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哥

作者：唐闹闹

     1960年岁尾，中国北方，沈阳的街道上，一位步履蹒跚的孕妇，身揣二个带冰碴的糠莱团子来到了医院。12月25日，午夜十分，一个婴儿降生了。此时女人的丈夫在异地出差。在那个食物短缺的年代，饥饿使女人在婴儿降生后就着冰碴吃下了两个糠菜团子。一天后，女人的丈夫赶到医院，花2元钱买了2个煮鸡蛋，这便是女人月子中唯一奢侈的补养。那个婴儿，就是我的二哥。

（我和两个哥哥童年的照片）

           我有二个哥哥 ，大哥大我4岁半，二哥大我二岁，也许是因为最小，也许是因为是独女，总之，从小就习惯了被父母兄长宠着，惯着。

（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在我眼里，父母兄长就像我前面的盾牌，头顶的伞，身后的墙。真正属于自己的就是脚下那一方寸土。

       沒有人分工，好像规矩是一种自然形成，大哥管我生活，穿衣，洗脸洗脚；二哥捡＂狗剩＂（二哥的话），我喜欢拌饭吃，像幼儿园的孩子那样，饭菜拌到一起。我有个坏毛病，剩饭，饭碗里磨磨叽叽，汤汤水水，碗里碗外如同打破了头一样的乱七八糟，別说人，就连猪看到恐怕都要犹豫是否要吃？而我的二哥，每次都毫不嫌气，沒有半点迟疑的接过饭碗就吃。

      二哥捡我的狗剩一直到了我结婚后，甚至都有了孩子，每次回娘家，二哥都会做上一桌拿手饭菜，然后，再等捡我的狗剩。

（我和二哥小时候的照片）

     二哥从小淘气，调皮，因上有听话的哥哥，下有受宠的妹妹，夹在中间的他，是在父母眼中最不听话，也是唯一挨打的孩子。

     有一次，我和老美探讨为何无论哪个国家，大部分排行老二的，都是家中的问题孩子？

    多例调查证明，排行老二的，大多有一种情感饥饿。通常，家庭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是父母的昐望和惊喜，而老二又大多是父母換样的期待，老二之后又是对幼小的疼愛。

     所以，夹在中间的就常常成了父母忽略的对象，而排行老二的，正因如此，总觉冷落，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证明自己的存在，所以大多的老二总是要搞出点事情，闹出点动静来引人注意，我的二哥就是非常典型的例子。

（我的父亲母亲）

     我的父亲是电工程师，七十年代初，父亲裝了一台可谓是方圓百里的第一台黑白电视机，每到晚上，我家好像电影院一样，床上床下，地板上，窗台上，挤破了沙窗，挤坏了门。渐渐的，电视机走进了部分人家。记得那时还沒有广告一说，电视台上班之前，打开电视出现的画面是靜音黑白分明的方格，让人一目了然的认知着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作品。

      若说我家的黑白电視机是方圓百里之第一的上联，那么二哥的淘气堪称一幅下联。学校里，妈妈是那的常客，二哥的班主仼，也是我同班一名同学的父亲，1米85以上的大老爷们，竟然被二哥气的当着母亲的面在办公室里哇哇大哭！一天，二哥一位教物理老师，在课堂上问谁的家长会修电视，二哥把手高举，大喊：我爸会！那老师不屑：就你那样，你爸会修电视？

（我和哥哥们的合影）

    大哥那一代人是深受文革时期耽误的一代，上学期间不是挖防空洞就是去农村学农。当1977年中国恢复高考，大哥己是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去了康平修理地球。农村，广阔的天地，大课堂里，队长的权力大无边，大哥和知青们白天要下地干活，晚上要学毛选，累成了＂犊子＂样后，再继续挑灯夜战！盛夏，大哥头顶烈日走进考场，身似火炉，发着高烧。大战结束，败下阵来，离录取线仅0.5分之差。

       革命尚未成功，大哥仍要努力！找到了一位老师，那时被找到的老师，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荣誉，沒有补课费一说，更无需送礼，那时的口号叫：把逝去的时光补回来！莫让年华付水流⋯⋯

（母亲近照）

         世界不大也不小，当那位老师来家里，才知道原來这个家就是＂我爸会修电视＂的那个学生的家。一脸迷茫的老师，谨慎小心的问了母亲：他是你们亲生的吗？

         1978年，大哥第二次发着高烧，走进考场。终已优异的成绩走入大学校门，尔后一路过关斩将，大学，研究生，最后在美国取得了博士学位。而二哥，初中毕业后，便不再和书本学校说再见。

         1962年，二个哥哥之后，父亲得了个宝贝，一大包花生沾，一张字条，父亲写下了送给母亲的心语：感谢你给我生了个女儿！ 我的到来，更把二哥夹在了舅舅不疼，外婆不愛的中间，大概是因为二哥出生在饥饿年代，听母亲讲，每当我吃奶时，他便会躺在母亲的腿上，张着嘴，接我吃滴下的奶水。

        或许二哥出生的年代命中注定了二哥一生嘴亏。或许也正因如此，不会烧饭的父母竟养生了一个无师自通的大厨儿子。八，九十年代，竟有很多朋友结婚时请二哥做大厨。

      二哥的一生，聪明却厌学，心地不坏却脾气暴躁。人到中年，经过了两次手术后，终究还是在48岁那年被死神帶走。现在每毎想起他，心酸酸的⋯⋯

      又是一年圣诞节，二哥的生日。有时总在想，他无师自通的厨艺，大概也是老天有意安排如此，以补偿他这一生的嘴亏吧？

作者简介：唐闹闹：女，美籍华人，六十年代生于中国辽宁沈阳，祖籍大连，毕业于沈阳音乐学院，九十年代定居美国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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