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三湘文学杂志主办
2021年第77期 总第0127期
(本平台支持单位:湖南省经济报)

铁城官场微小说系列
(编者按)自反腐倡廉常态化以来,官场百态广受世人关注,尤其受到作家朋友们的关注。《官场微小说大赛》、《官场微小说精品集》和《官场微小说优秀作品集》先后问世,深受广大读者喜爱。
本平台为迎和广大读者朋友的阅读需求,特集中推送重庆籍作家铁城的官场微小说系列,望能得到读者朋友们的喜爱,并欢迎大家在文末留言、评论。

(一)妻 运(微小说)
黄欺顺当县长啦!
得知这一消息的粟子沟炸开了锅。
有人说:黄欺顺家的祖坟张了一条口;
有人说:黄欺顺家的老屋风水好;
也有人说:黄欺顺能上当梨花县副县长,肯定有他精道之处,全凭自己会来事、会蹬挞;
还有人说:黄欺顺能够连续“四级跳”当上副县长,全靠他有个好的“妻运”。
粟子沟一个对黄欺顺知根知底的老头儿说:黄欺顺的祖祖的祖祖的祖祖,全是地地道道的粟子沟人,辈辈、代代压根就没有走出过粟子沟。
黄欺顺排行第七。颗字不识的黄家老爹,在黄欺顺从他妈肚子里掉下来时,顺口就给他取了个名叫七顺。意思就是,希望黄老七一辈子都能顺顺利利。
没想到的是,待黄七顺整八岁去学校报名读书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班主任老师硬是不厌其烦地将黄七顺的“七”写成了“欺”字,黄家人对文字又“一抹不顶手”,也没发现啥问题,黄七顺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黄欺顺。
黄欺顺长大成人后,有人开玩笑说黄老七今后一定会有好的“妻运”,你看他那名字就叫“妻顺”呀!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长得眉清目秀、高大俊朗的黄欺顺应征入伍当了三年铁道兵,退伍回家时还带回了一个自带“铁饭碗”,左脚有些不利索、模样还算白净俊俏的教师媳妇。
黄欺顺带回个跛脚媳妇,不单是他爸、妈看不顺眼,就连邻里乡亲们也七嘴八舌地议论吩吩。
有说黄欺顺眼光低,通通条条一个男子汉,睁起双眼去找个缺胳膊短腿的不值;
有说这女人肯定“不为好”,一个正式老师偏要嫁个穷得叮当响的泥腿子;
还有人说,黄欺顺媳妇家在邻县有个“大靠山”!要不然,走路都东倒西歪的,咋当上了正式老师?
不管人们怎么看,无论人们怎么想,更不听人们怎么说,黄欺顺硬是出乎想像地,从老家麻柳镇一名不脱产的团委书记起跳,跳到团县委书记,再从团县委书记跳到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然后又跳到县委组织部部长这个炙手可热的官位。不到三年,又调整至副县长位置。
一个跟他当了三年多“秘书”的同事说:黄欺顺痺气好、性格好、字也写得好,一天不出一口大气,三天不放一个响屁,自他当镇团委书记那时起,无论在哪种场合发言,始终都不会离开讲话稿。“秘书”还说:黄欺顺那样说话稳当、办事稳妥、像模像样的人,不当领导谁当?
让“秘书”怎么也不会置信的是,黄欺顺能步步高升,却真还隐藏着秘密的秘密!
黄欺顺当上副县长之后,“秘书”登门拜访了黄县长,意欲请他帮忙,将在乡下教书的妻子调进县城工作。
“秘书”还未落座,只见黄副县长两夫妻正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地观看市电视台新闻频道直播的,市委鲁副书记视察各县组织、人事工作的新闻报道。突然,“秘书”下意识地指着墙上挂着那张有黄副县长夫妻同框的照片大声道:黄县长,你们啥时与市委鲁副书记合过影?
