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科幻产业是以科幻创意（IP）的创造与运营为核心的一种文化创意产业类型，具有横向产业的属性。通过自身科幻创意与其他产业发生横向联系，从而催生出对应的科幻产品。当前的中国科幻市场具有“大市场、小产业”的特点，需要各种基质（Matrix）为科幻产业的发展提供营养。科幻产业自身的属性决定了具备较为齐全的产业部门的特大型或超大型城市是其最理想的发展环境。而在当前形势下，发展科幻产业是特大型或超大型城市从供给侧改革入手，实现城市产业经济转型升级的一条可行路径。

引言

2015 年，中国科幻作家刘慈欣的长篇科幻小说《三体》的英译本在世界科幻协会举办的第 73届世界科幻年会上，摘得第 62 届“雨果奖”最佳长篇故事奖。一时间，科幻这支在中国文化界沉寂多年的“寂寞伏兵”，再次出现在社会大众的视野之中。

2016年9月，由中国科学技术协会主办的首届“中国科幻大会”在北京举行，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家副主席的李源潮同志出席开幕式，并提出中国科幻发展要“为建设世界科技强国播撒科学种子”的要求。

2019年春节期间，根据刘慈欣同名小说改编的科幻电影《流浪地球》上映。在原本并不为业界看好的情况下，实现了口碑丰收和票房逆袭，最终以48亿元的票房总收入登顶中国国内影史票房总榜第二名，成为有史以来最成功的国产科幻电影。而因为《流浪地球》的成功，中国科幻再次成为中国人从上至下关注的焦点。这是科幻这种源自西方的文艺类型，自晚清传入中国以来，前所未有的。

就在科幻成为全民关注的舆论热点之时，“科幻产业”作为一个新概念也悄然出现在世人面前。

科幻产业的提法，最早见诸于文献始于2008年。代明、郑军、刘琳撰文指出，创新型城市需要科幻文化和科幻产业，而深圳具备发展科幻文化与产业的比较优势，并认为可以从科幻文学、科幻影视、科幻动漫、科幻风投、科幻旅游、科幻制品、科幻会展、科幻研究等八个方面，将深圳打造成“中国科幻文化与产业中心”。

2013年11月15日，首届中国科幻产业论坛在四川成都召开。本次论坛活动，与科幻世界杂志社当年度“银河奖”颁奖活动同期举办，突显了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科幻世界》杂志在当代中国科幻文学和科幻产业发展过程中的重要地位。会上，厉无畏发言指出，科幻产业是创意产业的一部分，是文化产业和创意产业的交集。在推进科幻产业发展上，“一是要重构产业链。需要构建现代科幻产业系统的结构框架、运行机制、激励手段，将各个环节紧密地整合起来。二是建立科幻产业公共服务平台。中国科幻产业的公共服务平台，至少应该包括科幻产业研究基地、科幻产业联盟、科幻产业交流机制、科幻产业支持机制、科幻产业促进机制等组织机制。” 王春法则指出：“当前，我国科幻产业已经有了一定的发展基础，但是从总体上看，我国科幻产业的成熟度还比较低，仍然处于萌芽状态：一是产品形态单调，发育不足；二是科幻出版物数量不少，但原创作品不多；三是对科幻产业的认识模糊，定位不清。”为此，他提出，一是加强对科幻产业的理论与政策研究，二是动员组织更多的科技人员投入到科幻产业发展中来，三要抓紧培养发展科幻产业所需的复合型人才。

2014年，作为中国科学技术协会软科学研究课题成果，《中国科幻产业发展研究》一书出版。书中首次将科幻产业明确定义为：“是指科幻作品创作、科幻产品生产、科幻商品交易和传播各环节个人与组织、承载行业和关联行业所构成的行业集群和产业系统。”并尝试从产业的视角对科幻产品、科幻商品、科幻市场和科幻产业发展等进行开拓性研究，率先提出了“非线性内容产业”的“产业链网”观点、“纵向产业链”和“横向产业链”概念、科幻产业体系的蛛网模型、科幻创作生产的“三次跃迁”观点、科幻创作的“三元素”观点等。

