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寿轩
诵读/如海
八十年代第四个夏天,一个炎热的午后,最疼我的哥哥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子,去生产队菜地出工干活。傍晚收工的时候,小队蔬菜生产组组长林老五,召集全组十来个男女社员蹲在地头开了个会,宣布发放全组上个月卖菜上缴生产队后剩下的那部分超产现金。大家仰着脖子面带企盼在等着他往下说!按照规定,经大队批准,组长家住菜地附近兼夜晚看护菜地更夫,得一百元。其他人,每人伍拾元。宣布完毕,就逐个儿发放现金。哥哥是最后一个领得的。他接过钱捻着指头一数是三十元,再数了一遍还是三十元,便疑惑地抬头问林老五道:哥啊!我这钱数咋不对呢,怎么是三十元啊?组长林老五回道:对呀,你就是三十元。哥哥又问,你刚才不是宣布,你是一百元,其他每人伍拾元吗?组长林老五回道:你不是地主分子吗?怎能和别人相比?哥哥听了没再吱声,扛起工具,迈着沉重的脚步悻悻地回家了。到家后,没和家里任何人说话,默默地洗完脸,吃罢饭,就往炕上一躺,睡觉了。这一睡哥就永远地睡着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后来,小儿子要上炕睡觉,发现父亲吐了一炕,呼唤没有一点回应,已经不省人事!就马上招呼家人,紧急送往离家不足半里路的县人民医院抢救,医生给的诊断为急性脑溢血,可是送来的太晚了,人已经走了!闷热的夏季,孩子们除了无助的悲痛,无法多留老人家多停,便及时装殓,土葬了!
哥哥的丧事过后,乡里亲戚邻居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大多指责林老五实在不应该那么无情绝义对待自己的一奶兄弟,硬是把他给活活气死了。
哥哥当时能敢于问组长说钱少了,还喊了一声哥,乡党们非议林老五不义气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林老五,大名叫林庆娃,在他家排行老五,人们就称他林老五。林庆娃一出生,母亲一点儿奶汁也没有,爹妈急的团团转!巧的是我母亲当时生一女娃不幸夭折,在做空月子。两家是最近的邻居,他家便把林庆娃抱过来交由我母亲奶养,顺便收了他为义子。后来有了我们兄弟姐妹,就都依次排在他的后面,管他叫哥!从小到大,我们如同一奶同胞,很是亲近!后来林庆娃娶媳妇时,因为女方是个孤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出嫁时没个接亲的地方,就把我家当作娘家,是从我们家把媳妇接走的。哥哥一定是念着这份渊源才有些底气讨问那二十元钱的!
土改时,我们家被化成开明小地主,林庆娃家被定为贫下中农。我哥哥便成了地富分子,林庆娃是贫下中农!两家变成了两个对立的阶级。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哪个贫下中农不愿意同地富分子划清界限呢?

凭心而论,无论土改前也好,土改后也罢,一直到父母先后去世,林庆娃对我家的两位老人还是挺孝顺的。 为此,哥哥走了,我和姐姐一同劝说哥哥的九个子女,要对他们的林大伯老两口一如既往,还当亲人相处。孩子们真的也没有像邻居议论的那般恶语相向,有啥怨言,直到今天和林家的后人也亲有往来。因为家人都明白,哥哥除地主身份之外,头上还戴着一顶伪保长的历史帽子,成天价提心吊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家里呢,一大家人的生活,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上有年迈多病的父母双親,下有九个儿女!六十多岁的人,还得天天下地挣工分。政治上抬不起头,生活上即便满负荷地努力,也改变不了现状,他的苦闷和压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林老五少发了二十元钱,末了还加上一句你是地主不能和别人比,这让哥哥实在是急火攻心,成了压死他最后那根稻草!
哥走的那天,可能是亲人的那种心电感应吧,当晚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闹腾的不得了,也不知道啥原因!后来接到老家的信我明白了,那天是哥哥走了,他应该是有好多话要对我说吧!阴历七月十五日,东北百姓俗称鬼节。是缅怀与纪念故去亲人的节日,我在缅怀故去父母双亲的同时,也深切悼念离开了我三十年的哥哥!
2014年8月10日
——作者简介——

焦寿轩,男,1931年生于陕西省户县。幼年读私塾,高小毕业后,于1949年7月读高中二年级时报考西北军大参军入伍。毕业后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一野十九兵团保卫部任政治侦查员。1950年10月抗美援朝时调任十九兵团留守处保卫科和军法处工作。1953年至1954年,先后在解放军第五政治干部学校保密室和解放军六十三速成中学政治处干审办公室工作。1956年进京分配到总参高等军事学院保密处任助理员。1958年8月26日被总参临时军事法庭划为右派下放团泊洼劳改。1961年摘掉右派帽子回归干部队伍,在天津河北区宜兴埠农场工作。因两地分居64年自愿放弃干部身份安家黑龙江省勃利县。198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临时军事法庭撤销1958年原错误判决,回复军籍,同时补办转业手续。落实政策后先后在县百货公司和商业局任职。1992年离休后读书为乐,颐养天年。
——主播简介——

如海,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山东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喜欢写作、诵读、旅行,崇尚云上的自由,有海一般的胸怀。座右铭:把周围的一切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你就会轻松面对工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