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信
文/钟春香 诵读/月亮
落叶从晚秋飘向初冬,霜雪覆地,生出一种坚硬和冰冷。但落尽叶子的枝桠,突兀地指向天空,几只灰翅膀的喜鹊从枝桠间的鸟巢中飞出,绕着苍茫的田野咕嘎乱叫。池塘边的苇花,苍茫如雪,风一吹,青绿的水波就摇曳出亭亭玉立的影。
冬天好像才刚刚开始,雪落下来地温那么高,不几日就化了。早在晚秋之时,就有专家预测,因拉尼娜现象,今冬将是一个寒冬,但初雪之后,一连好几天气温攀升,好似要打破这种预测。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照着万千还未落尽叶子的树,一片带着深秋的情怀的黄绿小叶,飘在我的肩上,随我进入家门。
四十岁之后,终于相信了一种叫做宿命的东西存在;四十岁之后,终于相信了无论走多远最后都要归家;四十岁之后,也终于相信了除了红尘中的这个家,我还有天地的家宇宙的家灵魂的家。于是,找到自己,然后相信她,相信她独一无二的存在,相信她大者无外遍布宇宙的存在,相信她以及她的使命自带光芒却也有盛衰成败的轮转,像那片落在肩头的那片黄绿小叶,带着完成使命的欣慰闭起它的眼睛,覆在我的肩头,落向冬天的怀抱。
阳光下的一张小餐桌,坐着父母、兄弟、弟媳和我,初冬泛着金光的时间,匆匆从我们身旁经过。一个家没有那么难懂,走向衰老的父母,因为灵魂与身体的紧紧相依,突然就有了一种无畏,说起乡邻的病痛和死亡,眼神凝视不动,脸上的表情却淡淡的,视死如归有了它真正的内容:假若有一天真要归去,那请带走我满满的爱,对此我不会不舍。
剩下的正值中年的人,那是家中的柱石,累是不能说出口的,头顶的太阳和月亮轮换过去就是一天,站在屋中央那是大树的样子,尽管我们刚刚从各自的战场上归来,一口未及叹出去的气在喉咙口,被硬生生地收回,绽开来的却是,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手眼跟上流水线上的机器,与我在繁杂迅疾的生活里探寻文学的主题,然后艰难地写下,和攀登一座山峰有什么区别?都说无限风光在险峰,不到险要处不能体会人生的五味杂陈。父母说,一辈一辈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不上峰顶枉来人间。
相信彩虹总在风雨后,相信我之后必有后来者。四季相续,斑斓岁月,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因为生命快如闪电,逝如露珠。在南周虚构写作营里听任晓雯老师的课,她说她一些当编辑的朋友,原来很有才华很有文学信心,有一天当了编辑看到了那么多优秀的稿件,接触到那么多优秀的作者,自己反倒没有信心再写,文学史上那些大家名家都将一些优秀的篇什写尽了,好像没有什么可写,写也不会留名。这句话触动了我,当然也触动了她,她仍然以她独特的具有历史感的书写,为她所见所感的小人物书写,因为除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将没有人为多如尘埃的小人物写下那么一笔,哪怕只是虚构与非虚构的糅合。在书写的长河中,我算不算这样的一个人,而我之后会不会有后来者,尽管滚滚红尘将我们的字淹没,但写下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永恒。
坐在餐桌前,我对父亲母亲说,你们要努力地活,我的一支笔还指望你们去回忆你们生活的那个年代,也让我的书写有那么一点鲜活的历史感。他们齐齐看向我,我的话他们懂了,又好像没懂,带着饭菜香的烟火气,在阳光里腾升,我们同时伸出了手:母亲的手皴裂着,一看就是冬日洗衣做饭留下的痕迹;父亲的手指节细长,手心里有稍稍一点的老茧,但并不明显,一看就是写字没有抓过多少锄头的人;我的手有些像父亲,手指细长,柔软无任何老茧,但写字多了会有轻微的痉挛,——我们都带着不同的宿命来人间相伴,我写下,艰难地写下,就是不想让聚在一起的缘份,无缘无故地消散。
冬天来了,春天就在前方,像赶赴一场不得不去的约会,季节在这里成了情人和亲人。因为有情众生,我们才来;因为至爱至亲,转了大半辈子才会在最后的岁月中相拥。时代的列车到了哪个驿站,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喧嚣与刺激,新奇与梦想,属于春天,属于后面的人,但我们在这里,还要不要相信自己,相信你有一天会成为宇宙的中心,相信你的脚下在末途的夕阳里越走越宽,相信当你倒下漫天的星辰将俯瞰着你,宇宙将为你刮起一阵爱的飓风。
相信,你总要相信点什么,才能在万籁俱寂中前行。如果我们的躯壳不得不成为一座座的孤岛,那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会变成一缕春风环绕着你;如果有一天我们必须分别,那你一定要相信,相信你孤单的旅途上,我始终在切切地叮咛、默默地祝福、萦萦地牵念。


【作者简介】
钟春香,山东省作协会员。出版长篇小说《胭脂红》,小说曾发表在《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小说月刊》《四川文学》《黄河文学》《当代小说》《啄木鸟》《金山》等杂志,其散文、小小说多次获得全国性奖项;短篇小说《追风》,获德州市第二届长河文艺奖;散文多次获奖。


【主播简介】
月亮,本名张丽,小楼夜听平台金牌主播。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史志花开公众平台编辑兼主播。现从事地方志编写,工作之余爱好敲打文字,抒写真性情,爱好朗诵,留住美好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