2016年，首届中国科幻大会在北京举行。会上发布了由南方科技大学科学与人类想象力研究中心吴岩教授主持编写的《中国科幻产业报告》。此后，该系列报告，又于2018年和2019年，随当年度的中国科幻大会发表。据《2019年中国科幻产业报告》显示：2018年中国科幻产业发展高速增长，总产值为456.35亿元。2019年上半年总产值为315.64亿元。科幻阅读平稳增长，科幻电子游戏异军突起，周边产品崭露头角，具有引领作用的科幻影视在最近两年已经改变了过去国外影片独占鳌头的局面，国产科幻影视作品取得了不凡的成绩，正在逐渐演变成产业龙头。

随着社会各界对于科幻产业的认知程度逐渐上升，尤其是在当前以推动供给侧改革为核心，国内新一轮产业结构转型的大背景下，科幻产业作为一种全新的产业类型，对于正在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和产业结构转型抓手的中国各大城市而言，无疑是一个崭新的选择。2019年，深圳科学与幻想成长基金和四川科幻世界杂志社联合在第五届中国（成都）国际科幻大会的开幕式发布了《2019中国城市科幻指数报告》，成都、北京；深圳、上海；南京、重庆、广州；西安、天津、武汉，被评为“2019中国科幻十大城市”。其中，尽管武汉仅仅名列第十，但刘衍、刘强等撰文指出：“武汉市，作为中国中部地区的中心城市，是全国重要的工业基地、科教基地和动漫产业化基地，在科幻产业培育和发展上有巨大的潜力和战略性机遇。”并提出，武汉市科幻产业培育应该采用渐进模式，主导产业形态的选择应该是以科幻文学为基础，围绕科幻动漫做全局性考虑。在科幻产业空间规划上以现有空间布局为主（武汉光谷未来科技城）做增量性调整；在人才战略选择上“以不为所有、但为所用”的思路在全球范围内集聚顶级科幻作家力量为武汉市科幻产业培育添砖加瓦。而成都的“中国科幻城”、重庆的“钓鱼城科幻中心”等综合性城市科幻产业项目，都已在积极推进之中。可见，围绕着打造“中国科幻之都”的城市特色产业（群）培育“大战”已经打响。

然而，科幻产业无论是在学术层面，还是在实践层面，都是一个崭新的课题。尤其是在中国各大城市积极谋求产业经济转型升级的大背景下，科幻产业本身能够给予既有城市产业（产业群）“赋能”，从而实现供给侧优化升级的作用，逐渐被政府、资本及其他产业参与方所认知，并形成共识。所以，有必要从理清科幻产业的基本概念、形态和特性入手，对其在中国城市产业经济转型升级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进行深入分析和阐释。

一、科幻产业及其产业属性

科幻是科学幻想的简称，对应英文中的“Science Fiction”（常简写为“Sci-Fi”或“SF”）。“Science Fiction”最初是指科幻小说，后来随着科幻题材向影视、动漫、美术、舞台剧、电子游戏等文艺领域的扩散，“Science Fiction”或“科幻”逐渐成为了这一类型文艺作品及其文化、商业衍生品的总称。

然而，放眼全球，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和地区在其官方公布的产业目录中，都没有把科幻列为一个独立的产业部门或者产业部门子类。国内的相关研究，也往往是把科幻产业看作是文化创意产业内的一个细分类别，但在《文化部文化产业投资指导目录》中，也没有出现“科幻产业”的踪影。

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科幻是以“科学性”为前提的一种文化类型，其本身的发展是与一个国家的现代化进程紧密相关的。一般来说，只有那些现代化程度高、产业门类齐全，以及接受过现代科技教育的劳动者在全部人口总量中占到较高的比例时，科幻文化产品才会有比较广阔的消费市场。就此而言，当今世界上只有少数发达国家和新兴工业化国家（或地区），才具备这种较为成熟的科幻消费市场。与之相对应就是，科幻产业在世界范围内都呈现出极不均衡的态势。

