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岭上老锣
作者:陈广祥
老锣的叫法,不是姓氏,而是长相,感觉幽雅,不求乳名,却以老锣相称,却体面又圆滑。
老锣出生民国时期,还在高山居住,山间的环境,让老锣养成了个性,也有山里人的性格。
王氏家族后裔,谈不上刁民,也算知名。王氏家族,不是最早过来,却是名门后裔,没依据可证。老锣却为王氏家族,称耳孙之辈,自迁移到岭南,已是第十代人。
虽属名门之后,只是传说,却以薄地山林为生,养育着子孙,日子过得还算体面。一提过去,也让老锣潸然泪下,这家史诉说,也有痛苦之处。
老锣属于王氏家族,出生在民国年间,虽然称为老锣,也有“二”的成份,没见过老大,只知道老二。传说俩人打架,围绕着谁是亲生,展开了舌战。老锣嘴甜善侃,老大嘴笨拙腮,老锣成了掌门,才有故事叙说。
老锣属于幸运儿,出生不久,因躲避日本追捕,在煤窑里受了阴风,落下个残疾,本来小伙子很帅,有身高又有模样,只有这点残疾,才被称为“老锣”。
民国32年,那是个灾荒的年馑,那年老锣不满七岁,正是念学的年龄,可饥荒的岁月,岭上也是如此,便随母亲去了口外。虽然说讨荒,找个地方打工混口饭,老锣刨过土豆,也种过荞麦,能吃饱肚子,才算活下来。躲过日本的追杀,躲过了灾慌和饥饿,赶上了新时代,老锣才过上好日子,也有了自己的追求。老锣说话干净利落,不像其父亲,说话跟不上趟。俗话说得好:“好马出在腿上,好汉出在嘴上”,老锣说话不带结巴,讲话清晰,有表述能力。
在口外讨荒时,也锻炼了老锣,那地方生活还不错,老锣学会了喝酒,那酒是纯粮食酒,属于白薯酿造,叫白薯酒。过去的小酒馆,都饮这种酒,喝上二两,来盘咸菜条,讲究的是花生米,喝的有滋有味。从那时开始,老锣见酒就馋,北京白酒,一块三一斤,俗称毛儿三的酒。
老锣从口外回来,老家已搬下了岭,在河东居住,土改时分得两间房,一家人挤在两间屋里,仍为农民身份,靠种田为生。而老锣虽然残疾,也非常霸道,在农村不是整劳力,老伴是个闲慧的人,却一生遭欺负,在家没啥位置,养了几个孩子,属于贫困群体。
曾经有人,给老锣算掛,瞧老锣的长相,手相不错,有发展前途,属于先苦后乐型,虽有苦中求生,等过四十,定会有风光之事,能改变现状。老锣听了有些半信半疑,等有了钱,去趟洪洞县,传说祖先,从洪洞而来,让老锣心里惦记。
老锣年过四十,却来了机会,虽然没进国企,也没做官,到了社办企业,干起卖煤差事。老锣在口外念过书,珠算也行,这在当时,也算个文化人。公社开发煤矿,招个卖煤的人,村支书推荐老锣,干起卖煤的差事,过去叫掌堆的,现在叫销售人员。计划经济时,卖煤算肥差,属于社办企业,还是农民身份,老锣却风光。
老锣在煤矿卖煤,冬天的白菜,萝卜,花生和瓜籽,老锣不缺。别人都在排队购买,而是按量供应。老锣却有人送,让人羡慕。老锣脸上也有了光,大背头梳的锃亮,说话有了底气。当时也算个人物,遇有红白喜事,都邀请老锣参加,他有喝酒的爱好,遇上了对手,有较劲习惯。在计划经济时,物资匮乏,掌管商品售货员,胜过领导。老锣喝酒时,常遇见卖肉老宋,卖粮食老张,俩人都是国企职工,掌握着计划商品。老锣只是个社办企业,虽然煤也紧缺,却不如粮食和猪肉。
最有趣味的是,这仨人在一起喝酒,俩人不显,而是相互而敬,只有仨人凑在一起,就有好戏可看。老锣和老宋都有点缺陷,只有卖粮的老张,此人嚣张,牛皮吹得闪,老张有多吃多占的习惯,取了几房媳妇,都没长久下去,后来煤气中毒身亡。仨人酒过三巡,将有好戏可看,都洋相百出,醉话联篇,相互挤兑。老锣大有杨眉吐气之感,也有兵临城下之势,向两位国营人开火,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你不就是卖粮食吗”?“你不就一臭卖肉的吗”?让两位国营职工,却哑口无声,“明天来二斤油,买十斤好米”,类似的这话,在酒桌反复而言,谁也不服谁?老子天下第一,煤矿书记算个屁,这酒后狂言,不知啥时传到段书记耳朵里。段书记一气之下,让老锣下井煅炼,让老锣看煤是怎么采出来?昔日风光的老锣,瞬时如卸了气的皮球,痛哭流泪,又叫苦连天。老锣这身板,咋能胜任窑里的活茬?背上顶个锅,巷道都难爬,只能在大巷晃悠。书记看老锣怂样,也知道老锣那点本事,赶上镇里接收火药库,还是段书记推荐,老锣去了火药库,负责日常工作。
蔫了两月的老锣,如遇春风般,又精神抖擞,挺胸抬头。都说老锣是王莽的后裔,而老锣也自认为,看来那老人说得一点不假,可惜老人早以过世,无法深入探讨。老锣想远去山西,了解一下家谱来龙去脉,出身是否高贵,还是否贫穷。这件事在老锣心里搁着,要去寻根问祖之事,是老锣的追求,是否是命运的安排,还是自身的因素,还是顺其自然?
