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青春的足迹

(二)
当年的“龙津桥”现在改成了“侗家风雨桥”。桥上有了一座座拱角飞檐,雕梁画栋的侗家阁楼,真的是比过去漂亮多了。
我在桥上漫步着,趴在栏杆上出神地看着悠然东逝的清清舞水,回想着当年我和修铁路的小伙伴们趴在石栏上看落日,聊大天,满怀激情地憧憬未来的情景,就像是在回忆昨天的事情。
心中几分感叹,亦有几分失落。
芷江机场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当年是绿草茵茵,一片辽阔的绿色。由于废弃的年代久远,连用卵石铺成的土跑道上都长满了野草。
而现在,现代化的候机大楼巍然耸立,一条笔直宽广的跑道伸向遥远的天边。
这里还开通了飞长沙、广州和北京的航班。从这里出发,可以方便地抵达天南海北。
辽阔的神州大地,被浓缩到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
原机场塔台的旁边,建起了一座仿西式建筑风格的“飞虎队纪念馆”。
馆里琳琅满目地挂满了当年前来援华作战的美军飞行员的照片。
而“飞虎将军”陈纳德的巨幅照片就被放置在最前面的醒目位置上。

照片中的飞虎将军潇洒地留着分头,穿着小翻领的美军夹克,系着比军衬衣颜色略深色的领带,目光冷峻,神情威严,抿着的嘴角似笑非笑,仿佛在向川流不息的前来瞻仰和谒拜的人们诉说当年那场血雨腥风,惨烈无比的战争。
陈列的内容很丰富,除了文字照片,还有许多实物。
有几处还设计了使用现代化声光电手段来模拟展示当年激烈战斗的场面。
只见火光闪闪、硝烟滚滚,飞机的轰鸣声,俯冲时的怪叫声,“哒哒哒”的机枪扫射和震耳欲聋的炸弹爆炸声,让人血脉贲张,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还有几个当年修建机场时使用的大石头碾子,由于有一人多高,几吨之重,只好摆放在纪念馆外面的草坪上。
我情不自禁地走到大石碾子跟前,抚摸着它那被岁月的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的粗糙的表面,心中思绪万千。三十多年前,我也曾多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抚摸过它。

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候,日军封锁了出海口和所有的通道。已退至最后防线云贵川的国民政府几乎被扼杀。
为了获取盟军的援助,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国民政府修建了滇缅公路、印缅公路。在国内则修建了川滇、川黔、川湘、川陕几条公路。
还修建了几个野战机场。芷江机场就是几个重点项目中的重中之重。
由于青壮男性都从军了,修机场的主力军竟然是本地和周边二十余个县的汉族和少数民族的妇女、老人和儿童。
当时,劳累、疾病的折磨,加上敌机的轰炸,使大批大批的老人儿童和妇女悲惨地死去。
很难想象,当时中国的命运,竟是担在一些如此弱势的人群的瘦弱的肩上的!
在受降坊,我双手合十,默默地祭拜了为中华民族的最后生存而浴血奋战,最终洒尽了热血的革命先烈们。

望着牌坊眉额上蒋中正先生亲笔撰写的“震古烁今”四个雄浑苍劲的大字,想起自1840年近二百年的历史中,中华民族在抵御外侮的历次战争中,这座牌坊竟然是唯一一座真正具有胜利意义的牌坊,不由得感慨万千。
牌坊后面是由苍松翠柏环绕的一长排简易的木质小平房。
这里是当年美军飞行员的俱乐部,也是当年中美和日本草签投降协议的地方。
这些小平房,里面狭小而黑暗,陈旧的、已近腐朽的木地板在脚下吱吱作响,还有那些看上去比现在农民家里还要简陋低档的桌椅,使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和当年那重大的事件、那宏大的洽降场面,那么多重要人物和高级将领联系起来。
就这些,我们现在一个村的办公设施也比它漂亮得多!
我想到,从二十世纪的四十年代初,到日本战败投降,世界上许多大国的元首和军事统帅的目光都经常在作战地图上关注着这座小城。
作为盟军在远东地区最大的军事基地,中国陆军总部的所在地,中国国民政府抵抗日本侵略军的前线指挥部和大本营,这个小小的地方竟然屯兵三、四十万,成为了二战中抗日战场上最坚固的战斗堡垒。

