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我的宝贝
□紫 山
那时,我正在一所外国语大学读书。
入夏的一天中午,我在学生食堂排队打饭,一位男生走到我的面前,蓝色的T恤,牛仔裤,头发飘飘,一双拖鞋,看着不拘小节,但是透着一派清爽俊朗的风度。他走到我面前时,突然趔趄了一下,滑倒了。
排队的同学哄笑起来,他狼狈地爬起来,但很快恢复他一贯的神态,不紧不慢地说:“既然我滑倒在这里,那我就排在这里好了。”然后歪着身子站在了我的前面。
后面的人不乐意了,一个小平头高声嚷起来:“有点儿素质没有?”他指着我说:“人家愿意,关你们什么事?”“你愿意?”小平头坏笑了一声。我二话没说就站到队伍最后去了,我很害羞,害怕成为众矢之的。他对我一笑,我仿佛看见了一束耀眼的光芒,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爱上了他。
等我坐下吃饭,他凑到我的桌前。
“你真好!”
“你不好!”
“以后不要加塞了啊!有点男人风度没?”我批评他。
“我叫郑晓冬,大四,在法语系,还不知妹妹仙乡何处?”
“周雨兰,大三了,也在法语系。”
“啊!雨后的春兰,娇艳欲滴。”
晚饭后,他找我散步。
正值初夏,细雨沐浴过的小路散发出沁人的芳香,路旁花苑中月季开得正浓,一阵微风吹过,令人陶醉。
他信手摘下一支:“送给你!美女!”
“谢谢!”
“你为什么肯让我加塞?”
“因为你摔在了我的面前,我见不得别人遭罪。”
“你的心眼真好!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长发披肩,肤白如脂,笑意盈盈,目光清澈柔美,体态婀娜多姿……”
“行了,行了。”
这个北方小城的街道两旁,有很多法国梧桐树,挺拔的身姿,班驳的树干,一块有树皮,一块没有树皮,树冠直径有五米左右,繁茂的枝叶能挡住烈日和小雨,漫步在这人行路上,我俩手牵着手。

“雨兰,博物馆到了!”
抬眼望去,只见一座巍峨的建筑矗立在路旁广场的东侧,顺着三层台阶而上,十余根大理石柱子支撑着博物馆的前庭,每根柱子要三个人才能围拢起来。大门两侧,绿草如茵,中世纪的铜灯南北相对,显得古朴而典雅。
郑晓冬拉着我的手,迈进博物馆的大门。我俩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已是繁星点点。“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学院门外传来一阵阵歌声。“走吧,去看一看!”晓冬拉着我的手就走。
走出大门,门前只有打牌的,看打牌的,聊天的,看不到有唱歌的。又走过两旁的门市,住宅,走到十字路口,才发现有两个残疾人正在路口一角演出。
两人身后是一排音响设备,前面摆着三个麦克风。一个人高大粗壮,另一个是个侏儒。高大者正在引亢高歌《老鼠爱大米》,侏儒则负责调换歌曲,过一会儿就拿起一个纸盒子转圈收钱。看着给钱的人不多,我拿出十元就准备捐献,晓冬按住了我的手,悄悄对我说:“别穷大方了,这些人别看他可怜,下了场子没准就变成扒手了!给他们一元就行了,再说,咱们也不挣钱,为啥拿老爸老妈的钱瞎糟呀!”
高大者唱完,侏儒也上场了,只见他穿一件花格短袖衬衣,左右摇摆,一曲《刘老根》的主题曲在他的演绎下荡气回肠,曲罢掌声阵阵,纸盒里见涨,我又想拿钱,晓冬拉起我就走:“可以了,我的傻姑娘!”
“雨兰,你被选中去参加拓展训练了!”周末,张小丽对我说。
“你不去吗?小丽。”
“我倒是想去,有指标的,轮不上我。”
“你占我的指标去吧。”
“你就去吧,我的傻妹妹,郑晓冬没准也去。”
“那我问问他。
“喂,晓东,拓展训练有你吗?”
“没有呀,我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
“我还说,咱俩可以一起参加呢,没有你,我也不想参加了。”
“我去问问辅导员!”郑晓冬挂了手机。
第二天中午,郑晓冬打来了电话:“我沉痛宣布——”
“没有你的事呗?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我的傻姑娘,在我的争取下,我可以参加了。”
“你还真行!”
“你是咋忽悠的?”
“唉,我到那儿一看,拓展男生名单上都是学生会干部、班长、学习委员等等,当时我就有点泄气,可我想,坚持就是胜利,一切都在变化之中。我就在辅导员办公室泡着,陪他聊着天,一会儿帮他倒杯水,一会儿帮他打印拓展安排。”
“快十二点的时候,一名学生会副主席打来电话,说参加不了拓展了,家里有亲戚结婚呢。”“自然的,辅导员就让我顶替这个指标了。”“那好,周六早晨见了!”我心里乐滋滋的。
旅游大巴经过五个小时的跋涉,终于抵达了拓展基地。

