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青春修湘黔
踏 上 征 程

(一)
公元一九七〇年的国庆节。
一场秋雨之后,在邵阳地区城步苗族自治县土桥公社门前十几亩刚收割完中稻的干稻田里,黑压压地集合了一千多打好背包、肩锄荷锹的精壮农家汉子。
这里正在召开参加湘黔铁路大会战出发前的誓师大会。
公社面前搭起了简易的主席台,数十面红旗、彩旗迎风招展。
会场两边的晒席上写着大幅标语:“三线建设要抓紧,与帝、修、反争时间、抢速度!”“修好湘黔线,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
县里来的领导和公社革委会主任讲完话后,会场里响起了春雷般的口号声:“修好湘黔线,埋葬帝修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简短的誓师大会后,一千多热血沸腾、士气高昂的铁建民兵沿着乡间小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沿途不乏亲人们奔走相送,端茶送水,令人感动。
这是城步县铁建民兵团(工程代号9259工程指挥部)一营的队伍。
公社的十个生产大队加土桥农场与清溪区其他公社的大队几个共编成九个民兵连。
作为已经下乡两年的知识青年,我被编在第八连。
由于我年纪小,又有点文化,连里就指定我担任文书。
我记得连长姓王,是浆坪公社的一个大队书记。长得魁梧壮实,黑红的脸膛,浓眉大眼。但脾气却很好,说起话来轻言细语,让人感到可亲。
我们大队十个人被编成一个班,班长姓唐,是山顶上第四生产队的人,曾经担任过大队党支书。
我当时下放的第二生产队连我一共来了两个人,一个叫刘玉海的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早在三个月以前去了金润段,(金竹山至润溪路段,为湘黔铁路修建的试验段)听说他们那边已经完了工,马上要转到芷江与我们这些大上马的筑路部队会合。
由于当时的交通条件极为落后,因此几乎所有的铁建民兵部队都是步行前往工地。
当时邵阳地区组建了一支二十四万人的庞大的铁建大军。
除了城步、绥宁两个只有十余万人口的县为民兵团以外,其余十多个县都是民兵师,人数多的有二万,少的也有一万多。即使是城步县,也有铁建民兵五千余人!
每天数万的铁建大军沿着沙土质的湘黔公路浩浩荡荡地大踏步挺进。
只见红旗招展,尘土蔽日。还有喊口号、唱“下定决心”的,那场面极为壮观。

为了抢时间,我们在大路上没走多远就转入了小路。
虽说是小路,但七弯八拐的距目的地也有近四百公里。上级命令我们必须在七天之内赶到。
当年所走的路线我至今记忆犹新。
队伍在城步蒋坊作短暂停留后,取道梅口、关峡到绥宁,然后沿河直下,经竹舟江到会同;再经洪江到黔城,然后向西直插芷江。
开始几天一切正常。晓行暮宿,每天不过五、六十公里的路程对于那些平均年龄二十四、五岁的山区农民来说,简直是一碟小菜。何况秋高气爽,沿途风景如画,让我们大饱眼福。
我们还在黔城的芙蓉楼前品头论足了一番。
记得有人说,这里是唐朝大诗人王昌龄曾经住过的地方。后来我感到很惊异,其实农民中也不乏知书达理的文化人。
各地方后勤保障也不错,吃惯了粗茶淡饭的农民们感到伙食挺好。以至有些人产生了“原来修铁路是一件挺轻松的事情”的想法。
到了十月五日,情况突然变得很糟糕。
那天,一营到了一个叫萝卜田的地方,离最后目的地仅有六十公里之遥了。
连续五天马不停蹄的强行军,本已相当疲劳,加之那天遇上了一场雨,大家在泥泞的山路疾走,都已经精疲力竭,都只想早点打开背包美美地睡上一觉。
晚饭后我们手忙脚乱地把被子铺开在松软的干稻草上。
动作快的已经钻进被窝,惬意地发出了嘶嘶哈哈的声音。有的人则已经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室外,悄悄降临的夜幕已把陌生的山水笼罩得严严实实,山风刮得山岗上的小树呜呜作响,使人感觉到,此刻,温暖的被窝大概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了。
突然,凄厉的哨声响了,而且远远近近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接着,带队的王科长那东北口音的大嗓门像炸雷一样震得人头皮发怵:“起床!快!打背包,马上出发!”
王科长是县武装部的科长,据说他南下的时候是四野的一个连长,脾气很暴躁。行军五天来没有人看见他笑过,大家都怕他怕得要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田埂上行军,人像掉进了墨汁里。
平均十个人也摊不到一支手电筒,而且那些数量很少的手电筒为了省电还不住地开开关关。不时有人掉进沟里、田里。
后来才知道,我们住的那个村子太小了,无论怎么安排怎么挤也还有五百多人没有地方住。
也无论当地的负责人怎么解释、怎么表示歉意,王科长的火爆脾气还是发作了。他在一怒之下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不住了,连夜开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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