与人们通常所理解的拥有上下游产业链的纵向型分布的产业不同，“科幻产业”是一种横向产业。科幻产业的核心是科幻创意（科幻IP）的构建。当科幻IP构建完成后，其通过横向联系，介入到出版产业中，就衍生出科幻杂志、科幻漫画、科幻小说集、长篇科幻小说单行本等相关产品。以此类推，当其横向联系，介入影视产业中，就会衍生出科幻电影、科幻电视剧、科幻动画片；当其横向联系，接入到电子游戏领域中，就会衍生出科幻电子游戏……而这些衍生出的具体科幻产品，又会随着自身的传播，产生新的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一方面，通过产业链传导反哺，进一步放大科幻IP本身的价值，另一方面，这些作品本身经过二次创作加工，又会产生新的衍生品。美国的“星球大战”系列，日本的“机动战士高达”系列、“奥特曼”系列，中国的“三体宇宙”，都是这种横向产业链扩张的典型代表。而科幻之所以能从推理、惊悚、神话、武侠等众多题材类型中脱颖而出，形成一个独立的“类型产业”，首要因素自然是科幻IP创造本身所需要的知识与能力的复杂性及由此带来的高难度，但从根本上来说，是因为科幻本身所具备的“科学性”具有一种普遍性文化价值，是可以跨越种族、地域、文化的藩篱而能在最广大的现代社会群落中激起广泛共鸣。

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推荐，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被卷入全球生产的大分工体系中，进而催生出了数量庞大的“科技人口”。这些科技人口对科幻产品有着天然消费需求，支撑起了庞大的科幻消费市场。但要形成较为强势的科幻产业，光有消费市场是不够的。还要有相应的科幻文化产品的生产能力和行销能力，形成完整的科幻产业链闭环。如果以此为基准进行考察，那么美国无疑是当今世界科幻产业领域中，毫无争议的“超级大国”。除了满足本国的科幻市场消费的同时，以好莱坞科幻大片为先锋，美国科幻产业几乎占据了全球科幻市场的大部分份额，而且塑造了全球科幻迷（消费者）的欣赏口味。而雨果奖、星云奖等美国科幻领域的奖项，更是被科幻界视为全球科幻文化发展的风向标。相比之下，日本的科幻产业并没有美国科幻产业那么强势，但是自明治维新后，一个多世纪的文脉相传，科幻文化已经渗透到日本现代文化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凭借在动漫和电子游戏两个领域的比较优势，日本科幻产业不仅守住了自己的基本盘，而且也在不断地对外蚕食世界科幻市场。除美日之外，其他具备较大科幻消费市场的国家，基本上还处于本土科幻产业的培育阶段。中国便是此类国家的典型代表。

二、科幻产业的“基质”与理想发展环境

从产业发展的一般规律来看，需求催生市场，市场塑造产业。科幻产业也不例外。但从全球范围内来看，由于科幻市场产生的方式不同，从而导致各主要国家科幻产业的发展路径存在明显差异。而美国、日本和中国就是三种不同发展路径的典型代表。

美国科幻市场是原生性的典型代表，其科幻市场是“自然”长成的，科幻产业与之相伴而生，具有极强的自我发展动能和扩张性。

日本科幻市场是“刺激/反应”性的典型代表，其科幻市场是伴随着明治维新后，以“殖产兴业”为背景，“文明开化”为主要动力，靠着译介西方的经典科幻文本，逐步得以确立，并在这种刺激下，催生出了本土科幻创作。但是，日本科幻产业真正确立却是在二战后，伴随着美军对日本的占领以及随后推行的一系列经济社会改革和文化重塑，美国科幻作品通过各种渠道进入日本，形成了新的刺激，重塑了日本的科幻市场。而作为对这种刺激的反应，手冢治虫和圆谷英二分别把美式科幻元素融入到各自专精的领域，借由动漫和特摄这两个极具日本特色的文艺品类，逐渐促成了日本本土科幻产业确立，并通过对各个产业部门的横向联系，极大的丰富了日本科幻产业的内涵。到了20世纪八十年代初，随着日本电子游戏产业的兴起，科幻产业进一步与之联姻，再次拓展了日本科幻产业的外延。而随着动漫、特摄、电子游戏走出日本，进军国际市场，日本科幻产业也完成了从内生型向扩张型的转变。尽管在总体上，还远远没有达到与美国科幻产业争锋的程度，但是在细分领域的比较优势已经非常明显。近年来，随着“哥斯拉”、“攻壳机动队”、“铳梦”等日本热门科幻IP被好莱坞翻拍，也在一定程度上，标志着日本科幻产业对美国科幻市场实现逆袭，并借此向全球科幻市场扩张的势头，正在出现。

