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恩似海
献给母亲九十华诞
文俊 发(甘肃)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投进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今年是母亲九十岁生日,我万分庆幸我的老母亲身康体健,精神爽朗,思维敏捷,这是我兄弟姊妹们最大的幸福。因为母亲的健在,我们兄弟姐妹们谁回来都有妈也有家,亲亲热热,其乐无穷!我虽然年过花甲,但在母亲的心里我还是个孩子,还是妈妈的掌上明珠心头肉,还有人疼爱我。只有母亲做的饭最合我的口味,吃着津津有味、酣畅淋漓。我兄妹五人,母亲对我情有独爱,每当我回到母亲身边,她就脸上生花,笑容灿烂!就浑身来 劲,精神百倍。因为我是长子,在那重男轻女的年代,我一出生就给母亲带来了尊严和希望!使她能在人前抬头挺胸,底气十足,到现在我都是母亲的精神支柱!母亲对我的偏爱我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温暖!所以生意稍闲我常回家看望母亲,一到秋冬,我便关门大吉,回家陪伴母亲,尽最大努力让她开心快乐!能有九十岁耋耄母亲的疼爱是我的幸福,是老天赐予我的独有的福气!
母亲诞生于上世纪一九三三年冬月(民国二十一年冬月),刚刚经历了民国十八年历史罕见的大年馑,著名作家陈忠实在《白鹿原》中作了详尽的纪实。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灾难三年干旱无种无收,瘟疫肆虐,烽烟滚滚,战乱不绝,横征暴敛,贼寇横行,造成饿殍遍野,人犬相食,夫妻相残,卖儿卖女,断村绝户,惨不忍睹,余下的人们背井离乡,四散逃命,春食树叶,冬啃树皮树根,六畜早己杀光吃尽,苍生遭戮,生灵涂炭,万民遭殃。后又经历了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母亲的青少年就成长在动乱多秋的那个年代,社会的腥风血雨,生活的艰难困苦可想而知,不堪回首……在这样的社会背景和生活环境中磨砺成长起来的母亲,毕生顽强不屈,自强不息,坚韧不拔,历经天磨成铁汉,饱经艰辛不畏难。多大的困难,多大的曲折母亲都能泰然处之、从容应对。

解放后,土地革命,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父亲任生产队干部经常外调他乡,家里家外一切活路事务母亲一人担当。一九五八年农村掀起了打井狂潮,那就不是女人们干的活,就连男人们都望而生畏,因为井下空间窄狭,人展不开手脚,只能趷蹴在井筒里,没黑没明的把地球往透里钻,直至把水挖出来,井下越深越缺氧气,鼻孔里钻满了泥土,腰酸背痛,上面不断掉土,危险异常,井下劳累一天,晚上还得加班夜战。
一九五八年到一九六0年又是三年自然灾害和政治运动,男人们外调他乡大炼钢铁,生产队和家里的一切体力劳动都是女人们艰辛支撑,生活极其困窘,把玉米芯和高梁皮子磨成面粉在锅中炒熟当饭吃,毫无营养价值,农戸家里的铁锅全上缴国家去炼钢铁,以生产队为单位吃大灶饭,人们头脑发热,过所谓的共产主义生活。参加劳动的人每吨一碗菜汤两个高梁饽饽,不能劳动的老年人和孩子每人一个粗饽饽半碗汤,超强度的重体力劳动,吃着定量吊命饭,把人饿的眼冒金星,两腿打颤,头晕目眩,母亲根本不够吃,还在自己口中给爷爷奶奶节食。
我是一九五九年出生的,正是生活极度困难的关键时期,母亲常给我讲生下我十几天就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为了挣高工分去打井了。真不知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就是用她的拼命保我的生命。我小时候,母亲和奶奶常给我教唱的民谣:“月亮月亮亮堂堂,赶明走到上官庄,”就是真实写照,可能是母亲为了让我从小记住她打井的艰难经历。因为从我村到永正上官庄去打井要步行二十多里路程,鸡叫头遍就得起床赶路。把嗷嗷待哺的我让奶奶哄着,母亲的心在滴血,眼中流泪,身上在流汗,腹中在饥饿,挑战着生命极限,彰显了女人柔弱,为母则刚的慈母情怀。