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 险 大 秃 山
文/刘文和
告别旷广的松辽大平原进得大秃山沟里,对什麽都格外地感兴趣。入秋的大秃山,色彩斑斓。猕猴桃送你丝丝甜蜜,山葡萄令你阵阵垂涎;倒木上黑木耳丛丛繁茂,高树叉偶见猴头蘑相称对眠。榛柯丛、核桃树比比皆是;狍子、山兔乍现真颜。毕矣休矣!喟然令你道声:“相见恨晚”!
秋季的崇山密林,毒蛇出没、野兽成群。山里人夏、秋时节穿长靴,不但躲得蛇袭,且可防止尖石、利木的刮刮碰碰;冬、春着靰鞡且必扎腿绑,利落、暖和。
蓦想起平原人说,树有多高,根有多深——此言差矣!我几番亲眼目睹,那高大的黑松,根须多处裸露、盘缠,仅有少数根须抠入山岩裂罅。大自然“优胜劣汰”的法则是达尔文生命进化、物种繁衍的直白。黑松在那石缝中求生存真的太残酷了。而这山林中,猛兽刁禽的生死大战、血肉相博,屡见不鲜。美丽的大自然。竟又是生存斗争的古今战场——这不免给我当时纯洁的心灵蒙上一抹惨淡的哀伤,但愿我永远不是那幕悲壮场面的目击者!
秋天上山栽胡桃(山核桃)比平原的春播可轻松多了。山岩风化、落叶腐积形成的土壤本不多,浅浅刨个坑,扔入两颗胡桃,覆土、踩实即告完活。稻草袋里的胡桃渐已播完,收工。归途,三三两两的农工——我临时的属下,沿小溪缓行,移开大块卵石,捉起了哈什蚂(田鸡)。抓住一个“母抱子”(雌性田鸡),从后腿根部下手,抠开腹部,摘出哈什蚂油,投入碗中,加少许白糖,沸水冲之,翌晨竟发得满满一碗,大补着呢。山下道班房的小卖部收购价1只1毛 ——半盘狍子肉钱!如今,市场偷售价乃是 彼时的70~120倍。野生哈什蚂早已禁扑了。
一下子来了49位平原人,可谓大队人马。林场特派来了资深的老山场员——时年63岁的安大爷,任我们的总指挥。且不说他紫铜色的脸庞、银白色的鬓发,单单那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就足令人折服了。老人12岁就扎进了大秃山,熟悉这里的每寸土地,是驰名遐迩的“山里通”。他心眼好,脾气暴,与老伴不合,索性常住在我们的地窨子中。他身上从来不离行军壶,壶里每天装满2斤橡子面烧酒,瞧,隔十几分钟就是一大口。一次,把我灌了个云山雾罩,事后他说:“这孩子,别看是个城里人,实诚、好交!”
冬季很快光顾了这片古老的山林。一天,去场部办事住了招待所,第二天搭乘运材车返回沟里,独进林班号已不是一次了。您想,大雪封山时林场最忙,伐木的油锯声声不绝于耳,哪有野兽敢轻易出没?再说,它们夜间活动的为多。
刚刚抄入近道,我猛地掉进了深深的石窟。这石窟一丈多深、四壁光滑,真乃鬼斧神工!无论如何也无从攀援,嗓子喊破了也无济于事。兜里的半盒烟抽光了,吸烟时,火光闪闪,然而闪出的种种浮出石窟的幻想恰似那喷出的缕缕青烟缓缓散尽……天黑了一准冻死。刚才粗大的横倒木上不还不太清晰地留着黑瞎子的足印吗?地窗里那庞然大物即令在最冷的时候也不冬眠啊,我看那是冷眠!还舔自己的掌呢。不过,它们饿急了也出来,还能嗅出活人味呢……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绝望中,忽然有“刷、刷“声音传来,莫非这“刷、刷”的声音都是幻觉亦或幻听?不!“刷、刷”声愈来愈近、愈来愈大,它敲击着我的耳鼓、震撼着我的心房!我憋足劲儿大喊一声:“救命——”救命的恩人——安大爷来了。他 令我解下腿绑,缠成团抛上去,又接上他的腿绑,4股合一垂入这禁闭我长达3小时之久的石窟中,我获救了。
安大爷狠狠地训斥我,不该抄近路;又庆幸我抄行不远,接着甩过身后的行军壶——苦涩的橡子面酒啊,让热流涌遍我的周身,直抵心脏!
