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第1116期

诗经故里文化传媒总第2197期

作家简介

铁裕，云南人。笔名:一荒玄，系《散文悦读》专栏作者，《作家前线》、《世界作家》、《霖阅诗刊》等多个平台的特邀作家。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鹤壁文艺》、《文苑》、《乌蒙山》、《中国青年报》、《作家驿站》、《作家前线》、《世界作家》、《世界作家园林》《网易》、《凤凰新闻》、《首都文学》、《作家》、《江西作家文坛》、《湖南写作》、《当代作家联盟》、《中国人民诗刊》及各文学公众号发过诗、文二千余篇、首。

八仙营的挽歌

铁裕

       昔日，我的故乡八仙营几乎家家户户都喂牛喂羊，哪怕是光棍汉奶一口，再穷，也七拼八凑，东借西赊，硬是买了一头母牛来喂着。

       那时，虽然人们对牛比较爱护，但却没有哪家把牛当人看，总认为牛是畜牲，没法和人相比。

       牛不能和人平起平坐，同吃同眠;

       牛不能和人共商大事，平分秋色;

       牛不能像人讨亲嫁女，操办婚事;

       牛不能去学校里读书，学习文化。

      因此，八仙营的人在为它们搭圈棚时，也就搭得十分简陋、粗糙。一般是先用泥巴或者土基、石块砌起不太高的墙来，再砍几棵松树和柳树剥去枝条，皮也不剥，就横放在墙头。然后割来稻草、苦蒿铺在房顶上，用几根棕绳拴住就算完事了。对墙也不夯实，对裂缝也不弥补，就连稻草也不铺放整齐。反正是牛住的，何苦多费劲呢？

       村落里的滚刀肉说:“老子都是住毬在泥巴房里，，睡在草板上，难道还要盖砖房给牛住？它又不是我家老祖宗”。想来也是，牛怎么可能和人相比呢？

       八仙营的人之所以喂牛的人多，是因为牛最实惠、最憨厚、最直爽，也最好喂养、最好使用、最好驯服。

       喂牛的三大好处是:

       一是能耕地，不出工钱；

       二是能拉车，不加汽油；

       三是可宰吃，滋补身体。

       还有，牛被宰后，除了将肉卖了赚钱，就连那张皮子也能卖好几百块钱。人们总是把很多希望都寄托在牛身上，比如姑娘的嫁妆、娃儿的学费、添置家俱、衣物，购买柴米油盐酱醋茶，就连老爷子们的送终，也都拜托给牛了。

      牛大概知道它们身负的重托，不知它们最终的结局。要不然，它们肯定会举行罢工、示威、游行，或是进行上访，最起码也会消极怠工，或是写诗发牢骚，写文骂娘。

       应该说，牛是所有牲畜中命运最悲惨的。它们除了任劳任怨的服苦役外，仅要几捆草料就能填饱肚皮，几乎也无他求，更无甚么奢望、梦想，也没有想着买奔驰、宝马，没有想着为买一套住房去贷款，更没有想着谋得一官半职，在村人面前摆摆架子，威风威风。

       村里人喂牛大多喜欢用苞谷秆，因为这种草就像干粮一样耐嚼，也忍耐饿，而且家家都有。当然，除了苞谷秆外，牛还能吃到少量的青草、洋芋皮、生瓜皮、枯黄的白菜叶等“杂粮”。

       村落里用饲料喂牛的人家很少，但不管喂好喂差，牛命还是牛命，都不如人命，更要受命于人。牛们默默的忍受着鞭打、责骂，年复一年的劳作着。

      也许，牛们没有过多的去思虑未卜的前途;

      也许，牛们谁没有去想儿女的未来与命运;

      也许，牛们也没有去想着为自己争取自由;

      也许，牛们没有为多舛的命运写篇回忆录。

       它们只要一回到圈中，将一天的劳累放下，将被骂的屈辱抛弃，兴奋了还会长哞几声。若遇到下雨、刮风，雨水从棚顶上淅沥沥的滴落而下，牛们则欢快的沐浴着天上的甘泉，或是津津有味的倾听着这盈盈天籁。

