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玲记得,那是一九八八年,一个有点暖意的冬天。
那年她刚满二十岁,风华正茂,正是奋斗的年纪。为了找新的机会,她来到了县城,和早些年在这扎根的小姨作伴。
小姨只比她大十岁,几年前离开家乡来到几百公里外的县城工厂打工。正赶上改革开放大浪潮,小姨也算混得一个落脚之地。
很快,彭玲就在县城里认识了邻镇的林强,林强大她五岁,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相同的风俗让他们走得更近,荷尔蒙的吸引使他们走到一起。彭玲觉得他幽默风趣,讲话也温柔极了。
两人都正值热烈地向往爱情的年纪,毫不克制地互相爱着,就有了结晶。
很久没有来例假,彭玲心里非常不安,鼓起勇气去了邻乡小妹介绍的中医那看。知道结果那天,彭玲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林强工作的地方。见到林强以后,他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冷冷道:“我知道了,现在忙着工作,过两天找你。”彭玲脸上挂着的笑凝住了,呆呆地望着林强逐渐远去的背影。
彭玲当时还不知道,两天后,她就再也联系不上林强了。
彭玲独自在街上走着,魂不守舍,一辆辆自行车疾驰而过,好几次差点撞上她。车上的人骂彭玲不长眼睛,她苦笑,心说:我可真是不长眼啊!她想不懂前几天还骑着车接她下班的男人怎么能一下子消失不见,这段时间里说过的甜言蜜语有多少是真话?
那几天回家见着小姨,彭玲也很少说话,她不想叫别人发现,奈何自己真的提不起精气神来。
思前想后,彭玲还是托同乡找了个地方打掉了。
过了很多年,那里都是彭玲的梦魇。很多次她都会梦到那个傍晚,那个黄昏才开始营业的诊所。幽深的巷子,窄长的小窗照不进半点光。她进去一见着那一排大小不一的钳子,双腿直打哆嗦。一转头,还看到各种形状各异、喊不出名字的工具,更是心都在颤抖,直冒冷汗。明明那天是个暖冬,可她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尖涌上来。
眼泪不不受控地留下来,彭玲想逃,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小时候母亲和她摘桂花的笑颜、林强在路灯下等她的羞涩笑脸,还有小姨来到汽车站接她时关切的鹅蛋脸。
做完人流已经很晚了,彭玲没有吃饭,拖着虚弱的身子缓慢地走回到小姨的落脚地。
彭玲看到房间里还有亮光,心里有些心虚,虽然小姨并不知晓此事。她在路边等了好久,也不见小姨睡下。她开始冒冷汗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一咬牙,就“噔噔噔”三步作两步上去了。
轻轻推开房门,小姨已经睡下了,只见桌子上热好了一杯牛奶,还有一张小纸条,用铅笔在上面写着:
“牛奶趁热喝,睡一觉明天好好工作吧!”
她愣住了,字里行间好像小姨已经知道此事,那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小姨长了开了天眼不成?彭玲不解。
摇曳的光线、疲惫的身躯,彭玲只觉得眼皮要黏在一起了,喝完牛奶,匆匆洗漱就怕上了床。
若是光线好些,彭玲就能看到字条上还有擦不干净的字,隐隐约约写着:
“我也经历过。”
匀称的呼吸声成为房间的主旋律,彭玲已经进入梦乡,一旁的小姨,轻轻用手抱住她亲爱的姨甥女,泪流满面。她没有想过彭玲也会重蹈覆辙,她早该发现的。那些天彭玲回来的那样迟,却还精力无限的模样,明明就与她当时一样。热牛奶可以补充那些失掉的营养,可是伤透的心又能怎么样补偿呢?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少不更事,回去怎样向她的好姐姐忏悔呀!
一想到这,她的怀抱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