相比之下，中国科幻市场由于国情和历史原因，长期处于市场广阔，但产业发展不充分的状态。事实上，中国科幻市场自改革开放以后，就已经随着海外各种科幻作品的引入而逐渐形成。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中国本土的科幻产业发展始终不尽如人意，能够实现横向联接的产业部门非常有限，议价能力也非常薄弱。正式因为这种市场规模和产业能力的不匹配，也就决定了中国科幻产业发展，不可能复制美国或日本科幻产业发展的路线，只能立足于本土市场的特殊性，探索有中国特色的科幻产业发展道路。

以往有一种观点认为，在中国，科幻是小众的、边缘的文化。但事实并非如此。造成这种认识的主要原因，是在主观上限缩了科幻范畴，仅仅把科幻小说、甚至原创科幻小说看作是发展科幻产业的基础。这种认识只能造成在科幻产业发展的问题上，画地为牢，固步自封。事实上，当前中国科幻产业发展面临的实际情况是“大市场、小产业”。在现有的科幻市场上，存在着多种能够培育本土科幻产业发展的“基质”（Matrix）。具体来说，主要包括以下几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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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翻译小说。科幻对于中国来说，无疑是一种“文化舶来品”，而外国科幻小说的译介，一直在中国科幻发展过程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左右。从清末民初，因译介欧美科幻小说而引发的中国第一次“科幻热”，到新中国成立初期，大规模译介苏联科幻小说，再到从20世纪80年代持续至今，系统性的大规模翻译引进外国科幻小说，中国本土科幻的发展一直受到外国科幻小说译介的影响，而且从总体上看，这种影响的主流是积极正面的。而其中最重要的意义，就是让中国的科幻创作者还是消费者，都能用较低的文化折扣（Cultural Discount）尽可能多的获得创意灵感和消费体验。这对于科幻文化及其消费市场的构建来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外国科幻小说的大量译介，也为本土科幻产业培养了众多的潜在消费者——当然，除了翻译小说，科幻市场上的其他外来产品，都有类似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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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欧美科幻电视剧。从20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随着电视的逐渐普及，大量国外电视剧经过译制后，在国内播放。其中就包含大量科幻题材的电视剧，而且绝大部分来自欧美国家。比如，《大西洋底来的人》、《火星叔叔马丁》、《时间隧道》、《星际旅行》、《方舟二号》、《霹雳游侠》等等。这些科幻电视剧，让很多国人第一次通过直观的视觉艺术形式感受到了科幻的魅力，改变了很多人对科幻的固有印象，直接创造出了众多科幻电视剧的忠实拥趸。近年来，随着美剧《西部世界》、英剧《黑镜》等高概念科幻剧集的热播，欧美科幻电视剧正在向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迈进，并在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市场上吸粉无数。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些由欧美科幻电视剧的引进而创造出的市场需求，并没有获得本土创作者重视，更谈不上提供有效的供给来满足这种需求。不过，这也意味着，科幻电视剧是中国科幻产业可以深耕的一片蓝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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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好莱坞科幻电影。一直以来，好莱坞科幻电影无论是在全球市场，还是在中国市场上都拥有着绝对的统治力。甚至在《流浪地球》上映前，科幻电影是本土电影产业唯一无力与好莱坞同类型影片正面交锋的片种。从改革开放后，最早引进国内的《未来世界》，到20世纪90年代，作为分账大片引进的《独立日》，再到2010年在国内上映的《阿凡达》，好莱坞科幻电影每每都以宏大的世界观设定，离奇曲折的故事，冲击力十足的特效制作和精致细腻的服化道，让国内观众叹为观止。尽管《流浪地球》的上映，完成了中国式科幻大片的“破题”，但随后同样号称大制作的《上海堡垒》败走麦城，让人们更清楚的看到了，中国科幻产业与影视产业对美国同行间的真实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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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超级英雄动漫与影视剧。