火药库设在山沟里,早先矿上留下的设施,部署的岗位。如同一个难攻的阵地,防范设施极强,不但有铁丝网,岭头上还设有岗楼,昼夜24小时有岗,是个铁壁铜墙的地方。这里封闭型管理,有闲人免进警示,铁丝网内面积很大,里面都是肥沃的土地。老锣做为负责人,可在里自由出入,看肥沃的土地,不能放弃,老锣也是受苦人出身,年轻时吃不饱,土地养活了他,对土地有感情。
虽然土地肥沃,不能种高杆作物,只能种些白薯,可以绿地的植物。老锣也种过芝麻,而芝麻的种法,老锣似懂非懂,又种花生,都不太理想,还是白暑老锣得心应手,每年都有收获,一家人收获白暑,老锣心里喜悦。
这年春季,冬天没下雪,春季又干旱,老锣有些犹豫,收不收是老天的事?而种不种在老锣?按祖辈的种法,还是将地种上了。闲下来的时,老锣心里咋么想,去山西寻根问祖,总在心里沉着,老锣决定去趟山西,也搞次旅游。老锣心想,不能独行,带上长子一郎,还有老伴软英,自驾车西游,奔了洪洞县,在大槐树下,寻找家族的起源。
程序有些乱,老锣无从寻找,这时有位老者,看这父子俩人,千里迢迢,可为初来洪洞,看着有些茫然。问其原因,是来寻根问祖者,没让父子俩进。老锣心想,这千里而来,扫兴而归,回去怎么山侃。这时的老锣,脑子里一转,便从兜里掏出两跟票,塞给了老者手里。这一招真灵,老者让父子俩进了小屋,给他俩讲了家族的祖先,又讲了一个故事,让老锣记忆犹新。
在明朝末期时,王氏家族中,有个叫王自德的人,其夫人唐氏,俩人迁移到京西岭南,落户山坳中。男人靠开荒种地,养植畜牧业,女方靠缝缝补补,帮人干活。夫妻俩如天仙佩般,营造自己的家园。夫妻俩却一直没有孩子,到了四十不惑之年,仍然没有一双儿女,便受旁人的嘲讽,夫妻俩上香求佛,愿上苍赐给,不知是显灵,还是命运安排?在夫妻俩在45岁时,生了一对双胞胎,孩子的降生的时,让夫妻俩高兴,要请人起名,愿日后发达。道人来王家时,家里虽然不富裕,夫妻俩还是做了几道菜,道人酒足饭饱后,让夫妻报上孩子的生辰八字,这时道人掐指一算,长子天赐,次子天宝。名子取完后,道人又一眯眼,说了声:“不好、不好”,俩人有相克之处,必有血光之灾。道人这么一说,可把夫妻俩吓坏了,便问道人如何破解?道人想了想,有个破解的方法,那快说:“让一个出家,念佛求助保佑一方,这样两全其美”,就这样,在哥俩五岁的时候,父母将长子天赐,送到了庙里。而庙里老和尚,正想收个徒弟,既可作伴交流,又可为其做事,何乐而不为,这样一来,天赐便出了家。父母带着天宝,经常去看望天赐,哥俩茁壮成长。到了娶妻的年龄,跟岭上张氏家族妙龄之女,结为夫妻,并育有三个儿子,这就是家族根源,老锣听津津有味,这钱花得还算有收获,知道了天宝,在岭上有三个儿子,以下的分支,老锣丝毫不明白,他总说是王莽后裔,有名人血统,让人不可思议。
从山西凯旋而回,老锣长了本事,火药库负责人,当得自由自在,走道时有些带风,又戴上了眼镜。有人曾问他:“你这火药库负责人,算什么级别”?这一问,让老锣有些茫然,“啥级别?没听说过”。为了这啥级别,老锣曾问过镇里的书记,“我这算啥级别”?书记很巧妙地回答:“相当于科级”,老锣听了这话,也记在心里。在初夏的夜晚,老锣问我:“科级属于什级别”?我告诉老锣:“科级,按国家规定,是乡镇级”,比如说吧,你这相当于科级,比真正的科级软点,可在外省县里,科级就是乡、镇长级别。老锣心里乐了,儿媳妇就是科级,老锣心里美滋滋,“相当科级”,在老锣心里,是一个美事,也是老锣的顶峰。
老锣有了山西之行,也让他开了眼,总在山沟里转悠,没啥带劲的。都已过半百之外,别人都提倡红色之旅,他也搞次红色之旅,去趟大地方,北方桂林十渡。那里的景色即美,又有红色记忆,老锣带上家人,叫上几个贴身客户,便自驾车去了十渡。