那人哪是鲁副书记?长得有点像,长得有点像!黄欺顺不急不燥、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句。
正当“秘书”有些难为情时,怱听楼下门卫粗声大气地喊:三楼二号的鲁老太,您有一个快递。
哦!好的好的,我这就来取。黄副县长的岳母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开门下楼去了。
此时,跟了黄副县长三年多的“秘书”,终于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长气… …
(二)难得的疯人“疯”语(小说)
一个十七、八年未谋面的疯人,一如既往地通过电话问寒问暖、问这问那。问老D夫妇的身体状况、问娃娃的单位和待遇好不好?无论数十上百次,电话内容几乎一成不变。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老D初识W,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
那时的W,是老D老家所在区的团委书记,年轻漂亮、皮肤白皙、为人厚道、善解人意,是一个人见人夸的大美人。
那时的老D,与W有着天壤之别,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只不过是担任了大队团支部书记,才与W有了那么一丁点儿关系。可事实上还是你端你的“铁饭碗”,我“搓”我的泥巴团,一年半载区上开会时照个面、打个招呼而已。
赶巧的是,老D于80年代中考上乡镇干部后,竟因工作表现较为出色,先于W调进城当上了乡镇干部们梦寐以求的县级机关干部,以至于让W高看了老D一眼。
在W的内心深处,留有一个深深地烙印,那就是当年的农村人,生活得太苦太难。要跨出“农门”当上干部或工人,那更是难上加难!
老D进城的第二年,W也因组织上照顾夫妻两地分居而调进了县城。
就这样,老D和W终因同出“农门”、老家又是一个公社的原因,建立起乡友关系,开始了相互往来。
那时,貌美如花、性情豁达,尤其是善于关心、体贴他人的W,仍一如既往地像上级领导那样,对老D和老D的家人问寒问暖、问这问那,尤其是关心老D和老D太太、女儿的身体健康和工作、学习状况。这,就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共青团干部们难能可贵的一种特有习性。
让老D无论怎样都难以置信的是,十七年前一个夏日清晨,早已调离县城的他,接到一个同为共青团干部出道、时任某局一把手的挚友电话,告知比自己先任某局副局长的W,因工作压力过大和夫妻关系不和而犯了精神病一一疯了。
之后不久,老D就接到了一个W的电话。
电话那头,不紧不慢、和颜悦色的W,依然如故地问老D的工作怎样?家人的身体状况怎样?女儿大学毕业后在哪工作,工资待遇怎样?
待老D一一作答后,W便加重语气和加快了语速,十分郑重地告诫老D:“老朋友,你和你的家人一定要注意提防坏人哟!从古到今,坏人的脸上都不贴标签,整你害你时都不会给你打招呼……”
挂断电话后,百思不得其解的老D顿时产生了质疑。质疑的是,曾与自己和W一起摸爬滚打了二十多个春秋冬夏的挚友,怎么会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地说W是个疯人?先前那番电话,是一个疯人说的?W,真的是个疯子?
可现实终归是现实。
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老D又先后接听过数次W的来电。相同的是,电话内容基本一致;不同的是,语速越来越快,字词越来越混、思维越来越乱,以致后来完全是疯言疯语。
终于,老D相信了。
W是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在确认W得了疯病之后,老D和太太曾驱车百余公里,回县城去看望过W一次。
让老D有些心寒的是,穿戴依然讲究,举止依然干练的W,神情恍惚了,脸上的韵斑多了、浓了,讲起话来语无伦次了。不变的是,W问老D的话依然是家住哪里、太太的身体好吗?娃娃的单位和待遇好吗?你们一定要注意提防坏人哟!从古到今,坏人的脸上都不贴标签,整你害你时都不会给你打招呼这些重复过数十上百次,老D也听到过数十上百次的话语。
眼看与W难以正常交流,有些失望和酸楚的老D夫妇不得不匆匆告别。
看到老D夫妇即将离去,先前还笑意满满、情绪激奋的W顿时由晴转阴,满目沧桑、无可奈何地给老D夫妇轻声道了个别,猛地一下将头扭了过去……
回家后,老D便狠心将W尾号是8888的电话号码设成了黑名单。
第二天傍晚,《无言的结局》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正在吃晚饭的老D赶忙拿起电话,一串从未见过的电话号码映入眼帘,老D断然按下了拒接键。
自2000年初使用移动电话以来,老D就养成了一个拒接陌生电话的良好习惯。
没隔多久,桌上的电话铃声又连续两次再度响起。老D抓起电话一看,还是同一串电话号码。
再也忍不住的老D,担心是没有录入姓名的朋友有急事,破例按下了接听键。
未待老D将电话放在耳边,那头的W便着急上火的大声问了起来:老朋友,你们还好吗?娃娃还在那个单位上班吗……
老D随意支支吾吾地应答了几声后,又将该号码设置成了黑名单。
事情并没有老D想象得那么简单。没隔多久,W又换成另一串电话号码给老D打了过来。不到一个月,这样反复了不下于五次。
已经习以为常的老D接听完电话后,一脸苦笑地给坐在身旁的太太说:算了算了,再也不将她的电话号码设成黑名单了。只要W乐意打,我就乐意接。毕竟,她也是怀揣一番好意,是真情的关心和善意地提醒哪!
