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弱小的生命留下记录
黄双全
我接近耳顺之年才重新接触诗歌,写作时间不长,文学底子薄,对诗歌理论的涉猎少之又少,至今是一位诗歌素人。今天来参加老刀诗歌研讨会,主要是学习。此前,老刀希望我说几句,我很忐忑,想拒绝,但老刀的酒让我喜爱,不得不来。读完《血肉诗歌》这组诗,我忽然有了勇气,我也可以做那只“飞越大海的蝴蝶”,谈谈对老刀诗歌的感受。
我们生活在一个非对称世界,资源配置不公,机遇不均,一部分群体仍然生活在压制线下,在命运的栅栏内,解不开捆住脚踝的布带子,他们挣扎,沉沦,渴望改变,但他们没有言说的机会,需要代言。诗歌应该传递这种声音,在读者之间建立沟通桥梁,说出他们想说的。我们不能用空心的语言制造阅读障碍,在读者之间挖壕沟,修天堑。有人说诗歌是小众的,因此他们不断制造防火墙,把自己推向小众中的小众。如果这样,诗歌就会沦为濒危文化,需要申请保护,这将是诗歌的失败。在差别社会,老刀是一位良心诗人,在漫长的写作中,他记录一个个瞬间,貌似碎片化,但连接起来,就是一个体系,一个重大命题。我们从这个体系中读到老刀对诗歌坚定的使命:为弱小的生命记录(参看《小黑螺》)。无论是写亲情,老妇人,三轮车夫,还是写黑狗,黄骨鱼,抑或草木,都是鲜活的,都是人性写照,饱含老刀式疼痛,充满慈悲和人道主义关怀,这是老刀诗歌的美学价值,为大众接受。
诗歌是欲言又止的艺术,在跳转中留出空白,交给读者完成。老刀的诗忽略修辞,轻视意向,拒绝晦涩,只提供观察过程,让读者顺应其心里活动,移动语言边界,获得言外之意。他的诗是敞开的,很容易进入,但你不能一直往前走,需要停顿,这时你就会听到站在门背后老刀的另外一种声音。这是老刀诗歌的一大特点。
叙事性是诗歌写作的惯用手法,但处理不好就会降格为语言的啰嗦,文本的赘肉。老刀的诗是叙事的,他对背景创设,元素提炼,速度把控有独特的处理能力。清晰,精炼,准确,不拥挤,不黏连,粗犷中不失优雅,与散文记叙文严格区分,这是老刀诗歌的另一特点。
在诗歌日益同质化的今天,如何提高诗歌的辨识度?它不是修辞、节奏、意向等形式决定,而是诗歌的内核决定。这取决于诗人的认知,并在写作中植入血肉心灵,才能让读者感动,记住,就像在水中投入石块,产生涟漪。一首诗缺乏思想性,或者只写出了某种共识,都称不上好诗。老刀的诗有温度,有冲击力,每一首都盖上了他用玉石刻出的名字,具有原创性。
融媒体时代,传播路径的便利化,多元化,诗歌正在野蛮生长,在这片良莠不齐的丛林中,作为一直保持旺盛写作热情的成熟诗人,老刀还可以将诗歌的架手架搭得更高。
2021.10 .30

黄双全,男,湖南汨罗人,现供职于广州市某大型国企。唯诗歌才能解释走过的路。

老刀诗歌随读:
小黑螺
上班前,下班后,
我都会在厅里的水草缸前站一会。
仔细看一看
这些阔叶的水草。
今天补休在家,
美国轰炸阿富汗的午间新闻,
被我一觉睡过去了。
我在水草缸前伸了伸懒腰。
突然,开着的电视机传来窦文涛的声音。
他说弱小的生命是没有历史的。
这时,我的眼睛一亮,
我看到水草缸里有一粒沙子在沙子上爬动。
再看,是一粒小小的黑螺。
我决定将它记录下来:
2001年10月21日14时01分至17时,
一只小小的黑螺,
在一口水草缸里移动了两公分。
(2001年10月)
低处的植物
我不这么想了
太阳从超市那儿晒过来
经过马路
从管理处那儿
一直晒到游泳池
冬日的太阳能够晒到的
都是有钱的人家
很长一段时间
我同情那些低处的植物
其实是我自作多情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站在大桥上
我发现桥下的植物
早已经习惯了
在潮湿阴暗的环境里
爬着生长
(2011年)
黄骨鱼
几条大小相差无几的黄骨鱼
在我家的一个红色的塑料盆内欢畅地摆动
并激起粒粒浪花
只有我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了心脏
他们原本在一个黑盆里
安静地沉在几条桂花鱼的下面
当鱼贩子用一个篾筐把他们捞起来
他们卧在筐底一动不动
他们不像我见过的另外一些鱼
被捞出水面时害怕惶恐拼命地挣扎
沉着一些,再沉着一些
我经常这样提醒自己
我仍然无法像黄骨鱼一样
我了解我自己,我不信上帝
我的心中还有一些地方没有阳光
没人相信他们已经没有内脏
我是亲眼所见我都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敢相信那些被鱼贩子摘除的东西
是黄骨鱼的心脏
看到黄骨鱼在盆内欢快地游动
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我惊呆了
这是多么神奇和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我不知道我是该愤怒
还是应该将黄骨鱼深深地赞美
(2008年)
黑狗
家里养了一只黑狗
也许是我一年回不去几次
更容易看出它的变化
不到两年的时间
我发现黑狗性情大不相同了
黑狗刚成年时
从不设防躺倒在地上就睡
这次回家我发现
黑狗变得敏感多疑起来了
稍微有一点动静
它就会迅速爬起来张望
黑狗越来越老了
也越来越通人性
想到有那么一天
要趁它不注意杀了它
或者
把它哄过来卖给狗贩子
我的心里
就难受起来
(2017/7/12)
飞越大海的蝴蝶
白色的小精灵,
她太小了,
她像一个点,
在我前面飞翔。
她飞了很长时间,
终于飞离了自己。
她消失了,看不见了,
只剩下无边的海浪,
在厮打咆哮。
她放弃的岛屿,
迷人而美丽。
是什么,
让她不顾一切地离开?
是什么,
让她用柔弱的翅膀
与大海对抗?
(2005年)
(推荐:郭锦生 编辑:火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