我的爷爷就是一九六0年因饥饿与世长辞的,襁褓中的我对爷爷毫无印象。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就是那年开始上学的,十年读书,十年文革,开门办学造就了我这个白先生。就在那年的五月份 ,蜡黄的麦子即将搭镰收割,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场巨大的灾难降临在母亲身上,深深的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虽然时过五十多年了,但愰若昨天,记忆犹新。那天晌午放工,母亲借了五升糜子,到我家门前沟里碾子窑去碾米,以接济马上到口的麦子,刚推碾子几圈,突然碾窑洞口崩塌,把母亲塌在土块中当即不醒人事,幸亏我三爷在碾窑门前沟边放羊,听见塌方及时呼救,当时正值人们劳动收工,家邻自己人六七家住在一个大院,救援及时才挽回了母亲的生命,若不是三爷及时呼救、我可能就成孤儿了。三爷的救命之恩我至今铭刻于心。
那时的医疗条件十分糟糕,即使公社医院连透视机都没有,只好请来了我堂二姐的婆婆揣骨接骨,她把母亲的大腿用手一摸便说多处骨折,要立即接骨手术,我刚放学回家,一看满屋子挤满了人在炕上折腾母亲,当时就吓懵了。我大妈见我回来了,二话不说就让我和她赶紧给我母亲去叫魂,我和大妈每人拄一根擀面杖,下到沟里碾窑门口一看塌方现场便知母亲凶多吉少。我含着满眼泪水在前面喊着“妈吔回来”,我大妈在后面应着“回来了”,刚叫了几声,我三爷说你们下来的时候给我捎一张铁锨,我把塌下来的土翻一翻,你们再叫魂,把人埋在土里了,把魂也压在土中了。于是第二趟下去时拿了一张锨给三爷让翻土,大妈让我在现场多唤几声,我便含泪跪在现场旁大声呼喊着“妈吔回来、妈吔回来,”我每叫一声我大妈便应声“回来了,回来了,”待我第二趟叫上去回到灶前刚跪下叫着时,不醒人事的母亲突然糊里糊涂的自言自语着说:怎么让三大把我从土里往出刨哩,不是三大刨土,我的腿就抽不出来。”其实三爷翻土之事只有我和大妈知道,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母亲更不知道。连续叫了三趟魂,第三次上来我声音沙哑,哭成了泪人,母亲又说:多亏了三大翻土把我救出来,我娃声大的把我叫回来了”。叫魂之事至今我百思不得其解,无法自圆其道,这可能是母子连心感动了苍天的缘故吧!现在医学发达了,叫魂己成为历史,早被人们淡忘了,但过去那是人们最好的精神和心理治疗法。
医生是救死扶伤的天使,也是心毒手狠的杀手,明目张胆的杀人不犯法。二姐的婆婆给母亲接骨便是例证。父亲,二堂兄和大妈三人把母亲按在炕上给接骨,疼的母亲哭天喊地,妈妈老子的呼救,眼看着母亲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大汗淋漓湿透了衣衫,口唇咬破在渗血,我在一旁剜心大哭,我把我手递在母亲的手心,母亲死命的抓住我的手,我能感受到母亲的巨大疼痛在向我的心灵传递,整整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只听格噔一声,二姐的婆婆擦擦自己额头之汗说好了,赶紧取来事先准备好的薄竹片子和大妈的裹脚布当绷带给母亲把腿缠上,大家都松了口气,母亲也拼尽了全身力气,安静地睡着了,大妈把二姐的婆婆叫到她家去吃饭了。
大妈和母亲是亲妯娌,二人在一个锅里搅了几十年勺把,从未红过脸,大妈坐机织布,母亲摇车纺线,大妈拉经线,母亲拉纬线,二人始终默契配合,说说笑笑,商商量量,好像亲姐妹,为报大妈之厚恩,大妈过世后我给献羊一只,了却我的报恩之情。
母亲的突然遭遇,水火难送,使家庭陷入了极度困境,我只得辍学伺候母亲,端吃端喝,接送水火,学会了做饭,喂养猪鸡,烧炕垫厕所,拾柴割草,长坡担粪,深井吊水,竭尽全力操持家务,唯愿母亲早日康复,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由于母亲为人贤惠,处事诚善,母亲病倒后,大院中六七家人多有照顾,几个婶娘常来看望,精神鼓励,时有端吃端喝,四爷给我几捆稻菽杆济我给母亲烧炕,所有盛情我感恩戴德,至今铭于心头。那时青霉索极其短缺,任世孝叔送五支青霉素给母亲消炎止痛,救命之恩我至今难忘!