是呀是呀,只要W坚持给你讲,你就将她视为正常人,洗耳恭听就是。太太接着又说:我们也应认真想想,能像W这样几十年不变,一如既往地关心朋友和同事的,现在还有几个……

(三)妙招(微小说)
一天,M市纪委书记收到一封举报某局长五年前收受400万元巨额贿赂款的匿明举报信。
急不可奈的他三步并着两步进到市委书记办公室。
听完汇报,市委书记说:某局长一贯低调慬慎、工作认真负责、成绩明显卓著,举报信匿名不说,依据在哪?
那就不查了?纪委书记圆睁双眼、万分焦急地问。
谁叫不查?谁敢叫不查?!市委书记挪了挪座椅,不紧不慢地盯了一眼有些着急的纪委书记。
… … 纪委书记有些茫然。
这样,给她挪个位,高半格调任市人大副主任。你们嘛,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市委书记不苟言笑、慢条斯理地给纪委书记说。
纪委书记若有所思、大彻大悟地微笑了一下,急匆匆地离开了书记办公室。
半年之后的一天下午,忧心忡忡的纪委书记再次进到市委书记办公室,如此这般地汇报了好大一阵子。
听完汇报,才思敏捷、大智若愚、政策性极强的市委书记又表态说:再给她挪个位,降一格安排到市民政局作副局长。你们嘛,还是那句老话,该干啥干啥!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说完,左手向外挥了挥,纪委书记心领神会、小心翼翼地迅即离开了书记办公室。
半年时间又转瞬而过。一天上午,纪委书记成竹在胸、兴奋有加地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还未落坐便急急道来:有了有了,我的书记大人。
什么有了?快说快说。一贯以温和、沉稳著称的市委书记也按捺不住性子地催促道。
纪委书记接着说:某局长升任文件下发后,是有很多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去过她家,据纪委、监委跟踪调查和电话监控以及网络跟踪,均属想提干、想入党、想换单位、想承揽工程业务的“众星捧月”式人群,没有发现一个具备巨额贿赂条件的对像,降职安排文件下发后,此前来往密切、打得火热的人们基本没进过某局长家门。案侦人员却意外发现,四、五年来从未与之交往过的龙水县首屈一指的裕隆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罗玉发到她家去了好几次。
好!狐狸的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市委书记放松地笑了笑,接着又吩咐道:高度保密,立马跟进,讲究方法,快速收兵!
听到这里,纪委书记将紧握着的右拳用力地抖了抖,向着市委书记微微地点了点头。
两月之后,某局长被“双规”的消息不胫而走。
事后人们才知晓:五年前,某局长在龙水县委书记任上时,以国家遭受一点五个亿的巨额损失为代价,将城郊八百余亩一线蔬菜基地,出让给刚成立不久的裕隆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让裕隆公司赚得盆滿钵滿。
之后不久,政绩突出的县委书记便调任M市国土房管局局长。
赴M市国土房管局上任前,做贼心虚、狡猾透顶的她,要求裕隆公司董事长罗玉发消除此前与之通话的所有互联网信息,从此断交,互不往来。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让某局长万没想到的是,市委一纸降职安排决定,却让数百公里以外的罗老板坐不住了,把五年前县委书记和他的约定抛到了九霄云外,千方百计通过内亲穿针引线,登门拜访了施大恩于己的某局长,意在投石问路,试图订立攻守同盟。
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罗董事长与某局长的一来二往,即刻引起纪检、监查部门的高度警觉,让纪委、监委秘密侦察人员抓住了铁一样的把柄!
过后人们都说,某局长与罗玉发双双被捕入狱,都是“得人之恩,涌泉相报”那句老话惹的祸!而纪委、监委办案人员却说,龙水县贪腐窝案得以侦破,全靠市委书记那“妙招”高明!

