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5岁那年,在萌萌的坚持下,她考上了耒阳中等师范。
临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在萌萌的房间里,母亲戴着老花镜,守着半根快要熄灭了的蜡烛,在微弱的烛光下,她右手拿着针,不停地向前锥、向左拨,把左手上的线全挑到右手的针上,动作快得无法形容,不一会儿,左手的针空了,母亲又把空针换到右手上继续织,只见线团慢慢变小,很快袖管也收了口。一件红色的毛衣立刻展现到了萌萌的跟前。
雷萌萌道:“妈,跟你说了,我不想穿你自己织的毛衣了,粗针粗线的,太土。现在哪还有同学穿自己织的毛衣呢,都是买现成的多。又精致又时髦。”说完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她想,初中三年已被同学们明里暗地讥笑了三年,不想上了中专,还让同学们继续嘲笑自己穿着土气。
母亲摇摇头,一双温柔的眼睛望着萌萌,把盖住女儿头的被子掀开,仍坚持地说道:“拿着,到了学校,妈妈不在你身边,冷的时候穿到外套里头,可以御寒。”然后,转过头,继续坐回刚才的凳子上,继续捣腾起其它颜色的线团,面对女儿刚才不近人情似地举动,母亲默默地低下了头。
时间一下子拉回了萌萌刚上一年级的时光。
小学时的萌萌天真无邪,活泼可爱。每当冬天快要来临时,母亲总喜欢预先买来许多毛线,晚上批改完学生的作业,收拾好家务后,总喜欢坐到昏黄的烛光下为萌萌织起了毛衣,而萌萌则总喜欢坐在母亲的一旁,一边望着母亲的双手,一边焦急地催着妈妈快快织完,她想穿上妈妈亲手织的毛衣神气十足地上学去。母亲看着萌萌的高兴劲儿,则一脸的慈祥,温和地对她说:“别急,别急,妈妈一定会争取天冷来前给你织好的。”然后慈爱地看着萌萌。
萌萌的母亲是山区里的民办教师,高中毕业后就一直留在山里,那个年代高考停了,高中毕业也只能考中专,而中专也不是人人都能去考的,得有村里的大队领导推荐,否则将务农一辈子。
母亲没能参加高考,一直在山里参加农业劳动,直到有一天,村里办了个小学,教师紧缺,那时候,母亲是当时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毕业生,很自然地就成了村小学的代课教师。
萌萌伸手用力地接过毛衣,丢床头上,说:“妈,你早点睡吧,很晚了。”气哼哼地继续把头埋被子里。
母亲用手提了提眼镜,继续在捣腾她那些线团,说:“这中专,是你自己坚持要去读的,按我的意思是想让上高中考大学的,你不听劝,自己选择了,将来莫后悔。”
“妈,我知道了。你都叨好多天了,师范读完后马上就可以当老师教书,放心好了,我不会后悔的。”萌萌答道,仍然躺着,那神情好像在催着她妈妈赶紧结束了这场谈话似的,眼睛一直闭着。
母亲看着女儿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只好胡乱地把线团收进一个布袋里,看了看女儿床边已收拾好了的行李箱,吹灭了蜡烛,然后说:“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去上学呢。”说完离开了屋子,把门带上到自己屋里去了。
2
到了耒阳师范,萌萌兴奋极了,从小到大一直就在山沟沟里,从未出过远门。
这一次能顺利地逃离家乡,来到了心心念念的“远方”,也算是圆了自己的一番心愿吧。
来到耒阳师专中等学校,平稳、顺利地度过了第一年。
第二年,学校为了丰富学生们的学习生活,居然安排教绘画的李老师开了个绘画选修课,萌萌看着同学们都在讨论着前去学习,她想着以前除了上学时老师偶尔教过的一些绘画知识外,从小到大也从未刻意地去学习过,不敢往这方面上去花心思,只是在以前父亲看她喜欢书法,让她与村里专门为村民们写对联的张伯伯学写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除此以外,她的艺术细胞几乎为零。
通过一番纠结后,萌萌最终还是决定报名了,加入了一百多号同学的绘画课里。不曾想,这一去便不可收拾,她彻彻底底地爱上了绘画。
第一节课结束后,她忐忑不安地把自己画的小凳子递给了李老师,李老师看着她用流畅的线条勾勒出惟妙惟肖的小凳子,有点讶异,便问道:“你以前学过画吗?”萌萌回答:“上学的时候学过,按老师课堂上教的画过一些。”“你很有天赋,喜欢就坚持画吧。”李老师说完朝她竖起了个大拇指。
她和一块结伴前来上课的同学们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教室,回到了宿舍里。又举起手中课堂上自己刚画的画,想起老师说的有点天赋,就特别开心。为了不断激励自己,便把那张画用别针别到了蚊帐上,天天看着。
第二次再去李老师那里学画时,萌萌发现前来上课的同学少了一半,第三次去又少了几个,每一次去同学们都会少了一些,就这样坚持着学了一年。到第二年新学期开始时,也就是萌萌读师范的第三年开始的时候,学画的学生就更少了,直到最后只剩下了萌萌一个人。
李老师看着坚持了一年多的萌萌,再看看空荡荡的教室,他挺感动的,跟她说:“看来你是真的很爱画画啊,但是目前如果没有了学生,学校是不可能让这个课程再开下去的,如果你喜欢画,你就坚持画吧,每周画一幅,画完就拿来我帮你改。然后再安排你下一课要画的东西,平时你也可以带着画板在校园里写生,画些速写,最能锻炼。”说完,把手上特意为萌萌带来的《米开朗琪罗素描画删》递给了她,让她时常看看米开朗琪罗的画,多多临摹大师的画作进步会很快的。
