡上说:“娘,我们在树上,西洋景可好看了,你也上来看看吧!”大灰狼看两个孩子也上了树,觉得那西洋景一定好看,就说:“娘爬不上去。”女儿说:“娘,你坐进抬筐里,我拉你上来,孩子们就是我拉上来的。”
大灰狼按照女儿的吩咐,坐进了抬筐里。女儿站在树卡上,攥紧绳子,使劲地往上拉,等狼距他们还有一米多远时,女儿突然松开绳子,大灰狼随着抬筐摔了下去,骨头架子几乎都蹲散了,动弹不得,声嘶力竭地嚎哭。女儿又把抬筐往上拉,边拉边说:“蹲呀——蹲;蹲呀——蹲,蹲狼来,谁让你吃俺亲娘来。”女儿把狼拉到半截腰里,又把绳子松了下去。反复几次,地下都是血,狼没了一点动静。
大灰狼被蹲死了,女儿长出一口气,总算为亲娘报了仇。
作者简介:李富强,河北省文安县人,曾工作在任丘市文联,任《白洋淀》文学杂志副主编,在作家出版社出版了三部长篇小说,分别是《万各庄》《古庄纪事》《富农的儿女们》,其中《万各庄》一书荣获沧州市第三届狮城文艺振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