(四)试金石(微小说)
武陵县旅游局宣布正式挂牌成立了。
武陵县旅游局系全市十八个区(县)最后一个挂牌成立,故武陵市旅游系统的人们戏称武陵县旅游局是“老幺儿”。
武陵县委、县府为及时改变县级财政极度紧张的落后面貌,十分重视这个吹糠见米、来钱最快的“老幺儿”,将全县学历最高、工作能力最强、政策水平最稳的原县财办主任盛强任命为旅游局长,该局十五个编制干部,全权交由盛强在全县机关、学校及所有事业单位里物色、挑选。
王志高、马勇敢、刘制胜三人,便是盛强局长首批挑选的八名干部中前三名。
身材魁梧、宽皮大眼、肤色白晰的王志高,是县委办罗主任推荐而来的;中等个头、脸色腊黄、蓄三、七分头的马勇敢,是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毛根昌提名推荐的。具传马勇敢会写,曾多次在省、市级报刊发表过作品;刘制胜则是由县文化馆馆长推荐,据说他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尤其喜爱外出旅行,对全国重大旅游景区了解甚多。
盛强、王志高、马勇敢和刘制胜,从“五湖四海”和“四面八方”到新成立的旅游局上班后,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旅游局挂牌成立不到一月,盛强局长便带领已到岗的八名干部、职工,策划和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旷世之举的《武陵县旅游产业、产品推介会》。全市旅游行业专家、学者悉数到场,群情高昂地为武陵县旅游业大发展、大繁荣献计献策、支召点睛,深得武陵县委、县府和市旅游局领导们一致夸赞。
第二天上午,刘制胜走进办公室,便见王志高、马勇敢二人聚精会神地奋笔急书着什么,依然向先前那样:“王老师、马老师你们早!”地打了一声招呼。
没曾想,昨天下班前都还你哥子、我兄弟的亲密无间,咋一觉醒来就都变得这样爱理不理、冷漠淡情了?
时隔不久,办公室小张通知刘制胜到盛局长那去一趟,称局长有事要找他。
刘制胜二话没说,急忙放下手中的《武陵日报》,胆瑟瑟地走进盛局长办公室。还未落坐,班台后坐着的盛局长笑容可掬地道:“制胜来啦,快请坐”。
刘制胜听着盛局长那亲热有加的招呼,反倒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此前刘制胜听人说过,穿戴讲究、目不斜视、举止矜持,看似自恃清高、目中无人的盛强,其实却是一个高调做事、低调为人,说话和蔼、亲和力强的谐模。今日近距离接触,还果真如此,名不虚传!
“制胜,你对这次旅游产业、产品推介会是怎样看的?”刘制胜还未坐稳,满脸是笑的盛强便问。
“很成功!既开了前人之先河,又恰到好处地向外界宣传了我县丰富和独特的旅游资源。”未待盛局长答话,刘制胜接着又说:“昨天那活动,要放在改革开放前,肯定会遭受妄自为大、自吹自擂的议论。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应该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话虽这么说,在盛局长面前,刘制胜还是有些畏手畏足,少了一些必要的抑扬顿措。
“好!很好。制胜你下去就这次推介会写篇1500字左右的简报稿,发到市级各部、委、局、行、办以及县属各单位、部门及乡(镇)”盛局长向刘制胜吩咐道。接着,盛强一边理着班台上的书、报和笔墨、纸张,一边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一个合格的办公室主任,必须具备懂政治、有思想、笔下强、会办事的四重素质。”
第三天上午,一份印刷、装钉十分讲究,标题为《武陵县成功举行旅游产业、产品推介会,为扭转县级财政紧张局势找准了方向》的工作简报发向了武陵市、县各单位、部门。
接下来,武陵县旅游局不到三个月,又接二连三地举行了几次大型活动及会议,刘制胜也依旧接二连三地“受命”于盛局长,草拟了几篇活动简报稿件。
在旅游局挂牌成立四个月后的一次全局干部、职工会上,盛强局长宣读了《关于刘制胜同志任武陵县旅游局办公室主任的决定》。
盛局长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台下的王志高、马勇敢和刘制胜都大吃一惊。他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见王志高和马勇敢的神情,陡地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变!
三十多年过去了,从市级机关退休的刘制胜,在市府召开的离、退休干部座谈会上,碰到了在市人大副主任位上退休的盛强。
容光焕发、笑容可掬的盛强,拉住刘制胜的双手说:“制胜啦,有句话我今天可以跟你讲了,当年县旅游局成立之初,我是将起草前三期《简报》的任务当作一块试金石,以同样的方式、同样的要求和同样的语气,同时交给王志高、马勇敢和你三人的。当时真没想到,你竟能篇篇都写得那么到位,让我很是称心如意!”