“迎山倒”的喊声近了,这声音此刻听起来那麽亲切,分明让我听到了充满成功、充满希望、充满喜悦的自信。故人重逢,千言万语,不知所云,只淡淡地说声:“早点儿收工,我请客。”呼声伴着雀跃环绕了我。
原始大森林的采伐工作对比营造再生林更难了。伐木者在判断树的倒向的同时,还要预测倒下后的树头能否与邻树搭连、侧滚,“可行性报告”即刻出台。在倒向的一侧,用开山斧于底部先砍出豁口,再从背部下锯。放倒的树木尚须截成2~6米不等的树段(称之为楞), 还要处理树头,余下的偏枝骈爪堆拢后付之一炬,名曰:“烧枝桠堆”。大雪封山后,林中举火是允许的。
倘遇油锯放不了的或无价值的巨木,要堆足枝桠烧之。火舌肆虐,从树皮(先燃)迅猛向枝头攀去。夜晚,远眺根根火炬,映红夜空,倒也别开生面。
在宽敞的地方,置一根细树干,把截过的楞垂直于它一一堆放其上,此谓“吊卯”,不吊卯属于未完工,不给算工钱。这里山高陡峭,路远绵长。有一伙力工专门从事“放坡”工作,用撬棍、点杠将每根楞由高处俯冲而下(我称之为“雪山放排”),停于下面较平坦处。其后,再对它们进行“集材”——将楞运至山下开阔地,最后,用抱干机(机械)或搬勾、卡勾(人工)将楞木堆高——叫“归大楞”,经检尺员检尺、打号锤、填货单、装车,走出大山,造福四方去也 !
当时,集材只能用牛爬犁,故称“牛集材”。方圆几十里的农民来此忙冬,倒也人欢牛叫、一派热闹。我们这阶段的任务是为牛集材修爬犁道。因为老爬犁道距新采区太远了,弃之矣。修爬犁道的要求是:走捷径、踏缓坡。安大爷早已用石灰粉勾画出有宽度、弯度的线路了。此区域内,逢树砍尽,根部刨出;低洼处垫土石、覆雪;遇顽石设阻,炸药平之!我领的一群农工,放鞭炮犹可,引爆炸药——不慎当了董存瑞——则面面相觑,我来!简单演示几番,无甚大难。第一次出马,要干掉一块1米见方的巨石。半包“TNT”炸药,中间插入雷管,轻轻捋顺导火索,约半米处剪断,再以利刃削成斜面。同伴们早已进入烧枝桠、化冻土、和泥(不能稀了)的程序,面盆大的泥巴封住了炸药并紧紧粘贴于擦净的岩面上——此乃“座炮”是也。
我吹响了3遍口哨,伙伴们均匿身于远处大树的背后。我左手持导火索,右手拿烟,猛吸了两口,吹了吹烟灰,向导火索燃去。猝然,火花四溅,伴生出一股刺鼻的浓烟。“哧、哧”声吓得我双腿发软、眼冒金星,忘了撤离险区!远处树后的伙伴疾呼:“刘头儿,快撤!”如梦方醒的我跌跌撞撞竟忘了事先选好的匿身大树,顺势躲在了较细的树身后,忽觉不对劲儿 ,却不敢再转移。“轰——”幸甚,幸甚!透过厚厚的腿绑和棉裤,我的左腿仅被飞石擦伤一小块皮。打那以后,凡见燃放鞭炮者,必凑去嘱之:“千万小心”!
冰雪消融的大秃山,在尚未披上淡绿色的春纱时,我们就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它……

作者简介:刘文和,长春人。1978年考入大学。曾任厂长、总工;高级工程师。《长春劳动保障》报记者。获省委宣传部、省文联、省作协征文二、三、优秀奖;市委宣传部、市文联、市作协、市报、市电视台等联合征文三等奖。在《人民日报》《吉林日报》《浪淘沙》省级以上刊物上发表上百篇文章。本人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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