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盏蜡油灯

你见过的蜡油灯也许是玲珑精致、小巧可爱。
我记忆的这盏蜡油灯,没有任何值得欣赏的地方,它外表丑陋不堪,制作及其简单。但它却陪伴着我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那是1984年春季,15岁的我是棋坪中学初三的一名学生。我父母双亡,家庭极度贫困,好在有哥哥、姐姐,算是不会饿着、冻着,能读到初三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初三是中考的关键。那时,我懵懵懂懂,没有人告诉我要努力学习可以跃出“农门”,更没有能让我发奋的动力和助力,只能是听老师的话尽量多用功,效仿同学们尽量去完成学习任务。
那时学校的照明电很不靠谱,是本地大坪小水电站送来的,有一阵没一阵的,电压也不稳定,一会亮一会暗的,就如我这个孤儿的命运一样。晚自休学习全靠同学们自购蜡烛。
我苦逼得连学费都是“赖”着不交的人,学习资料也是老师们看我可怜装作不知道我没交钱而照发给我的,哪里有钱买蜡烛用呢?何况一个晚上一支,几个月下来不是小数目啊。
我只能在晚自休的时候“偷光”——就着邻桌同学的烛光看书作业,能学点是一点,估计因为没有凿壁的辛苦,也就不可能有古人匡衡那种好学和志向,只是想混到一个毕业证而已。每每这个时候,便会在同学的目光中自惭形秽,仿佛是随大家去河沙坝偷菜被人逮着一样。

一次,一位同学把用剩的大约一寸来长的一截蜡烛送给我,我感激中倍感温暖,也增加了一些自信,好像这截蜡烛将会照亮我未来的前程一样。为了让它多燃烧一会,我用一个火柴盒把这截蜡烛装着,这样蜡油不会流走,灯芯可以烧完全部蜡烛。
这个蜡油灯就是我伟大的发明创造,虽然仅仅一个火柴盒、一截一寸长的蜡烛而已。
那天晚上,我非常开心,终于有了自己的照明工具,不必再鬼鬼祟祟“偷光”了。我学得很用功,效率也非常高,至少交上去的作业不会是“鬼画桃符”歪歪扭扭了。
只是,一小截蜡烛又能用多久呢?在我长叹声中,烛油燃尽,随着烛光熄灭,一缕青烟升起,火柴盒里只留下还没有来得及烧完的一丝灯芯。
我的前程又回到了一片漆黑中。
下了晚自休,多数同学都已离开,教室里只剩下几个继续挑灯夜读的学哥学姐。
我环顾空荡的教室,忽明忽暗之下,能看到每张课桌上都是蜡烛燃烧后的痕迹,它们或是纽扣大的一块小疙瘩,或是流到桌沿边,像化学老师讲的某种物质的结晶,总之是无人注意无人理会毫无用处的蜡油。
我的眼睛一亮,万物皆有用啊!我自制的蜡油灯不正是需要它们作燃料吗?于是,我开始刮起了同学们课桌上残留的蜡油,一张桌一张桌刮过去,居然很快刮满了一火柴盒!
我的蜡油灯又重新亮了起来,而且一直亮到我中考结束。

回忆刮蜡油的过程,是那么紧张而兴奋,同学们不要了的蜡油让我变废为宝,照着苦逼的我开始向中考冲刺。因为我的语文功底较好,作文也算是强项,幼稚的我就有了一个梦想:做一名作家,能在明亮的灯下,写自己喜欢的文字。
早上来到教室的同学们发现课桌上已经干干净净,没有清理的蜡油残迹不见了,只有个别人会好奇的唠叨几句,多数人都没有在意他们桌上的废品已经进入我的蜡油灯。听着议论,我有些担心,真怕有不明就里的好事者深究,那样我肯定成为同学们的笑料;又有些得意:也许你们苦逼的穷同学在这盏蜡油灯照耀下从此前途光明。
让我坦然的是,我这个秘密到现在没有人提过。但我相信是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的。因为后来,我总是能在自己的课桌格里发现或长或短的蜡烛截子,甚至出现过一整块小拳头那么粗的蜡油疙瘩!
37年过去,我无法忘记那盏蜡油灯;无法忘记那滚烫滚烫的蜡油,在灯芯下滋滋地燃烧着;无法忘记那微弱的光亮,让我身体温暖、心里亮堂!

(叶学进,52岁,铜鼓人,江西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