之所以要把“超级英雄”题材单列出来，是跟此刻科幻作品的诞生背景有关。20世纪初的美国，随着城市化迅猛推进，大量底层劳动者涌入城市。为了满足他们的娱乐需求，当时的美国出版业创造出了一种廉价读物——“黄纸杂志”。其主要内容不乏一些荒诞不经的通俗小说和故事漫画。而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所谓的“Science Fiction”。但是，到了20世纪40年代，随着雨果·根斯巴克、约翰·坎贝尔等著名科幻出版人以及众多“黄金时代”科幻作家的努力，“Science Fiction”摆脱了以往廉价荒诞故事的境遇，发展成为了当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然而，源自“黄纸杂志”的原教旨意义上的“Science Fiction”传统并未彻底中断，而是借由《超人》、《蝙蝠侠》、《美国队长》等超级英雄漫画得以延续和发展。后来，又借由电视动画、真人影视等方式，不断扩充自己的产品线。因其通俗性和庞大的产能，在西方国家，就绝对市场规模而言，远远大于科幻小说及其衍生做品。尤其是随着2008年，由漫威电影工作室推出的漫画改编电影《钢铁侠》的上映，让一种前所未有的电影制作机制——“电影宇宙”，呈现在世人面前。从而，让“超级英雄”题材真正获得了全球影响力。当然，很多超级英雄故事缘起于20世纪初，当时无论是现实的科技水平，还是人们的教育程度都偏低，因而很多超级英雄故事的原始设定在今天看来，已经过分荒诞了。不过，超级英雄故事的创作者们其实也都注意到了这些，并不断地通过对人物和故事设定的修正，而实现超级英雄的迭代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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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日本科幻动漫与特摄影视剧。动漫和特摄都是极具日本特色的文艺类型，而这两者的发展，都与科幻在日本的传播密切相关。而从20世纪八十年代到21世纪初，日本的科幻动漫和特摄片经由译制剧、录像带、光碟等渠道，大量进入国内市场。最具代表性的，如科幻动漫《铁臂阿童木》、《机动警察》，特摄片《恐龙特急克塞号》、《奥特曼》等。这些作品不仅扩大了科幻作品的受众范围，也激发出了本土的原创动能，一度在网络小说中盛行的“机甲文”，就是这种影响的集中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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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科幻电子游戏。电子游戏几乎是一种与科幻存在天然联系的文化产品。1962年，世界上第一款电子游戏软件《太空大战》在麻省理工学院诞生。此后，无论电子游戏的形态发生怎样的变化，科幻题材的游戏软件始终是重要的基干品类之一。曾经一度在国内颇为流行的网络游戏《星际争霸》就是典型的科幻题材，而且这款游戏也曾经是国际电子竞技赛事中的常备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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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原创科幻小说。在中国科幻市场上，原创科幻小说是本土科幻产业最重要的核心驱动力来源。从晚晴时期，科幻小说传入中国后，中国作家就在试图寻找这种外来的文学类型与中国的实际相结合的“法门”，并做了大量的创作实践。在经过了一个多世纪探索后，终于找到了科幻现实主义这条可行的本土化路径，催生出了王晋康、刘慈欣、陈楸帆等为代表的优秀本土科幻作家。而随着《三体》摘得雨果奖，也意味着中国的原创科幻小说获得了国际同行的普遍认可。但需要承认的是，科幻小说由于其自身的“科学性”，给阅读者设置了较高的阅读门槛，受众群体的扩充潜力比较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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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少儿科幻作品。少儿科幻是近年来国内童书市场上异军突起的一个新品类。尽管在作者群体上偶有交叉，但是少儿科幻与面向青年及成年读者群体原创科幻小说，无论是在形式还是内容上都存在着明显的差异，更加贴近少年儿童的阅读欣赏习惯，题材覆盖了超能力、外星人、人工智能、时间旅行、太空旅行、赛博空间等各种经典科幻类型。代表性作品有杨鹏的“校园三剑客”系列、马传思的《图根星球的四个故事》等。少儿科幻作品是当今中国科幻市场上的一支生力军，不仅为科幻产业培养了大量长期消费者，其本身无论是直接的销售收入，还是版权交易产生的溢价，都能够大量提供持续的现金流。从产业布局的角度上看，应该引起充分重视。

