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三、三百二,不是二百八么。咋可成咧三百二咧?”寇德柱睁个牛铃大的眼窝问道,好像有些不相信他的耳朵。
“就是的叔,今年可涨咧四十。”队长张德猛说道,“喔是一回事么叔,你交得多咧到时儿可报得多么。你说对着么叔?”
“对、对,城门楼子对戏楼呢对!”德柱老汉喊道,“都交咧十几年咧,俺倒看过几回病嘛报过几回钱吗?弄俩钱都交咧喔咧!”
“好俺叔呢,你没看过病没报过钱喔是好事么。难道你还盼着得上一回病等着人家报呢,得撒?”队长张德猛说道。
“我不得病、他也不报钱,那我交喔是疯咧嘛瓜咧嘛?”寇老汉说。
“哎吆,叔,你咋这然的来。”德猛说道,“本来合疗就是以防万一呢么。只要你交上,一旦有个病呀灾呀的,它就能给你减轻负担么。”
“减轻啥呢嘛?我看喔纯粹是坑人呢!开始是十块钱,后来就是二十三十。十块十块的涨人还能受了,心想喔钱撂沟就撂沟去了,人也不心疼,全当是拿钱消灾呢。再后来一年一年成几十几十着涨呢。”说着老汉的脸都抽开了。
“好叔呢,你甭着气,你要知道,国家这政策好着呢。”队长张德猛说道,“你想你得个头疼脑热的小病花个几十几百还不觉起。一旦你进一回院再花个成千上万的,那你看挨得起吗?,这会儿合疗不就派上用场了。国家就会给你把多一半子免了,那你说划来划不来呢叔?”
寇老汉瞥了一眼德猛后掏出旱烟袋装了一锅子烟点着,吧嗒了两口这话匣子又开了:“娃呀,你少给我算账讲道理。给你明说呢,我老汉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长。”老汉又点了一回灭了火的烟锅子继续嘟囔着。
“你的不停的咋这样儿涨,人就想交一个算一个都不行,还非得以家庭整体为单位,连才要个娃都算呢。再加上每年还要交喔啥养老,一个人又是几百。你想俺个庄稼汉,一年到头能弄几个钱吗?屋里劳力多咧还罢咧,像俺这挣钱人少花钱人多的家家儿,一年光这三打五除二就把好几千块钱塞进去咧。你说俺这日子还过吗不过?还甭算平时喔油盐酱醋、搭碾上磨、谁屋过个红白喜事、天阴下雨、谁再有个伤凉冒风头疼脑热、逢年过节,这些既耽搁功夫还要花钱的事,一反一正下来也不少开销呢。你的倒好,吃咧灯草说咧个轻巧。喔牛犊子跟骡驹子能跑到一搭不?”
“哈哈哈,好叔呢,你还说你没瓜。不管合疗也好,养老也罢,这又不是我定下的。我是见你不会在手机上交,才通知你拿现钱在大队部交呢。再个这钱又不是给我交呢,你跟我倒有急的啥呢吗叔?”
队长笑了笑继续说道,“叔,你说的喔倒也是实情。不过啥事咱都要往长远想呢。总的来说,人家这政策还是好着呢。你想国家制定和推行这些政策还不是为了解决大家看病难的问题、也叫大家老有所依老有所养么。咱这会儿受个紧,以后就可能宽展咧么。再个喔一碗水你真能端平吗?端不平,十个指头都有个长短呢么。总不能给一家定一个政策吧?”