“哪里哪里,盛局长过奖了。我当时是心无旁鹜,只要是领导安排的,我都会尽己所能、不折不扣地完成罢了”。刘制胜称盛强叫局长,是从在旅游局相识、相知后,三十多年一以贯之的称呼。刘制胜认为,几十年不改称谓,就是对盛强的最大尊重!
“那时我写的简报稿,能够得到盛局长您的认同,只能说是我的运气好,并不代表我的写作水平有多高”刘制胜接着说。
“那可不是。有句名言说得好:机遇,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因为你有准备,才得以抓住每次机遇”。听着盛局长这番语重心长的话,两鬓斑白的刘制胜会心一笑。
两双厚重的、布满皱纹的手,更加用力地握在了一起。

(五)康老汉的心思(小说)
康老汉不见了。
康老汉的三个儿子、儿媳和向阳高端康养中心的领导们都心急如焚。
王明权主任火烧眉毛地做了安排:每层楼留一名员工守护,其余员工全部上街,挨家挨户、逐门逐店找寻一遍,谁先找到康老汉,奖励现金一千元。
整整一天过去了,仍没见到有关康老汉的丁点儿消息,这不但急坏了康养中心王明权主任,更急坏了康老汉的三个儿子!
康老汉名叫康福生,今年七十有余,身体硬朗、思维活跃、手脚灵便。
十多年前,康老汉曾是武陵县城一个响铛铛的人物,除身居该县城关街道办事处一把手之外,武陵市党代表、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都当过,西川省、武陵市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等荣誉称号都得过。
因此,凡在武陵县城任何部门担任过主要领导的人们,不得不敬畏他三分,背地里都不约而同地称他为“城防司令”。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在康老汉以身作则和严厉、严格的管教下,膝下的三个儿子也得到了茁壮成长,一个个虎虎生威。
老大、老二两个公务员,分别掌管着全县的财政大权和人力资源大权,毕业于西川省科技大学的三儿子没走仕途,顺风又顺水地当上了武陵方华地产集团的董事长,掌管着整个武陵县地产开发行业的一个龙头企业。
都说岁月不饶人,国家政策和法律法规也照样如此。对事业有成、名利双收,家庭条件十分优越的康福生也没有高看一眼或网开一面。
十五年前,康老汉刚满花甲,也按照国家相关政策,依规依矩地退休离开了工作岗位。
起初两三年,康老汉在老伴的陪同下四处旅游观光,八方走亲访友,倒没觉得有啥不太适应的地方。
月有阴晴圆缺,天有不测风云。在康老汉退休刚满四年之时,一辈子从没生过大病的老伴却一病不起、匆匆告别了人世,与康老汉永久地“拜拜”了。
老伴的不辞而别,难倒了康老汉和他那三个正在事业巅峰的儿子和儿媳们。
武陵县城街坊邻居和机关单位的干部职工都知道:康老汉从小到大、从年轻到老都未做过任何家务事,绝对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甩手干部”。老伴上了天,康老汉的吃饭问题咋解决?浆衣洗服、家庭拾掇又咋办?
正当康氏三兄弟绞尽脑汁、万般无策之时,一则向阳高端康养中心收养老人的电视广告,让康老汉的儿子、儿媳们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顿时群情激奋了起来。
此后,经过多次现场考察和多次家庭会议,康氏家族作出了决定:以每月8600元最高康养费标准,将康老汉送至向阳高端康养中心养老,康氏三兄弟从大到小,依序每月安排一个周末到康养中心去看望老爸一次。
之所以按最高标准缴纳康养费,大儿子康前卫说:老爸将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党和人民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和我们康氏大家族的繁荣兴盛,我们当儿女的一定要尽其所能,最大限度地让老人家安享晚年!
老大话音刚落,老二、老三和媳妇们都连连点头,齐声表态说:那是必需的,那是必需的!
这样,康老汉就于第二天上午,背着自己的一大包换洗衣服和生活日用品,在一大群儿子、儿媳,孙儿、孙女的簇拥下,顺利地入住了向阳高端康养中心那装饰豪华、设施齐备、单间配套的高级卧室……
哪曾想,康老汉入住还不到半年,就悄无声息、人间蒸发似的不见了!