以上八种，是当前中国科幻产业发展的主要“基质”，其内涵性作用是不断为科幻产业的生产核心——科幻IP的创造提供“营养”和原料，外延性作用则是不断地延展科幻市场的边界，不断激发有效需求。当然，除了这八种“基质”，能够对科幻IP产生迭代性影响，还有来自科技前沿的新发现、新技术和新知识。因而，搭建科幻创作者与科技前沿领军人物的交流对话平台，或者鼓励科幻创作者兼而从事科学传播工作，都是有效促使高质量科幻IP产生的有效手段。

科幻产业本身具有轻资产属性，其核心资产是科幻创意者本身。科幻创意者的主要职能是通过能动的创造性活动（创意工作），产生具有可持续开发价值的科幻IP。但科幻创意者的养成是非常困难的，无法通过流水线式的职业训练，大量培养。而且，相比于可以计价的有型成本投入，培养科幻创意者需要付出更多的是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成品率”也较低。同时，如果不能实现科幻创意者的有效集聚，不能为其提供可持续的养成投资，那么作为科幻产业核心产品的科幻IP，就很难实现高质量的产出。而能够支撑起这种有效集聚和持续进行养成投资的资金流，只能来自于科幻产业发生横向联系的相关产业的产出。因而，科幻产业的最佳发展环境，就是具备多样化且成熟完善的产业群落，基础设施配套齐全，具备较为发达的科教体系和服务业（主要是能提供金融、法律、公关等高端服务），具有中心节点性质的特大型或超大型城市。而城市本身所具有的独特人文底蕴，将是本地科幻产业特色化发展的催化剂。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最能支撑和促进一座城市发展科幻产业的重要产业部门，有如下几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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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版业。科幻小说是科幻的基础形态，时至今日仍在整个科幻产业的价值链上占有基础地位。在当今移动互联时代，文学网站、手机APP、阅读类小程序已经发展成为与传统出版业并驾齐驱的新型出版业态。因此，要充分发挥科幻小说在科幻产业价值链中的基础性作用，就必须同时依靠线上线下“两手”：一手抓杂志、单行本等纸媒，另一手抓网络科幻小说的创作和推广。而同时具有传统出版业的优势资源和网络文学行业骨干企业的城市，将具有从科幻小说这条最短路径切入科幻产业发展的极大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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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影视业。科幻影视是科幻产业利润的重要来源。截止到2019年底，全球影视票房前十的影片中，有七部是科幻电影。而当代科幻影视对视觉效果的极致追求，始终引领着影视业的技术进步和工业化、标准化。因此，要让科幻产业在一个城市生根，需要当地有较为发达的影视产业、尤其是需要相关的从业者有强烈的技术追求和国际化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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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动漫业。放眼世界，美国和日本既是科幻产业大国，也是动漫产业大国。这绝非偶然。科幻题材由于天然具有的“幻想性”特征，与动漫艺术具有极强的适配性。当然，广义上的动漫产业，还包括电子游戏，即ACG产业。相比于科幻影视，由科幻IP转化为漫画、动画及电子游戏产品，具有前提投入低、回报周期短、可扩展性强（漫画改编真人影视、游戏改编真人影视）等优势。目前，中国的动漫产业经过了20年的发展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尤其是在三维动画领域，已经出现了《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等一流作品，在技术上层面上已经完全具备支持高品质科幻动漫制作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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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旅游业。对于一个城市而言，旅游业既能吸纳大量的就业人口，带动关联产业发展，同时能提升城市的美誉度和吸引力。旅游业对科幻产业的支撑，首先体现在对科幻创意者访问与驻留的吸引力及便捷性。其次，是对于主题性旅游资源开发的需求。其典型代表就是美国迪士尼乐园、环球影城。再次，是基于科幻影视作品的城市观光旅游线路设计。如纽约、伦敦、香港等经常出现在科幻影视作品中的著名城市，都有旅行社开发的相关主题旅游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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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会展业。会展业是城市高端服务业的代表性行业之一，是现代社会高层次人流、物流、信息流最重要的汇聚形式。而从世界范围内看，作为科幻产业核心消费群体的科幻迷，具有远高于其他文化产业消费群体的聚集愿望。1939年，首届世界科幻大会在纽约举办，到2019年已经举办了77届，是目前全世界最具影响力的年度科幻盛会。在科幻影视领域，芝加哥国际动漫展览会（C2E2）近年来独领风骚，众多全球瞩目的科幻影视项目均把该展会作为宣传的主战场。在国内，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评选及颁奖嘉年华系列活动已经举办十届。而从2016年开始，由中国科学技术协会主办的中国科幻大会，也正在成为中国科幻的年度盛典。如果一所城市具有良好的会展业基础，就能为各种类型的科幻会展活动提供充分的发展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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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文创业。文创业有广义、狭义之分。这里所说的文创业专指开发、设计、生产、销售各种文化衍生品的行业。文创业对科幻产业的支撑主要体现在为科幻IP及其他科幻产品涉及生产各种衍生品。如，为电影《流浪地球》配套开发的各种主题模型玩具。在文创业成熟的国家，科幻IP纯利润的60%以上都是靠相关衍生品取得的。可见，要让充分发挥科幻产业的市场价值，文创业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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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教育培训业。科幻产业具有智力密集型的天然属性。要让科幻真正走向产业化，不能只依靠少数天赋型的自学成才的创作者，而是要从众多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才中优中选优，同时在科幻产业与其他产业发生横向联系的过程中，也需要大量专业人才作为中介。在美国，有为数众多的大学开设科幻相关课程，培养科幻专业方向的硕士、博士，同时有大量民间培训机构提供科幻专业的写作训练课程，从而为美国科幻产业的繁荣提供了基础。因此，要发展科幻产业，需要城市有较为发达的教育培训业，从而为科幻产业的发展提供持续性的高质量人力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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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地产业。对于大城市和特大城市而言，地产业都是具有广泛影响力的重要产业部门。随着城镇格局、消费结构、房地产发展阶段等内外因素的变化，传统的粗放型的城市地产业发展模式，已经难以为继，转型升级，寻求新的发展模式已经成为必然选择。其中，“地产+”模式已经开始成型。而通过“地产+科幻”的模式，地产业不仅可以通过模式创新支持当地科幻产业发展，也能为自身找到一条产业创新的路径。重庆合川于2019年底，建成重庆钓鱼城科幻中心，其主体建筑1700平方米，另有科幻艺术馆、未来小说工坊、科幻办公区、两个独立的科幻演讲大厅等配套及“未来实验室”、“世界科幻大师工坊”、“科幻电影大师课堂”等新型实验空间。可以说，通过搭建产业支撑平台，进而谋求通过催生科幻IP和创意人才，实现了从以房牟利向以房聚智的转变，为“地产+科幻”模式树立了典范。

