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篇小说《齿痕》
第二集第2章
新婚安家对面屋
二婶扒蒜两耽误
我和妻子在高中时是同班同学,妻子的父亲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正营职军官,转业后任城建局局长。
1969年走五七道路,他们一家被下放,来到我的家乡安家落户,我们俩成了同学。
真是天赐良缘,于是才有了后来和今天!
换言之,就是毛主席的五七道路给我送来一个女同学、恋人、妻子。
……
我曾海誓山盟地对她说过,将来我一定要成为一名作家,有朝一日还要拥有自己的钢琴……,这是人生的梦想。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毕业以后却留校当了一名音乐教师。
……
那是1981年,我俩刚结婚的第一年,我们在离学校不远的县城东郊租了一间房。
房东是一位母亲,街坊邻居都称她为“王二婶”。
王二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出嫁了,她带着二女儿和三女儿生活在一起。
就这样,我们新婚的第一个家就和王二婶住了对面屋。
对面屋是东北的专利,就是一共三间房,中间开门兼厨房,两家分别住在两边,形成对面屋。
那三间房如果放到现在应该称得上是“古迹”,房子很矮,四面墙全部是用泥土垛成,房顶是厚厚的秫秸,足足有一尺多厚。中间是对开的木门,两边的窗户很原始,窗户的下半部分是三块玻璃构成,上半部分可以打开,古老的中国结式的窗棂上糊着窗户纸,为了防雨,窗户纸上摸了豆油,那个中国结后来被联通注册为他们的专利lougou了。
屋里的地面比外面低,进屋以后有一种跳井的感觉。
中间的屋是两家共同使用的厨房,土话叫“外屋地”。
外屋地的房顶被烟熏得漆黑,地面纯粹是自然的泥土,因为常年踩踏,变得非常平整坚硬,走在上面非常接地气。尤其是扫地之前,为了防止起灰尘,一定要洒水,每每洒完水的地面,总有一股泥土的芳香,如果把洗脸盆里用香皂洗脸用过的水洒在地上,更有一股混合的生活气息,也可以说成是一种“乡愁”。
门的正中间是一条无形的分界线,两家自觉遵守“国界”,轻易不越界。
“国界”两边是自己家的锅台,俗称“大灶坑”,灶坑是柴草燃尽后落灰的地方,由于长年扒灰,越扒越大,称之为“大灶坑”,这就是东北方言的魅力。“大灶坑”有多种功能,既可以做饭,又顺便烧炕取暖,也是过年时供奉灶王爷的地方,当然,也是最容易引起火灾的地方。
“国界”那边,是王二婶家的锅台,锅台是用泥抹的,由于长年捞饭,高粱米饭的米汤落在锅台上,形成了一层厚厚的保护膜。锅台后面放着荤油坛子、咸菜坛子、墙上两根木头橛子钉在墙里面,托着一块木板,上面摆着豆油瓶子、咸盐罐子,旁边挂着锅叉、锅帘、屉布、铲刀等,菜板也在锅台上,上面蒙着一块洗过无数次的苫布遮挡灰尘。
门后边是水缸,王二婶家的水缸很有历史,一看就知道比她的年龄大,缸盖是秫秸杆制成的盖帘,水缸盖上有一把葫芦瓢,瓢把被磨得泛黄铮亮,文物叫“包浆”。挨着水缸是一个橱柜,俗称“碗架子”,碗架子对开的小门玻璃上画着“喜鹊登枝”的玻璃画。碗架子里面摆放着大腕、小碗、盘子、小碟、捣蒜缸、酒壶、酒盅、酱油瓶、香油壶、还有一个筷笼子,筷笼子就是放筷子的小筐,能沥水,防止筷子发霉。
水缸后面,靠墙角的地方堆满了各种农具,耙子、镐头、铁锹、三叉、二齿钩、簸箕、笸箩、绳子等,房芭上挂满葫芦、干香菜、大蒜辫子、干辣椒串,大包小包的菜籽塞在檩子的夹缝里面……
“国界”这边是我家,我家一穷二白,只有一个水缸,铸铝的水缸盖上面放着一个绿色的塑料水舀子,我家没有锅台和大灶坑,是用砖砌成的炉子,也叫“地焖儿”,“地焖儿”上有大圈、二圈、三圈和小炉盖,“地焖儿”边上有炉钩子、火铲子、笤帚、矬子等。
做饭用一个铝蒸锅、做菜用一把大勺。
吃水很方便,门口有一眼“洋井”,就是用手压活塞往上抽水的井,麻烦的是冬天必须把井的活塞卸下来,否则会冻“死”。
“茅楼”(卫生间),在不远的地方,用泥土垛成的墙有半人多高,谁在里面一清二楚。
……
过去有句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世界上最近的两家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无疑,关系是最近的,互相也是最了解的,这就是住对面屋的好处。
最有意思的就是做饭的时候,两家做什么饭彼此看得一清二楚。扒灰、抱柴、生火,刷锅、烧水、淘米,步骤基本一样。
吃完饭,两家哗啦哗啦的洗碗声就是锅碗瓢盆交响曲。
我们新安的家,刚刚搬到这里,一切都是全新的!