康老汉不辞而别后的第二天上午,正当康氏三兄弟和康养中心领导们焦头烂额、心急如焚,商量着怎样到公安部门报案的关键时刻,康老幺的电话铃声突然急速地响了起来。
未来得及细看,康老幺便猛地按下接听键,迫不及待地大声道:喂,是哪位?
电话那头,一个有些沙哑和苍老的声音说:你是康老幺?我是康家镇康家大湾的康远明,你老爸在我家。他叫我告诉你们,他要在我这里玩一阵子才回去,请你们放心就是!
听老幺讲完来电内容,一屋人都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脸上呈现出两天以来的第一次微笑。特别是向阳高端康养中心的王明权主任,如释重负地连声道:唉!这下我们放心了,这下我们放心了。
赓即,康氏三兄弟和康养中心的领导们分乘两辆轿车,风驰电掣般向着80公里开外的康家镇康家大湾驶去。
康家大湾,是康老汉的出生地。
康家镇,是康福生驰骋仕途的“起点站”。
康远明,是康福生穿开裆裤时一起长大的玩伴和同学。
六十年前,从未走出过康家公社的康福生、康远明和鲁明华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老庚有一个“宏大”的约定:那就是待三老庚都聚了媳妇后,开开心心地带着三个老庚嫂,周游康家公社相邻的人和公社、百家公社、鲍家公社、兴龙公社、石燕公社和郭南公社一圈。
哪曾想,这个约定出笼还不到一年,刚满十六岁的康远明便跟他幺爸学木匠一道外出打工去了。第二年,高中还未毕业的鲁明华,又匆匆忙忙地顶替他二哥当上了康家公社邮政所的邮递员。
因此,康福生、康远明和鲁明华三老庚都怀揣着各自的梦想,离开故土、各奔前程而去,将先前那“宏大”的约定抛到了九霄云外。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眨眼工夫,几十年的岁月一晃而过。
学木匠手艺的康远明,紧紧抓住了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从小包工头做起,逐步发展成了一个名噪武陵的房地产开发商。之后,依靠党和国家改革开放政策赚得盆满钵满的他落叶归根,投巨资回老家修建了一栋别墅,过起了上有老、下有小,四世同堂、天伦之乐的美好生活。
当康氏三兄弟和康养中心王明权主任一行,急三火四地闯进康远明家那宽敞明亮、豪华气派的吃饭厅时,一眼便见康福生、康远明和鲁明华三老庚正围坐一桌,兴致勃勃地一边品着誉满武陵的“康家烧”,一边回味着儿时的美好时光,让坐在一旁的儿子、孙子们羡慕得不得了!
在康氏父子和王明权主任一行打道回城的路上,满脸红晕、意犹未尽的康老汉郑重其事地给三个儿子说:康养中心我不去了!
为啥?!康氏三兄弟不约而同地问。
在那里,我想说的话没人听。不想听的话,她们时时讲、天天讲,月月讲,耳朵都听起了老茧!康老汉有些气愤地说。没待车上的人们接话,康老汉紧接着又十分诙谐地向着正在聚精会神开车的大儿子说:况且,我也极不情愿这个时候就去排列站队,等着阎王老爷点名召唤呀!
听到这里,康氏三兄弟好似如梦方醒,一个个惊讶得瞠目结舌,好久都未回过神来……
第二年春节前夕,一栋三楼一底,红墙青瓦、造型别致的川东三合院,在康氏老屋基上拔地而起,康老汉神采奕奕、眉飞色舞地告诉前来参观的亲朋好友:我能回归故里,与远邻近舍的老哥老弟、侄男侄女们共叙乡情、共度晚景,托的是党和国家振兴乡村英明政策的福!靠的是我那三个忠孝两全,遵纪守法、孝顺明理的儿子。
作者简介:

铁城,正名余德成,中国西部散文学会、重庆市作家协会、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秘书学会副会长,《办公室工作》杂志总编辑。曾先后岀版纪实报告文学集《我和我的老乡们》、论文集《探索之痕》、长篇通讯文集《笔尖下的传奇》和散文、诗歌集《故土留痕》等专著四部。有诗歌、散文和小小说发表于《西部散文选刊》《作家新视野》《文学百花苑》《青年文学家》《贵州民族报》《重庆科技报》《红岩春秋》等报刊和《今日作家》《川渝作家》《巴渝文化网》《诗路文风》《银河系诗刊》等网络平台。

微刊主编:雷响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