三、赋能：

科幻产业促进城市经济转型升级的路径

科幻产业发展需要依托特大型或超大型的中心节点城市，而当今中国的特大型或超大型城市也需要借助科幻产业实现城市经济的转型升级。

与普通城市相比，特大型或超大型城市本身就是区域性乃至全国性的经济、文化中心和交通枢纽，拥有较为齐全的产业部门体系以及完善、成熟的产业结构。此类城市以往主要是通过要素驱动和比较优势驱动，实现城市经济社会的高速发展。然而，随着我国城市化率超过50%，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中国的城市化进程进入下半场。对于特大型或超大型城市而言，继续依靠要素驱动的成本陡增，边际效益逐渐显现。以往此类城市吸纳外来人口最重要的比较优势，也正随着城市内部人居环境的变化以及国内外同类城市的竞争而趋于消解。因此，特大型或超大型城市在当前形势下，必须以供给侧改革为主要着眼点，重新对自身的产业结构和产业布局进行调整，实现从要素驱动想创新驱动、从比较优势想竞争优势的转变。要实现这样的转变，发展科幻产业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科幻产业作为一种横向产业，并不需要大量要素投入，也不会挤占既有产业的发展空间和养分。相反，科幻产业能够通过“赋能”的方式，促进城市既有产业的创新力和竞争力，有效实现供给侧的转型升级。以影视、动漫产业为例，科幻作为一种全新的题材，需要成体系的概念设计以及剧本的支撑。而在这些方面，以往都是制约国内影视及动漫产业的短板所在，也是这些产业向工业化、标准化，获取国际竞争力的主要障碍。而科幻题材本身的“高概念”属性，将倒逼相关行业补齐这些短板，而这个补齐短板的过程，实际上就给了科幻产业相应的发展空间。

当前，在国内发展科幻产业，有如下一些有利条件：⑴国外有成熟的产业发展经验，可以充分吸收借鉴。⑵国内科幻消费市场潜力巨大，而作为文化产品，科幻类的“文化折扣”低，有利于低成本开拓国际市场。⑶适应青年一代的消费需求，有利于培养具有竞争力的新文化品牌。⑷借助5G、大数据、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新技术，能够促进科幻产业发展出新业态，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弯道超车。⑸随着我国高等教育的普及，科技人口的数量与日俱增，发展科幻产业既满足了他们的文化需求，也有利于在全社会形成“崇尚理性、尊重科学”的文化氛围。