“叔不是怨,叔跟你个人既没仇又没怨的。我意思就是说国家给农民的负担确实是太重了。”寇老汉说道,“事实,这些年农民挣钱的门路比那几年多咧。但总体说来,指望农民下苦挣的喔几个血汗钱,根本就招不住抡打么。你拿眼窝也盯着呢么,咱呢自成个家,没两年就添个娃,既要养老,又要管小。趁着大人还能帮衬,一家人抠掐摸掐省吃俭用的赶紧先给自己拾掇个窝巢,下来就得供给娃上学。现在这供娃上学可不像俺那会儿,搞着混着就把娃供出来咧。娃把书念成了的按说就能松口气咧,但图娃工作开咧也就该娶媳妇儿咧。现在这女娃动不动都是要车房呢可要车呢。喔车还倒罢咧,十万的二十万的都能将就。但喔一套房图买到手,你再将就再搞着装修一哈,也不得个大几十万成百万的。指望你给人家笑一哈就能住进去吗?紧跟着结个婚,甭说办婚礼踩踏,光这彩礼钱都得你好几年拨拉呢。那不管咋说,叫人听起咱娃总算是出息咧,也给咱光宗耀祖咧。尽管年年得给人家还房贷嘛车贷,同样还得受紧,但咱娃总算是脱离咧农业行道咧呀。”
寇老汉又压了一锅子烟点着接着说道:“娃呀,既然咱爷儿俩今儿把话撵到这儿咧,你也就甭嫌你叔啰嗦。咱可说娃再把书没念成的熬煎。你说喔再不是个念书的料,你还得照样操心给喔盖房呀娶媳妇呀。不过就是可跟咱一样没出息,就形成恶性循环咧,一年下来挣不了几个钱。就喔也比把书念成的娃少花不了多钱。那你还把喔咋呀?喔苦瓜蔓蔓儿啥会能结个甜瓜出来?只要喔不偷不逮、不嫖不赌、不学狗把骨头往外噙喔都是好娃么,你还不得帮喔成家过日子么。你这儿给我说,咱这农民到底啥时候才能熬到头呀?究竟啥时儿才能过上像电视里头说的喔幸福日子吗?就这还是拿一个娃来说呢,如果谁家人丁旺再要哈俩光葫芦儿你再看,不叫他谁脱上三层皮那才叫怪呢。”
“哈哈哈,俺叔一套儿的好说词。”队长张德猛说道,“你说的喔也都是现实,我也能理解,因为我跟你一样,咱都是农民么,都感同身受么。但咱再说个良心话叔,咋说现在这光景都比前几十年强吧?想那会儿咱的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要用的也没个用的,屋里倒有啥呢嘛?照俺叔你今儿说的这一河滩,好像咱比电影里头喔杨白劳还可怜。”
张德猛掏出一支磨砂猴递给寇德柱老汉:“叔,抽个这,就你的话,咱爷儿俩今儿就好好谝!”
“我不抽你喔,没一点儿劲还烧不腾腾的。”寇老汉说道,“你说你的,我听着呢。”
德猛把烟点着接着说道,“你也承认,现在比那会儿确实强得多咧,成天吃的白米细面,也能穿起绫罗绸缎,屋里既有空调冰箱,照样还有手机彩电。这样机那样器,叔你高兴咧还能吼他一段儿秦腔戏。你说这日子比不上他美国咧还能比不上他意大利?”
“哈哈哈哈,你甭说咧甭说咧,俺瓜侄儿这一张嘴我算是服咧,简直能把喔巴哥儿给说下树。那会儿你没去当个司仪确实是把你这人才都委窝咧。”寇老汉笑地连气都拔不上来得咧。
“我是实话实说呢叔。”张德猛接着说道,“叔你没想这是为啥来,就是因为国家现在好咧么,咱农民不管多少也有门路能挣来几个钱咧么,不但连千百年流传下来喔种地纳粮都推翻咧,还给农民倒贴钱呢么。国家国家,国跟家一个道理么。那会儿你可怜没门路挣钱,娃们想吃个好的穿个好的,把你可怜的都拿不出来。即就勉强从肋子缝挤个子儿出来,都心疼的不得了。现在光景咋都比那会儿强到阿达去咧。手里随时多少都有俩零花钱呢,孙子今儿问你要个这,明儿问你要个喔,也没见你学喔啬皮不给娃买么,得撒!有馍谁也会咬马么。你也拿眼窝盯呢么,国跟咱这家一样,慢慢儿都会好起来的么。你也知道,喔一口能吃个大胖子不。你说对着么叔?”
“瓜侄儿你说对着呢。其实叔啥道理都知道。只是叔这心里总都觉得呀,咱这农民挣俩钱太不容易咧。只盼着国家富强,以后都甭受难怅就行咧。”寇老汉叹道,“不说咧瓜侄儿,我交,我交。”说着寇老汉叫老婆儿取了钱往大队部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