何应钦在这里组织了一次惨烈的战役、对骄横的日寇发起了一场成功的反击。
“湘西会战”与平型关、昆仑关、长沙保卫战等战役成为了二战史上著名的战例。足以名垂青史,令炎黄子孙骄傲。
日军杀红了眼睛,恨不能把芷江从地图上抹掉。
而却又不得不一次次在芷江周边横尸遍野,最终也无法越雷池半步。
它策划了所谓“芷江攻略战”,却使八万余精锐“皇军”差一点全军覆没。最终以三万多人死伤,五百多人被俘的战果铸成了侵华战争中最大的败绩。

一九四五年那个萧杀的秋天,在血雨腥风中苦撑苦熬了十四个年头的中国人终于摘到了那枚苦涩的胜利之果。
日本侵略军在中国的最高统帅岗村宁次派特使今井武夫向蒋委员长派出的代表何应钦将军毕恭毕敬地缴出了日军在华兵力配备图。
用那只沾满了中国人民鲜血的手,签署了“大日本海军、陆军、空军缴械投降备忘录”,在投降书上颤抖着写上了自己罪恶的名字。

投降签字仪式就是在这一排极其简陋的木质小平房里举行。
事过多年,前来这里瞻仰的人很难想象当年举行受降仪式时的情景。
经过多年殊死搏杀的中日双方,在事关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正义与邪恶两大阵营胜负的庄严仪式上,他们当时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和表情呢?
看着这些破旧的小平房,这些简陋的桌椅,我尽管想象力丰富,尽管绞尽了脑汁,也很难想象。真的。

后来看了一些资料,了解了一些鲜为人知的有趣的细节。
1945年8月15日那天,芷江机场第五大队(中美混合飞行团)的一个姓周的年轻中尉飞行员驾驶一架当时颇为先进的P—51型野马式战斗机起飞,单枪匹马去邵阳执行侦查兼轰炸任务。
只不过一袋烟的功夫,飞机就到了。
当飞临宝庆古城的上空时,周中尉奇怪地发现,日军既没有起飞战斗机来截击,也没有用密集的高射炮火来“迎接”,而是一片死寂。
没有飞机起飞还好理解,因为日军在太平洋战争的对美作战中把作战飞机都耗光了,只好把对华作战的数量有限的飞机悉数调往太平洋战场。所以日军的邵阳机场已经几乎没有飞机了。而高射火力“一言不发”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周中尉麻着胆子驾机俯冲,机腹都快要擦着树梢了。
当飞过大祥坪操场时,他看见数千日军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盘腿席地而坐。
更使中尉奇怪的是,平时只要看见中国的飞机,日军都要狼奔冢突,东躲西藏,惊慌失措地对空射击。
而此刻他们都耷拉着脑袋,连头都不抬一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
中尉大为惊奇,但又弄不清其中的奥秘。这明明是在打仗啊,日本鬼子怎么都像傻了一样?
他也不敢造次,既不敢投弹也不敢扫射,拉起机头就返航了。
倒是在芷江机场降落时,稀里糊涂的周中尉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当他打开座舱盖的时候,突然四周响起了像爆豆子一样的枪声!既有步枪手枪冲锋枪的,也有轻重机枪的。
机场上所有的人,不管是中国军人还是美国军人,只要是手中有枪的,都在拼命地对着天空开火!那枪声真是震耳欲聋、排山倒海!
已经糊涂得不能再糊涂的周中尉一打听,原来是日本投降了!于是他也从腰里拔出手枪朝着空中一番狂射,直到打光了身上所有的子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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