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雪
晚秋的霜叶正在用它烈火一样的热情点缀着黄土高原的千山万壑时,年轻的、中年的、甚至老年的环县人都热烈地在各自的手机上展示着自己拍摄的家乡美景。不经意间,一年又到了霜降这个节气,再过几天,就是立冬了。连续好几个下午和黄昏,我站在家里的窗户前,看着夕阳西下的县城东西两山,遍野的树和茂密的树叶由绿变黄,由黄变红,由浅红变为火红,那个美呀,在这静谧而朦胧的黄昏,给人一种心若止水般的超脱感。
也许是天象使然,或者叫物极必反。就在霜降快要结束的这几天,老天爷给了这沉浸在晚秋美景享受的人们一声棒喝!从蒙古高原席卷而来的一股寒流,首先从东北、新疆进入我国,寒风夹着雪片横扫东北,西北和华北,昨晚还满是晚秋的温馨和凉爽,今天一下子狂风呼啸,满眼飞雪,我仍站在黄昏后的窗台前,凝望着漫天飞雪,给天地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的被子!
窗外风雪交加,室内却温暖如春,养的几盆兰花和菊花,这几天绽放出更加艳丽的花朵,室内室外两重天,真正见证着环县在民生改善方面带来的变化。这几年环县县城实行了集中供暖,一改过去一入冬居民就到处投诉的现状。这时,一列高铁正好由南向北从我的窗前飞驰而过,那洁白又流畅的身姿再一次告诉我,改革开放带来的幸福生活就在身边。天已全黑,远远近近重重叠叠的楼群渐次迷离,在苍茫的暮色中,我没有开灯,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忽然,手机铃声响了,是三哥询问县城降雪情况,我告诉他,已下得积雪很厚,是立冬前多年未见的大雪。三哥说:是呀!立冬前下这么大的雪,他记得在一九七五年有过一次,那次降雪,比今年这场雪更大,天更冷。三哥一句话,把我带到了那个寒冷又让人难以忘怀的多事之秋!
那是四十六年前的一九七五年立冬前两天,星期六,天阴沉沉的,晚秋的阴天你还没有感觉到冷。下午交完作业,二年级何雪和同班的王翠翠贪玩,两人最后才把作业交上来。那时的小姑娘都扎着一对羊角辫,走出校门的一瞬,我忽然发现何雪的大楷没交。她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因为玩耍,没有写,说着就向教室走去。天快黑了,我告诉她,快回家,到星期一再交吧。因为从她家到学校约有十华里,她就急急忙忙的走出了校门。
那个年月大家都很穷,快立冬了,两个孩子都穿着单薄的衣服。看着她们幼小而稚气的背影,我心里有了阵阵心痛。
第二天早晨,星期天。清晨打开家门,一股寒风裹挟着雪片钻进了窑洞,半夜我已听到了狂风撕扯有线广播线的嗡嗡声,但没想到雪下得这么多。这场雪来得突然,估计很多人都没有准备好过冬的衣服。我知道,对于贫穷的农村人,这场雪预示着又遇到一个严峻而又艰难的冬天。一整天,我就蜷缩在母亲烧热的土炕上。那时的农民,根本没有火炉和烤箱这类取暖设施,数九寒天也只能靠煨热的土炕御寒。母亲和妻子趁着雪天,赶紧给我们几口人的单裤填充棉花,要么星期一谁也出不了门。
星期天是一整天的雪,积雪太厚,我们用生产队的有线广播通知学生放假两天,星期三上课。立冬前的雪,虽然很厚,但天一放晴,积雪也就慢慢融化,到了星期三,我们正常开课。早上第一节是语文,那时农村小学都是复式班,一个教室容纳两个年级,等给四年级布置完作业,我就回过头来给二年级上课,点名了,何雪不在,我有点吃惊,她虽然贪玩,但从来不旷课。我问经常和她在一起的王翠翠,翠翠还没说话就哽咽了,我没敢追问,就去问和何雪在同一个生产队的胡老师,走进胡老师办公室。还没开口,胡老师就告诉了我一个惊雷一样的消息。原来何雪的大楷本早就用完了,前两天的作业还是在同学大楷本上撕下两张粘贴在她的作业后面交上来的,家里太穷,实在买不起作业本,她又喜欢学习,就这样东借西凑的对付着。父亲这天向亲戚借了一元钱,家里早就没了点灯的煤油。早晨大人还没起床,小雪就提着空煤油瓶向杨掌供销社走去,从杨掌到雪儿家往返有三十华里,小雪儿这次的供销社之行,艰难可想而知。一直等到下午,还不见何雪回家,全家人心急如焚,把全庄的人都惊动了,整整找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天麻麻亮,才在一个距她家约二里路的背风的山坑里,找到了已经僵硬的小何雪。很明显,她穿的太单薄,往返三十里在积雪盈尺的山路上行走,她那小小躯体中珍藏的一点热量早已消耗殆尽,快到家了,她想在这背风的地方歇会儿,可这一坐就再也没能站起来!大人找见她时,小雪儿静静坐在雪坑中,手里还紧抓着那瓶煤油和两个薄薄的作业本。看到这凄惨的一幕,在场的乡亲们无不失声痛哭!