十渡的风景确实美,有山有水有景色,过去这里曾打过仗,老帽山六壮士,就出在十渡,即可欣赏风景,又红色教育。老锣也心潮澎湃,也热血沸腾,踏上十渡之路,周围景色让他陶醉,让他心旷神怡啊!这美丽的地方,却有跟北沟不一样的感觉。
刚进入六渡,老锣就有心动,青山绿水沙滩上,有几匹马静静的等待。老锣没骑过马,只骑过驴,那还是小时候,看见驮煤的驴过来,老锣看别人骑着好玩,也想试一把,便拽过头叫驴,好容易上去了,那驴有点倔,一撒欢儿,把老锣尥了下去。从那以后,他对骑驴有些胆怯,可在六渡看见了马,让老锣还是心动,总想试试,又有怕的感觉,马比驴可凶。“还是你们骑吧,费用我来”。老锣这么一说,跟他来的人,都兴奋起来了,骑一圈10块,转上几圈,找找骑马的感觉,老锣出钱,何乐而不为,于是三匹枣红马,轮流地跑,不到20分钟,人的兴趣大减便收兵。
老锣已换上了泳衣,只穿件游泳裤衩,平时看来,老锣也是一表人才,可这裸现中,在人的视线里,如弯弓大虾米,身上不但瘦,而且还背个锅,却为残疾人的感觉。老伴也随之而来,穿了件花的泳衣,站在老锣面前。老锣让会计结账,现金付款,三个拉马人,围着会计算钱,有多有少,总计为460元,看着不多,在那时也算大数,可老锣却没眨眼,让会计付了钱。
骑马的钱付得顺利,引来几个无赖,要跑马占地钱,每匹马一次6元,共计276元。这帮人让老锣不爽,认为老锣是外来人,几个地头蛇也想耍横,可老锣嘴里却说:“骑马给钱,跑马能给钱吗”?反复讲这句话,让老伴听着有点骚,跟老锣直急眼。站在一旁的民警,曾在此工作过,对当地人较熟,老锣的举动,虽然有些失态,也显示出一种风度,不知谁说了一声:“他是公安部老干部”,这一声喊叫,让几个耍豪横的人,立马蔫了下来,看着老锣虽有些残疾,身边还有民警,让人信以为真,骑马钱给了,跑马的钱真的没给,老锣在十渡初战告捷。
老锣心里美滋滋,一路风光,感觉无人抵挡,走路时也趾高气扬,在十渡有横冲直闯,老伴跟在后面,怕他又干出圈的事,说出缺火的话。
两天的行程,一眨眼过去,第二天下午回府,可在房山惠宾楼,老锣又摆上两桌,总结红色之游,有啥收获?两桌饭也分主次桌,老锣把长子一郎叫来,也参加这次总结会。
一郎曾当过兵,取过几个媳妇,还弄了个科长,给他当了一年的老婆,也让老锣脸上有光,门风有变,称为上客。老锣坐在中间,左边是老伴,右边是蒋哥,是镇机关科长,也算人物。老锣的长子,就坐在老锣的对面,酒兴正浓时,老锣便说起,“骑马给钱,跑马能给钱吗”?激情高扬,唾沫星子四溅,讲的透彻而激动时,老锣却站起身来:“我骑马给钱,跑马能给钱吗”?似乎有些醉意,这时老锣裤腰带窜了出来,裤腰带随老锣的演讲,在前面晃来晃去,极不雅观,在左边的老伴,顺手将裤带插入裤腰里,老锣随手一下,打在老伴手上,嘴里还骂着:“插你妈×什么”?这一骂,激怒了长子一郎,便口出狂言:“你再骂我妈,我废了你蛋蹭的”。这一句让老锣火啦,那有儿子敢骂老子?老锣真的急啦,那能容忍这骂声?“说废了他”,长子一郎也觉着错了,看老锣却嗷嗷直哭,也就焉遛了。
自从被废事件之后,老锣思想有了变化,不那么嚣张了,回到了本份人,也不提科级了,也不吹虚长子能耐,事情就这么慢慢过去了,他又开始种地了,那才是老锣的本色。
作者简介:
陈广祥,男,一九五九年六月出生,北京市房山区人,中共党员。曾在北京矿务局房山煤矿工作,二零一四年退休。自参加工作时,做过共青团工作,热爱文学,曾担任《北京矿工報》通讯员,经常在矿工报发表文章。退休后仍坚持写作,曾在《燕都》杂志发表过文章,与文友合作出版《金色年华》散文集。现为房山作家协会会员,北京老舍文学院学员,区政协文史资料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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