第一顿饭,我和妻子不约而同地动手包饺子。
饺子包完了,妻子给王二婶端过去一大碗,王二婶全家甚是高兴。
1981年全国还是计划经济,职工户有粮食本,按标准供应每月的口粮。
王二婶家是城郊的农业户口,除了年节分点细粮而外,全年没有细粮,很少包饺子。
那天给王二婶送完饺子以后,王二婶问寒问暖,格外热情。
我们俩的新生活逐渐有了规律,那时候每周六个工作日,只休周日。每到周六晚上必须包饺子,这是惯例。
周六了,我们俩包完饺子等着烧水,王二婶热情地过来帮助点火生炉子,很快,水就烧开了,白花花的饺子甚是招人喜爱,眼看着饺子煮熟了,王二婶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妻子把饺子端进屋来,看着有数的饺子面露难色,我看懂了她的心思,如果按照上次送过去一大碗,就剩不多了,不送的话,王二婶帮助点火生炉子了。
我找来一个二碗,装满饺子示意妻子给王二婶送去,妻子送了过去拿着二碗回来了。
我问她把饺子放哪了,这么快?妻子说:二婶早就预备碗了,正坐在炕上等着呢!
我们俩放上炕桌,摆好蒜酱,一人夹了一个饺子放在碗里,你瞅我,我瞅你,干说话,不动筷。
妻子说她不饿,一再让我吃,我吃了一个饺子,忽然想起应该喝酒,拿来酒瓶倒上白酒开喝,越喝越高兴、越高兴越喝,边说边喝,无意中把饺子这事儿给忘了。不一会儿,饺子都让我当下酒菜了,没剩几个,等意识到已经晚了。只见妻子抬头专心倾听我在那白话,她拿着筷子在蒜酱的碗里蘸一下,放在嘴里舔一舔。我赶紧把蒜酱碗抢过来,对她说:这是下酒的菜,给我,你吃饺子!
看着盘子里剩下的六个饺子,妻子笑得前仰后合地说:饺子被你吃了,剩下蒜酱你又抢过去了,还讲理不?
看,新婚生活就是这样“甜蜜”,……
又是一个周末,我们俩吸取上次的教训,特意多加了面和馅,包完饺子去点火烧水,我发现王二婶的“大灶坑”有不少白花花的大蒜皮子,回屋里小声对妻子说,王二婶也包饺子了。妻子说,你咋知道呢?她们家“大灶坑”有不少大蒜皮子。
说话间,饺子煮熟了,我们俩这回可以放心地吃了,半斤酒下肚,好不惬意!
等我们吃完饭,妻子到“外屋地”刷碗,看见王二婶正在扒灰,准备做饭。
她回到屋里小声对我说:二婶她们家也没包饺子啊!
是吗?我疑惑地问。
二婶才扒灰,在烧火做饭呢。
……
哦,我明白了,这是一个歇后语:“王二婶扒蒜——两耽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