       到了年关，不知有多少条牛要挨刀被宰。当牛被拉出圈时，还仰头看着广袤的苍天、黛青的山野发出亢奋的哞声。

       它们以为这是慈悲的主人，让它们沐浴一番温暖的阳光;

       它们以为是仁慈的主人让它们在阳光下尽情的谈情与说爱；

       它们以为这是宽厚的主人让它们多看看这个古老的村落;

       它们以为这是善良的主人让它们多阅读一下村落的历史;

       它们以为这是宽厚的主人让它们能够知道一点风土人情；

       它们认为这是博学的主人让它们多学一点八仙营的历史。

      牛们都在猜想着:也许，主人要在这具有数百年沧桑岁月的老板壁房前，为它们讲授人世间的人伦大爱、大慈大悲。

       牛们相互谈论着、嘻笑着。它们以为，上苍以某种特殊的方式让人拥有了宽阔的胸怀和仁慈，要人类坚持和平共处的五项原则。因此，它们将要迎接一个牛的大光阴的到来，迎接一个牛的新纪元的开始。

       然而，当它们看到人提着绳索、刀子向它们走来时，才知道:此生休矣！这就是牛的宿命、牛的悲剧。

      牛消极地认为:只能如此了，谁叫自己是牛呢？平常温顺俯首的牛在死亡来临之际，开始了反抗、挣扎，可一切都晚了。

      晚得连多余的话，都没有机会讲；

      晚得就连个遗嘱，也来不及去写；

      甚至晚得与亲属，连面也见不到。

       为了防止牛在行刑时的反抗，因此，在宰牛时需要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才能将牛捆翻。

      人们先将牛的前腿捆住，然后套住后腿，在用力拉，牛就跪了下去。这时，牛的双眼噙着泪水，发出撕心裂肺的长哞，它对这个充满苦难、纷攘的世界彻底绝望了。

       那粗犷而深沉、凄凉而悲哀的哞叫声传荡在村落、田野；

       那悲怆而哀怨、绝望而无奈的哞叫散传荡在大山、苍天。

       仿佛在说:冤呵，苍天，我冤呵！可任凭牛凄凄然、一声声的喊冤、叫屈，苍天漠漠，以冷眼相视，无动于衷。

      那声声长哞，就是牛的挽歌，就是牛的绝唱。在生命行之将结束的时候，辛苦了一生的牛们，以此而吟咏自己的不幸和冤屈，以此控诉世情的险恶、人情的淡漠、世态的炎凉。

       可是，这一头牛的挽歌还未唱完，另一头牛的挽歌又开始了。

       八仙营这个古老的村落，年年岁岁充满着杀机，充满着血腥恐怖。

       我一听到牛那悲壮、哀伤的挽歌，心灵就颤栗着。

       我曾想远远逃离这个危机四伏的村落；

       我曾经想幻想着为这些不幸的牛们逃跑；

       我曾经企盼着这些牛们能够结伴集体逃跑。

       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几乎整个地球上，都有人类的踪迹，都有那贪婪的目光注视着它们；都有那一张张馋嘴，张着血盆大口在等待着吃它们。

       后来，村落里有了拖拉机、农用车等生产农具后，牛的利用价值在一天天失去，被宰的系数也在增大。再后来，牛就被宰得所剩无几了。

       为了营养自己，使自己有足够的力气和智慧统治鸡鹅鸭，猫兔狗。人们就喂起了鸡鸭鹅兔之类的家禽。可这些不会拉车不会耕地的家禽们，同样也逃脱不了它们的宿命。

      在它们被绑赴刑场时，也高唱着悲哀的挽歌。虽然没有牛的挽歌嘹亮，但也是悲戚戚、感天动地的。

       我看到人们宰牛时，听到了挽歌；

       我看到宰鸡鸭鹅时，听到了挽歌；

       我甚至看到人们在割草砍树时，也听到了挽歌。

      谁说草木无情？谁说草木没有生命？当你举起斧子、挥起镰刀时，草们也在唱挽歌。

      那是更深遂、清丽、凄怨的挽歌。在我看来，一条牛、一只鸡、甚至一棵树、一株草的消逝，对于这个村落这个世界来说，都是一种缺憾。

       我多么渴少八仙营这个古老的村落，不再唱挽歌，而是唱起万物的欢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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