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到深秋季节,生活在黑土地的人家就开始腌制酸菜。到了春节,全家人穿着新衣裳,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围在炕桌前吃上一顿猪肉酸菜炖粉条,再吃上一顿一咬直流油的猪肉酸菜水饺,是那么的幸福。在后来的岁月里,无论北方人走到哪里,酸菜的那种独一无二味道始终不能忘怀。
我的童年是在黑龙江的一个小镇上度过的,从记事开始,酸菜一直伴随着我。记忆中,在天气要进入冬季的时候,父母把长在地里的大白菜砍下来,用地排车一车一车拉回院子里,把菜芯抱得不太结实和抱得结实的(好的)分别挑出来放到两处,晒上两天。然后,把好的白菜放到菜窖里(在院子里挖个长宽深两米土坑耽上梁铺上玉米结压上土)准备过冬吃,把不太好的白菜淹成酸菜。
这一天,全家齐动员,一起腌酸菜。母亲带着一个长款黑色围裙,麻利地把事先准备好的大缸用清水刷洗干净,再在八印大铁锅里烧上一锅开水,哥哥们小跑着把准备好的大白菜洗干净,拿到母亲面前,母亲把洗好的大白菜在大锅里烫一下,再放到盛好干净凉水的大盆里过一下水,然后放到一个斜面桌子上控干水,哥哥们再把处理好的大白菜抱到父亲面前。父亲深深弯下腰,把一颗一颗的洗好烫好的大白菜仔细地摆放到大缸底,一层一层的往上摞,每一层中间再撒上一把大盐粒子。当摆到大半缸时,父亲会拿着一个干净的空麻袋铺到缸里摆放好的大白菜上,然后他自己跳到缸里,用双脚用力踩,只听到父亲的脚底下发出清脆的唰唰声,大半缸的大白菜下去了一大截。孩童的我看到父亲用力的样子,感到父亲是那么高大,那么的有力气,是天下最有力气的人。这样的力气活,哥哥们无论长多高,父亲也是不让他们做的,也许是父亲嫌他们力气不够大吧。就这样一层一层往上摞,再一次一次往下踩,一大堆白菜就都这样装进大缸里,最后,再摞上几颗做成囤子状,上面压上早已洗刷干净的大石头。过上几天,再倒上一桶凉水,待大缸上面的白菜都浸在水里,缸面上泛起一层白醭,酸菜就腌制完毕。
大约过上两个月,走进酸菜缸会闻到酸菜缸里发出的淡淡的酸味。母亲带着黑围裙会从缸里捞出两颗(如果到严冬母亲会用炉钩子把酸菜勾上来),放在菜板上,扒下一个酸菜帮,放到菜板上用菜刀从中间劈开,再切成横丝,装到盆里。母亲一层一层的扒,当扒到酸菜芯时,母亲会一刀切下二寸左右的芯头,然后喊着我的乳名把酸菜芯递给一旁玩耍的我,我拿到酸菜芯坐到炕沿上,撕下一片放到嘴里,然后细细地嚼着,那种凉凉的酸酸的味道让味蕾酣畅淋漓,这样的味道每次母亲切酸菜我都会独享。
然后,母亲把半盆的酸菜丝用水洗一下,用两只手攥出来,烧上大锅,把酸菜放锅里猛劲翻炒,放上切好的土豆条,再放上粉条和冷水。吃饭的时候,母亲把一盆酸菜粉条放到桌子中间,全家人(祖父在西屋吃小灶)美餐一顿。
春节前,家里会在街坊邻居的帮忙下杀上自己家喂的唯一一头土猪,父亲把干净的猪血接到一个干净盆子里,放到一边,等猪肉都处理好给邻居们都拿着分得的猪肉走了,父亲会才腾出手翻洗猪的大小肠,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再把猪血灌进去,扎好,用锅煮熟。母亲再炖酸菜时,就会把猪血肠切成片,和酸菜一块炖,那叫好吃。血肠面糊糊的,用舌头一挤就碎,而肠子却要嚼上一会儿,酸菜的味道更美了。