十多年后,在一个初冬的下午,我从银川乘火车去北京,车窗外也飘落着阵阵雪花,正昏昏欲睡,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我从朦胧中唤醒。她用标准的普通话说:“舅爷,我是王翠翠呀!”哦,翠翠,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如今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人了。她告诉我,她现在嫁到了内蒙古自治区的乌海市,对象是打工时瞅的,家庭情况很好。她现在就在这列火车上推销报刊和饮料,收入也不错。看见了翠翠,我不由又想起了何雪,同样的年龄,同样的羊角辫,这娃如果活着,也许会像翠翠一样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和未来。车厢播音器这时正播放着当时流行的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的片尾曲《喜乐年华》,“生活是一团麻,那也是麻绳拧成的花,生活是一根线,也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生活是一条路,怎能没有坑坑洼洼,生活是一杯酒,充满着人生的酸甜苦辣!”歌声的旋律急切而又忧伤,我和翠翠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听着,侧过脸去,我看到了翠翠流出的两行眼泪,正越过嘴唇、流向下巴和脖颈。
暮雪、暮雪,黄昏的雪总是有一种静静的美。老年人总说,瑞雪兆丰年!是呀,几十年后的今天,环县人早告别了点煤油灯的日子,全国实行的九年义务教育,农村孩子上学,连吃饭都国家管着,他们绝不会在积雪盈尺的寒冬中为两个作业本奔走。如今走进农家院,经过这几年的脱贫攻坚,农民们家家的屋子高大宽敞,窗明几亮,城里人有的家具和家电,农村人也有了。他们现在取暖,不但有火炕,也有火炉和烤箱,有的家庭甚至装上了暖气,改革开放给农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幸福和快乐!窗外的风雪仍然下个不停,我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思绪万千,想到县作协最近给大家布置的命题作文《暮雪》,我就含泪把这篇今昔变化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听,也用此短文深悼那些已离开了这个世界的曾经的故人,更为如今的幸福生活唱一首礼赞的歌!
作者简介:
赵汉山,环县车道人,退休干部,喜好读书,豁达人生,淡泊名利,喜欢用文字抒发情感。

刊名题字:倪进祥(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楹联学会副会长)
文学书画顾问:
王龙生、聂福荣、峭 岩、车延高
倪进祥、郑钢锋、郑家喜、文 川
匡文留、李发模、王鹤义、王春起
赵子牧、史治科、杜建长、冰 洁
肖 菡、韩小宁、姚树森、贾林森
任诚刚、倪庆行、李 贺、迅 哥
杨乐才、王 琼、张 灯、释圣静
美术编辑:马梦远
指 导:江苏省苏州市诗词协会、甘肃省环县作家协会
出 版:中国文明出版社、华夏文学出版社
电 话:00852-56193886
协 办:苏州旭翼嘉五金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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