经过半年的居家疗养,母亲勉强可以生活自理了,她也性急,不忍我掇学在家遭罪,便拖着还未痊愈的病体开始 拄着拐杖干活了。第二年我又上学读书了。至今万分遗憾的是那时候家境贫寒,我年纪尚小,始终没有送母亲到医院去检查,没吃医院一片药,打一剂针,使我报憾终生。母亲凭着她坚强的毅力战胜了病魔。生产队为照顾母亲,让母亲给生产队牲畜炒料、磨料干轻活,炒一天磨三天,当时任九爷是生产队老保管,九爷在我心中就是活 菩萨,对母亲给予了极大的关照,每当炒料时,留半碗炒熟的玉米或者黄豆,让母亲偷着装在我的裹肚里供我充饥,在那特困年代里,那可真是救命之食,我至今记着九爷的赐食恩情,九爷待人和善,德高望重,他称我伙计,我呼他九爷,忘年厚交!九爷在生产队当了半辈子老保管,队长放心,群众称赞,直到改变开放,分田到户。现在九爷年近期颐,依然精神矍铄,乐享幸福,应验了“心善可增寿,德高福自来”的至理名言!九爷厚德我常记心扉!
一场灾难给母亲留下了终身后遗症,每逢天阴下雨,伤腿疼痛难忍,但母亲从不叫苦,玩强忍痛坚持劳动,我们兄妹人多劳少,生产队靠工分吃饭,生活始终捉襟见肘,食难果腹,母亲含辛茹苦,精打细算,节衣缩食,粗粮细作,俭口养儿,我们兄妹上学读书,快乐成长,结婚成家,无不凝聚着父母的艰辛和心血。
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席卷全国,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彻底解放了生产力,极大的调动了农民种地积极性,人们从根本上解决了温饱,父母做豆腐养猪养牛种庄稼,栽烤烟多种经营逐渐改变了贫困面貌。我们兄妹也逐渐长大,母亲才慢慢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我的四个弟妹们都比我幸运得多,有父母和我顶天立地,遮挡风雨,他们都得过且过,虽然家境贫寒,他们成长的无忧无虑。使父母的辛苦承载着我们的幸福,用他们的勤劳哺育了我们的成长,用他们的汗水浇灌着我们的快乐,用他们的品德教会了我们的做人,用他们的坚强传给我们不屈的灵魂。他们一直秉持着不求金玉重重贵,惟愿子孙个个贤的教育理念,直到我们结婚成家,各自过上了自己的幸福生活,都得益于父母的言传身教,诲之不倦。但我们成家立业之后,都雏燕纷飞,各奔前程,留给母亲的只有满满的牵挂,失落和企盼……岁月的痕迹布满了额头,生活的霜雪染白了黑发,如今九十高龄的母亲满面沧桑,一头白发,风烛残年,安度晚年……

母亲虽毕生平庸无奇,但对儿女时时处处都彰显着坚强伟大!母亲的恩比天高,情似海深,是我无法用语言和文字能表达的。借母亲九十华诞之际写给母亲,聊表我的爱母之情和敬母之意,唤醒人们常回家看看父母,应尽羔羊跪乳,鸦应反哺的报恩之心,因为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
2021,12,19于陇东

文俊发,男,汉族,甘肃正宁人,年己花甲,乡土文学作者,以农村文学见长,经常为农民呐喊,作品贴近生活,很有底气,深得读者喜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