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里 的 女 人
——大秃山纪行
文/刘文和
秋天把大秃山装扮得五彩斑斓。一派小秋收的繁忙、喜庆景象早已挂在了山里女人的一张张脸上。她们嘴里吵着、笑着,手里却不停地忙着,麻利地从卡车上整筐整筐地卸下刚从沟里采摘来的软枣子、野葡萄、带皮的榛子和山核桃,还有各种蘑菇、黑木耳。一个40多岁的大个漂亮女人从卡车的驾驶楼里拎出了两只“跳猫”(山里人把山兔称为跳猫),是猎人亦或是她的丈夫猎后捎给她的吧!谢过司机后,她从容地指挥大伙儿将那些战利品分门别类地抬入两个大大的简易库房中。
时值1973年9月,我率领48名来自于大平原的农工来此支援这里的林区建设。到了场部,刚刚走下大客车,这热烈的场面便映入了我的眼帘。
这些人,小的17、8岁,大的45、6岁,显然都是林场工人的家属。年轻人穿红带绿,岁数大的却多数身着皮围裙,但共同点是,她们一应扎着腿绑、带着颜色不一的套袖。女人的服饰,确乎能反映出不同地域特色和某种文化内涵。
几小时前,等候刚才乘坐的这辆大客车时,我邂逅了大秃山里的第一个女人——月儿。她初中毕业后,辞别县城里的亲戚,回到大秃山父母的身边。刚才,手拎“跳猫”、指挥大伙儿卸车的人正是她的妈妈。月儿丢下手中的行李袋,三步并作两步,猛地扑到了妈妈的怀里,亲昵地贴起了脸儿——母女重逢,真动情啊!
场部分列于砂石路两旁,一侧是几排盖完不久的砖混结构的平房,是新的办公室;公路另一侧是老办公室改造成的招待所,其后面是好大一片家属区。从高耸着几米高的空了心的树干——山里人家的烟囱看,不下百余户,家家房前高高码起的劈柴垛,那是清一色的松木啊!我目送着月儿和她的妈妈挽臂走向家园的轻盈步履,不知何故,心中默默泛起丝丝惜别之情……
随后,我们浩浩荡荡的49人的大队人马被大篷车拉进了沟里,住进了地窨子。刚进沟里,我就发现了一件怪事儿:这时节,平原上“长河落日圆”起码也得18点钟,而沟里15点已自天昏地暗,地窨子里早已掌起了几盏煤油灯。打开行裹躺下,望着矮矮的檩木,下午的一幕幕不停地在脑海中翻腾,似在搅扰着我的生物时钟。
栽胡桃(即山核桃)、清林的任务下达后,我经常往返于沟里和林场场部间,入山支援的十几家人马中,我们的队伍最庞大,加之来自于大平原,因此,琐事纷纭,也就增加了我更大的可活动的半径了。
一次,伐木工小李师傅在山上感冒了,我就近把他领到了我们的地窨子中,找药、递水,然后让他躺在我的行李上休息。不一会儿,他新婚的妻子小陶匆匆赶来。
原来,1972年林场成立了女子“五·七”连,专门从事副业生产。为了她们在山上的安全,干活的林班号与男工们挨得极近,故而,小李师傅生病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畔。附近的农家姑娘为了生活得富裕一些,将来生了孩子早晚混个城镇户口,纷纷嫁入大山里,这位陶姓嫂子便是其中的一个。她进得地窨子,直奔小李师傅,爬上炕去,一把揭开被头,抚摩小李师傅的额头,并抱怨道:“的瑟的,穿那麽少,找病受!”接着问我给他吃了什么药,不待我答完,就帮着我们的厨师摘起菜来了。一会儿,又要给我洗洗衣服……面对羞赧的我道了声:“兄弟,过年回家时候,嫂子给你带点我娘家生产队的大米,可好吃呢!”
终于抽空到了小李师傅家中坐客已是半个月后了,嫂子旋风似的忙了一阵,终于让我吃上了高寒山区特产的、油汪汪、泛着蓝光的大米粥,真香!摘下套袖、松去腿绑的黑黑的嫂子,你仍那么率直、泼辣。
林场人员出入沟里及接送上下班的带蓬班车只有一辆,娘子军们自然是晚来早走了。在道班房小卖部等车时,一位35、6岁的大嫂陡然问我:“你是城里人?哪天嫂子领你相个对象咋样?”天哪!相对象?羞愧的我无处躲藏,从脸到脖子肯定红得发紫!这位不知名姓的大嫂居然又说:“我看你这个念书人挺俊!给谁家当个养老女婿准能吃香;城里闹哄哄的,多憋屈。”一时间,哄乱如潮,我惶若一叶扁舟在这浪潮中颤抖、飘摇……
此刻,林场张书记的夫人出面了,“你们拿我老弟开心啊!”一鸟进林,百鸟哑静!张夫人随夫从城里到此落户已数历寒暑,借着“城里闹哄哄”的话题巧妙地对我说:“小刘,嫂子出道题考考你!有一幅画,叫‘深山藏古庙’,应当怎麽画?你猜猜看。”我呢喃道:“画中露出个庙宇的飞檐?”“那还叫‘藏’?”“要不,香霭飘飘?”、“要是云彩多呢?”“我——”谢天谢地!此时大篷车来了,我如释重负,抢先跳上了车。可是,张夫人紧跟了上来!我平生第一次品味到什么叫“苦恼人的笑”!枉为读书人了,怎麽偏偏“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呢!?自怨自艾却于事无补。
巧了,此刻介绍对象的大嫂又硬生生地挤了过来,和张夫人把我夹在中间,这不添乱吗?万万没有想到,倒是介绍对象的大嫂救了我的驾。只听她喋喋问到:“张嫂,你说说怎麽画?怎麽画你倒是快说呀,急死人了!”
张夫人看了我一眼,我明白,这是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却紧忙低下了头。懵懂中但听她慢条斯理、娓娓道来:“一个老和尚手拎木水桶,拾级而上;更高处云绕山间,隐隐约约又现十几级石阶……”多美的意境、构思和创意呀!
车在急驰。女同胞都报以热烈的掌声;我,却再一次羞愧地低下了头……


作者简介:刘文和,长春人。1978年考入大学。曾任厂长、总工;高级工程师。《长春劳动保障》报记者。获省委宣传部、省文联、省作协征文二、三、优秀奖;市委宣传部、市文联、市作协、市报、市电视台等联合征文三等奖。在《人民日报》《吉林日报》《浪淘沙》省级以上刊物上发表上百篇文章。本人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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