就这样,萌萌每周都会画一幅素描,有时是临摹李老师给的大师画册上的画,有时是校园风景写生,有时或是画同学的人体,画完就拿给李老师看,李老师就会给她提出建议,然后又给她布置下一周的练习,就这样又坚持了差不多一年,快要临近中师毕业的时候,李老师跟她说:“我觉得你现在画的画的水平已远远超越我了,我给你介绍一位老师吧,他叫张一白,与他妻子都是中央美院毕业的,现在天津开画室,我给你写封推荐信吧,你可以去天津找他们。”
萌萌很感动,听着老师的谆谆教诲,看着老师眼角边微微泛起的皱纹。她想起了她的母亲,想起了她考取师专后要来校的前一天晚上。那烛光下的她的母亲,那个萌萌从小起就天天看到的背影,仿佛烙到了她的心里。时光荏苒,流年似水,与母亲快乐的童年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
山里条件艰苦,没有电灯,母亲便时常点着一盏煤油灯,偶尔嫌弃煤油灯过于昏暗,想更亮一些时,也会点上蜡烛。在昏黄的烛光下,母亲就长年累月地坐在桌前,批改着一本又一本的学生作业,为萌萌织过一件又一件的毛衣。
母亲的爱像极了烛光,无私,坚忍;
老师的爱也像烛光,如她生命中的另一道光,指引着她走向了艺术之路。
3
师专毕业后,回到家中。萌萌的父母特别高兴,因为她即将要分配到镇中学去教书了,即将要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每月领上工资,过上山里人向往的美好生活。
她紧捏着李老师那张上面写着天津那个画家画室地址的信笺,几次想开口却又吞回去了。放弃教师一职,对父母来说他们肯定是极不理解的,肯定会觉得她是异想天开,好好的生活不过,非要去追求那也许如同虚幻的生活,将来能不能考上大学,能不能谋到一份理想的工作,一切都是个未知数,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最后,经过几番内心争斗后,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来向她母亲说出了她的想法。
母亲当时惊呆了,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萌萌,嘴巴嗫嚅了几下没有立刻说话。她是理解她的母亲的,每当她要生气的时候,她总能通过一颗强大的内心把它们压制下去,接下来再是一通大道理,但此时的萌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非要磨到母亲同意她前去学画为止。
于是,接下来她母亲的话就如同空气一般,压根就进不了她的内心,左耳进右耳出,母亲没法,只好愤愤地离开。母亲说:“孩子啊,这是你的人生大事啊,切不可任性行事,这将来万一你到外头没寻着出路,若又想再回来,人家不要你了怎么办?你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工作,我不能答应你,这要是答应了如同害了你啊。”
她开始绝食,母亲若不答应,她就不吃饭。
一周后父亲回来了,看到蒙着头躺床上的萌萌,不知所以的问母亲后,才知道了原因。赶紧让母亲同意了萌萌的决定。
临走时的前一天晚上,又是母亲在灯下的背影,又是母亲那千叮咛万嘱咐、难分难舍的画面。
忽而想到:“儿行千里母担忧。”一股酸楚涌上心头,萌萌强忍住快要淌出眼眶的泪水,拥抱了母亲,背对着母亲招了招手,到天津学画去了。
学画的日子是艰苦的,为了节约开支,与十来个同学租了一套夏天热冬天冷的房子,又为了省钱买画材颜料,每餐只吃两毛钱一个的馒头,偶尔为了犒劳一下自己,几个同学便每人凑些钱买一盘肥肉,就着馒头吃,便觉得那是人间少得的美味佳肴了,要知道在这之前,她是不吃肥肉的啊。
就这样坚持着在天津学了两年画后,在恩师的指导下报考了广州美院,落榜了。
但高考的失败并未让她感到沮丧,相反地,让她更加坚定了非要走上艺术这条路的决心。再一次北上天津时,她更刻苦了,总结了前一次的失败经验后,这一次,她把高中的课本都全搬来了天津,专业课程学好的同时也兼顾到了文化课。
第二次还想再报考广州美院时,张一白老师看着她的画作,非常自信地让她直接报考中央美术学院。
揭榜的那一天,萌萌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全县一下子轰动了,落后偏远的山村职业高中竟然考出了个名牌大学,县教育局立即拨款一万元,用给萌萌的奖励。
考上了全国最好的美术大学,萌萌看着已微微驼背的父母,岁月无情催人老,时间流逝,只留下那岁月的痕迹,刻在父母的脸上。
背上行囊离开家乡,萌萌独自往北京求学去。
回忆起一路走来为她指引方向的母亲,李老师,还有张一白老师,感慨万千,他们就像黑暗中的一束束烛光,为她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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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者郭郭
与她的相识,是在无戒学堂训练营,她活泼开朗,真诚善良,她时常给予我鼓励,如果没有她,我或许常常会自我怀疑吧。与她交友,是我之幸。——滑稽的菠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