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憨  儿

              

文/牛双成

        老憨儿是我老家的一个远房大叔。儿时的记忆中，我一直称呼他“老憨儿叔”。其实人家是有大名的，但大家都叫他“老憨儿”，当面也这样叫，只不过按辈分称他“老憨儿叔″、“老憨儿哥″，即便，直接叫“老憨儿”，他也爽快答应，没有丝毫的不情愿。

        老憨儿其实不憨、不傻，只不过长着一副忠厚相，年轻时剃个光头，平时穿衣服不太讲究，脾气又好，待人忠厚实在，农业大集体时，他干活不怕脏，不怕累，任劳任怨，处处拣重活干，深得村民们的一致好评。

        老憨儿是个苦命人，从小父母双亡，当时他才八岁，姐姐十四岁，他是姐姐带大的。五十年代艰苦 的日子，姐弟俩靠生产大队微薄资助、亲戚邻居好心相助，艰难的日子才慢慢挺了过来。等到姐弟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因为家庭困难，老憨儿娶不上媳妇，贤惠善良的姐姐，为了弟弟，又以当时农村最卑微的婚姻方式一一换亲，让老憨儿组建了家庭。苦日子长大的孩子，有一副铁板身子和吃苦耐劳的好品质。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到了秋收之后，种罢麦子，农活便闲置了，这个时间，一些农户便开始修建房屋。老憨儿不是瓦匠，不会垒砖砌墙，也不会木工，他只能当小工，干些和灰、和泥，搬砖等重体力活。

        每天，老憨儿总是头一个来到工地，比别人要早半个小时。来了，他先把周围的砖头碎块堆放在一边，把碍手碍脚的棍棍棒棒放置在一起，清除“脚手”板子上昨天滴下的灰泥，把“脚手”往上提一提，把架木上的绳子紧一紧，扫扫地，然后，挑两担水来，先用铁锹、钯子和灰、和泥。接着，再把砖头摆放在架木上。忙碌了一阵子，伙计们也来上工了。傍晚收工时，他总是最后一个走。他要绕工地周围看看，把工具摆放好，收拾完毕，才和主人家打招呼离去。

        在工地上干小工，工头和其它师傅们看他一人顶上几个人的活儿，提出要给他涨工资。可老憨儿坚持不要，他说:“我干的是小工活，干什么活，拿什么钱。”

        老憨儿能吃苦是出了名的。七十年代初，农村吃的烧的都成问题。秋末农闲时，为了解决烧的问题，一些青壮劳力，组织去平顶山拉煤，一是解决烧的，二是也可换点零花钱。平顶山离老家有四百多里，一路上，他们拉着板车，风餐露宿，啃着自带的干粮，喝着凉水。尤其是回家的路上，一车煤有两千斤左右，一路要翻过几个山沟，山高坡陡，异常艰难。当地人在陡坡地段有毛驴服务，但是要收费的。拉上坡要伍角钱，很多人都愿意花这个钱，省点气力。可老憨儿家庭经济困难，他舍不得那伍角钱。他一个人在陡坡上，拉着两千斤重的煤车，头伸得几乎碰着地，绕来绕去，竭尽全力，盘旋而上，快到坡顶时，拉车的绳带突然断了，老憨儿一头栽到地上，车子顺着斜坡向下滑，情急时分，同路人飞奔过来帮忙，稳住车子，才没出大事。可老憨儿额头摔破，满脸是血，他也只是擦擦伤口，稍作休息，又继续赶路。同路人无不敬佩老憨儿的耐力、毅力，以当年拉货的“卡斯车”为名，给他起绰号叫“卡斯”，自此，老憨儿又多了个别名。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老憨儿四岁的儿子有病，在村、镇医院看，不见好转。为了孩子，他决定带他去南阳中心医院看。南阳离老家将近一百里地，到油田坐车需要三元钱，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可他家庭经济困难，为了省钱，他让孩子骑在脖子上，我们老家叫“拱架脖”。夜里不知啥时间，趁着月光，他徒步让儿子“拱架脖”去南阳，到医院时，正赶上医生们刚上班。医生问明了情况，又得知他徒步从唐河农村带孩子来南阳看病，非常吃惊、感动。医生细心给孩子做了检查，包了药，老憨儿依然让孩子“拱架脖”回家。到家中已是深更半夜。一天时间，让孩子“拱架脖”，徒步来回二百里地，真的令人难以置信，老憨儿的意志有多么顽强，是个多么强硬的汉子！老家人知道后，无不敬佩，啧啧称赞。几十年过去了，这段佳话一直在家乡传颂。

        老憨儿还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八十年代初，他在唐河附近工地干活，一天中午，他和同村几个老乡到河中洗澡，同去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河水很急，那孩子一不小心，被急流冲走，见此景，他奋不顾身游了很远相救，当他抓到孩子手时，一边推，一边用力拽，最终把那孩子拖上岸。还好，那孩子只是喝了几口水，坐在岸上吐了一阵子，无大碍。回到家，孩子给家人讲了老憨儿救人的事，家人很受感动，带上礼物和钱前来感谢，被老憨儿婉言谢绝。后来大队支书知道了此事，又上报到公社，公社团委给他颁发了《见义勇为》荣誉证书，号召广大青年向他学习。

       老憨儿是我一向敬佩的人，他坚毅的性格、富有传奇的一生深深地吸引着我。写这篇文章之前，我专门回了趟老家，看看晚年的老憨儿叔。年届八十的他，身体还算硬朗，只不过年轻时吃苦太多，明显驼背，走路略显蹒跚。他说，儿孙们都很孝顺，生活很幸福，赶上好日子了，让我别牵挂他。

        走出老憨儿叔的家，此时，夕阳西下，他站在晚霞染红的门口，向我招手微笑。我默默向这位饱经沧桑，一生命运坎坷的老人，送去最深情地祝福:健康长寿，幸福平安！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