每逢这个时候,街坊邻居家也杀猪,父亲也会去帮忙,同时,杀猪的人家会叫着邻居所有的孩子们都到他们家里,去吃猪肉酸菜炖粉条。大人们忙乎完后,聚到一个桌子上吃饭,而我们小孩会分到好多个家的房子里,每个房子的炕上都放着一个炕桌,我们光着脚丫站在热乎乎的炕上等着开饭。好一大会儿,大人们会端着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猪肉酸菜血肠炖粉条放在炕桌上,小孩子们迅速围在桌子前,用准备好的筷子大口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因为平时很少吃到肉,只有杀过年猪时才可以,现在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时光转到70年代,我在依兰收获机厂(现在的松花江农场前身)参加工作,结婚以后,两口之家的年轻人是不腌酸菜的,一是不会,二是嫌麻烦。我怀孕后就到小哥家蹭吃蹭住,那时候,每逢冬天,母亲也会淹一缸酸菜,我先生会去帮忙,也是那时候,他这个地道山东人学会了腌酸菜。北方的冬天,很难吃到水果,酸菜、萝卜、土豆是主菜,盛上一碗香喷喷白的透明的大米饭,夹上几筷子酸菜猪肉炖粉条,正适合我的胃口。直到女儿长大后,还经常听她说喜欢吃酸菜,所以,我们每年冬天都到商店买点成品酸菜自己炖着吃。
时光推移到1988年,为解决两地生活,我调到鲁地工作。因为是新环境,又是新工作,我把精力全放在工作上,尤其企业破产后到处打工求生存,把腌酸菜的事忘的一干二净。退休后,我们在女儿工作的日照定居,有了大把时间,且年龄的增长,在异地住的久了,更加思念在北方的生活,加之女儿一直叨叨喜欢吃酸菜,我产生了腌酸菜的想法。断断续续腌了三次(一年一次),有一次得到了女儿大大的赞美。
今年又到了深秋季节,生活在鲁地的北方朋友都在畅想着腌酸菜,犹犹豫豫的我终于下决心继续腌酸菜。记得母亲说过大青帮白菜腌酸菜好吃,我在街边的小商店买回五颗大青帮白菜,在家里放了两天,让白菜去去水分。第二天上午,我和老伴都散步回来,开始了计划多日的行动——腌酸菜。因为没有大的容器只能腌到特制的水桶里。我俩洗菜,切丝,过热水,过冷水,控干水分,然后,把白菜丝按到早已准备好的水桶里,一层菜一把盐,然后敷上大白菜帮,压上石头,隔一天后放上凉开水,放到凉快处,等待着酸菜的成功。
来鲁后,因为经常叨叨酸菜好吃,邻居和朋友们常有人质疑为什么有新鲜的白菜不吃要吃酸的白菜?我都会眉飞色舞地告诉他们:"好吃,非常好吃"。
酸菜对北方人来说是终身难以忘怀的一道美味,这是他方人无法体验的。酸菜不仅仅是一道菜,更是一种思念家乡情愫,这种情愫,会伴随着游子一生,因为他们的根在黑土地。让我欣慰的是,酸菜不仅我喜欢吃,闺女喜欢吃,就是老伴和7岁小外孙女都喜欢吃。

姓名:张锐;笔名:白杨树;网名:大森林。出生于1956年10月,大专文化,高级政工师,已退休多年,退休前曾在国企做高管,现居住在山东省日照市。本人喜欢阅读,喜欢思考,喜欢文学创作,近5年在网络发表100多篇作品,其中《我的知青老师》被收录在《知青岁月》续编。本人撰写的论文曾获过省级优秀论文,地区二等奖,县级一等奖, 散文《百年奋斗铸就百年辉煌》获山东省老年大学协会征文三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