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回忆
一、少时悲怆
父亲是一个憨厚的乡下汉子,1米70左右的身高,在我儿时印象中形象高大,也是家里的顶梁柱。父亲是2002年元月离开人世,算起来已有21年之久了。近些日子,几次梦回乡下,与父亲一起聊天的情形依稀在目。
父亲是1921年7月出生的,历经83年人生风雨苍桑。但从少年到青年这一段大悲大难的生活经历,其情形尤为悲怆。
10岁时先是其祖母去世,11岁时唯一兄弟因病而亡,12岁时其父也因病离世。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家境每况俞下。家里六口人吃饭,仅依靠其母吴柏贞一个弱女子强撑着这个家。
为保住我父亲这根独苗香火相传,祖母拖着多病和疲惫的身子张罗着儿子的婚事。1941年,13岁的母亲经媒人介绍,从上埠乌石作为童养媳嫁到了芦溪胡家坊,与父亲完婚。精疲力尽的祖母知把儿子的婚事办妥后不久,就辞别了人世。当时,父亲除了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姑,再加上我那刚结婚过门的娘,家贫如洗,只有借钱葬母。而姑姑由于眼睛视力极差,只有做一点家务活,帮不了父亲多少忙。小时候常听我娘说起“瞎婆子”的琐事,就是讲我四姑的故事。后来,四姑嫁到了上埠聂家店。
为偿还葬母和结婚欠下的债务,父亲卖掉了祖父留下的二亩水田和山地。田也没了,地也没了,一家人靠什么营生?为了支撑起这个家,在好心的本族叔叔(名字记不起来)帮助下,由这位本族叔叔作保人,在芦溪街上賖一些本地产的老粗布和炮竹。凭一根扁担,一副肩膀,挑着货物,跟随由青壮年组成的挑夫小商队,翻山越岭,风餐露宿,经大安里、长丰、经莲花,到400里外吉安,最远甚至到达700多里的赣州去做买卖。待布匹卖了,再将卖布匹的钱购进一批盐等,再一步一脚挑回到本地,卖给商铺,来回赚一些差价。这就是我父亲常说的做“担脚生意”。
据我父亲讲,到吉安做一敞买卖,来回要十来天。到赣州走一敞,至少需要二十几天,甚至个把月。有时候,陆路生意不景气,就走水路,乘船到宜春、樟树做买卖。就这样,这小买卖从无到有,小生意也走越做越熟。凭自己的勤奋、心血和智慧,一边慢慢还清债务,一边努力维持着这个家。
好在1949年随着全国解放和土改运动,父亲也分到了田,一穷二白的状况彻底改变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
听我哥石元说过,50年他出生后,为减轻家庭负担,我娘只好将哥哥寄养在娘家,时间达5年。小时候每年春节随父母去外婆家拜年,我哥与许多当地人很熟,常打招呼。那时,我一直纳闷此事,原来有这样一段故事。
二、生活琐事
1、包头巾
印象中父亲常年在头上扎着一块白色的长围巾。据了解,江西、四川等地成年男性,以前都有这种风俗。那个时代,成年男性不论老少都会在头上围着一块长长的白头帕,这块白头帕大约两尺多长,被细心地裹起来包住一颗剃得光光的头,只露出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脑门心。头巾不仅仅可以在夏日的劳作中擦拭汗水,还可以在冬日的清晨跋涉里抵挡风寒。
儿时听父亲讲起过,年青时结伴出门在外做担脚生意时,走的都是山路,需翻山越岭,长期离家在外,很辛苦,也很孤独。但不管在外面什么地方,只要在路上碰到了头上扎白头巾的挑脚生意人,就知道是家乡人,格外亲切,不是亲人甚似亲人。只是现在,扎白头巾这种传统习俗,与我们渐行渐远。
2、唱书
父亲幼年读过几年私塾。后来,由于父母过早离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只得四处奔波营生维持这个家庭。父亲在做“担脚生意”时,走南闯北,走水路到过宜春、樟树,走旱路到过吉安、赣州等地。见识了不少有学问的人,也听过不少人说书,讲《三国演义》、《水浒传》、《粉妆楼》等。
待自己生意不错,除补贴家用外略有余项时,也开始购买自己喜欢的传记小说。上世纪70年代,没有电视机,也没有其他文化生活,夜晚降临,经常出现的场景是,饭后的父亲一边用热水泡着脚,一边拿着《粉妆楼》,边看边唱。幼小的我,两只小手托着双颊,两只眼睛盯住父亲一动不动,咛听父亲唱出的婉转曲调,关注那曲折动人的人物故事。
行事谨慎的父亲,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将家藏的几十本传记小说全部烧毁。后来家中仅剩一本撕烂的《粉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