要把科幻产业的发展需求和有利的发展条件转化为切实的产业优势，还需要从以下几个发展途径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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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创建综合性的科幻产业发展平台。发展科幻产业对一个城市来说，是一项具有战略性的举措，必需立足于未来城市产业发展的战略高度加以统筹规划，否则将难以真正见到成效。而要把这种战略落到实处，则需要建立一个综合性的科幻产业发展平台。目前，在国内，类似的科幻产业平台大体上有三种模式：⑴科幻世界模式，其核心是依托科幻期刊、科幻图书为基本载体，兼顾引进和原创，依托“银河奖”扩大影响力，借助地方政府政策扶持，参与打造成都“中国科幻城”。⑵重庆钓鱼城科幻中心模式，这一模式可以看作是“作家村”的升级版，通过构建专业性的科幻主体空间，将科幻教育、科幻创作、科幻交流、科幻展览展示等多种功能融为一体，实现品牌化运营，构建科幻产业发展孵化器和聚能器。（3）华语科幻星云奖模式，其实质是类似“奥斯卡”奖同的业公会模式，通过奖项的评选与颁发，将全国的科幻从业者聚集起来，并搭建起与其他产业的互动平台。事实上，以上三种模式，并非相互独立，完全可以实现有效融合。理想的科幻产业平台应该有一定的产业实体支撑，比如书报刊或新媒体平台。在此基础上，创办相关的奖项，主旨是选拔优秀的科幻创意人才和创作者。再通过基金项目，为这些创意者和创作者提供后续的创作支持。同时，通过定期举办各种专题活动，实现行业内部的人员交流、智力激荡，并与其他产业的交流合作提供有效支持，同时还应该兼顾国际交流与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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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大量引进科幻创意人才，实现智力富集。科幻产业本质上具有创意产业的属性，其产业驱动力来自于大量高素质的科幻创意专业人才。这类人才放眼全世界都是及其稀缺的。因此，要发展科幻产业，首先就要从全国、乃至全世界大力吸引优秀的科幻创意人才。而实现这个目标，一方面需要从地方政府层面完善相应的人才引进政策，另一方面则要依托于科幻产业发展平台的运作。在人才引进的过程中，也要注重创新体制机制，对不同类型的产业人才，采取不同的吸引策略。重点放在智力引进和有效运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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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建立和完善专业人才教育体系，实现专业人才保值增值。科幻产业是典型的智力密集型产业。科幻创作与科幻研究、科幻教育具有同等重要的作用。因而，在高等院校建立科幻研究中心，开设科幻专业课程，招收科幻专业硕士、博士研究生。在基础教育领域，可以考虑开设“科幻小课堂”，鼓励中小学开发科幻相关的校本课程。而针对科幻创意人才及科幻创作者的养成，则可以依托产业发展平台及校外教育培训机构，通过提供相关的职业训练课程来实现。当然，相关的职业训练课程也可以跟优秀人才选拔机制相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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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建立创投和产业协作机制。科幻产业作为一种横向产业。他要实现对其他产业的赋能，就需要建立一系列的联接机制。而创投则是实现这种联接机制的有效途径。地方政府一方面可以在既有的相关产业扶持基金中拿出一部分作为种子基金，另一方面则可以从政策层面鼓励民间资本参与相关的创投项目。针对能够借由科幻产业赋能而产生新产品、新品牌、新业态的相关产业，地方政府也应该通过政策、经济、荣誉等多种手段，积极鼓励具体的行业、企业，与科幻产业实现对接与协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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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建立健全科技顾问体系与科普、科幻联动发展机制。从科幻本身发展历史来看，科学技术的进步，尤其是来自科技发展前沿的种种新发展、新观点、新问题，始终是激发科幻创意产生的第一推动力。因此，有必要建立科学工作者与科幻创意者之间的交流沟通机制，既科幻产业的科技顾问体系。一方面，科幻创意者可以从科学研究的前沿领域获得创作灵感，另一方面科学工作者也可以在科幻创意活动中充当顾问，使科幻创意活动增加更多的“科技”含量。而这个过程本身，也是一种高端的科学传播。在中国的现实国情下，这种机制的建立，也有助于科普与科幻的联动发展，有效地推动科普和科幻的共同发展。

作者简介：刘健

天津艺术职业学院副教授；中国科幻研究中心特聘专家，主要研究方向：科幻文学创作与评论

原文刊载于《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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