这里群山环抱,山如刀削,水流潺潺;桃花红、梨花白,草木葱茏,令人心旷神怡。下午是开营典礼,互相起绰号,随后建立了两个支队,各自制定了队旗、队歌、队口号。
次日,拓展开始了。“信任背摔”活动在一个小山坡上进行。受训队员被蒙住眼睛,两手被教练用绳子捆住。山坡下的队员则分两列站立,两膝略屈,两条胳膊互相搭在一起,其余队员在两侧推住,发挥支撑作用。
郑晓冬上去了,当他被蒙住眼,捆住后,大声说,“我准备好了,你们准备好了吗?”我们在下面齐声喊道:“准备好了!我们爱你!”郑晓冬却有点迟疑,回身还看了一眼,然后歪着身子倒了下来,靠近山坡的两名队员可遭了殃。“哎呦!”郑晓冬的身体结结实实砸在了他俩身上。
“你真行!郑晓冬。”
“郑晓冬,你不相信大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郑晓冬红着脸,一言不发。
“逃生墙”活动在一面四米二高的石墙上进行。看着教练员冷峻的目光,听着他讲述逃生墙的来历,仿佛回到了第二次世界时的水下潜艇内。时间20分钟,两队合一,40名队员,要求全部翻越四点二米的高墙,哪怕只剩一人,都将宣布此次拓展训练行动失败。
经过两分钟的战术安排,那些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男生坚定地走向了逃生墙,双手紧贴墙壁,作为第一道人梯。第二道人梯半蹲姿势,以腿助力。时间进入倒计时,只见三名队员奋力跃上墙,从墙头向下伸出双手,拉拽营救队员。“先让女生上!”随后,郑晓冬把我托上了人梯,我攀爬了几下,被上面的男生拉了上去。
泰坦尼克号中的“妇孺生命优先”的历史得到了再现。身材矮小的队员,抓不到上面的手,就有队员再做第三道人梯,体重过重的队员行动笨拙,需要几个队员合力托举。有的队员被眼前的场景吓住,迟迟不肯上墙,被队长一把扯上墙,连哭带喊挣扎着。队员过了一半,上面的营救人员体力明显不支,又有几个男队员上去了,速度加快了。郑晓冬一直在下面作人梯,最后只剩下他了。
“你快上来!”我要哭出来了。二十分钟的逃生时间就要到了,只见他退后几步,奋力助跑,到墙面前时蹬着上了三四步,两手被上面队员抓住,他随后来了个倒挂金钟,两腿翻了上去,很快被拉上墙头。郑晓冬被抬起来,抛向天空。
毕营典礼随后进行,随着一首歌曲《烛光里的妈妈》缓缓响起,教练让我们闭上眼睛,回忆两天来的拓展活动,剖析人生,讲解哲理:“毕业墙,考验着每一名队员的体力、智慧和救人的本性,是团队协作的最高级形式,它像人们展示了难得一见的兄弟情和战友情。揭示了人生的哲理——团结、牺牲、感恩。”他的话情理交融,许多人唏嘘泪下,我们抱头痛哭,泪水在脸庞肆意流淌,大家敞开心扉,感谢“赐予”自己生命的战友。我早已哭成个泪人,此时郑晓冬走过来,我情不自禁地投入他的怀抱。

又一个周末到了,同宿舍的女生都回家去了,她们都是本市的。我感到很郁闷,就给郑晓冬打电话,让他陪我说说话。不到五分钟,郑晓冬就来了。
“坐吧。”我一边说一边给他倒了一杯水。“这是你正在看的书?”郑晓冬从桌上拿起一本《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复习纲要》。
“怎么?不像?”
“啊,不是,不是!”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还想继续读书?”
“唉!如今,女生就业多难呀!多少单位的招聘书上括号都注明‘男性’,偶尔有的单位招聘女生,大都附加很多条件,比如身高不得低于一米六,体重不得超过五十公斤,甚至要求检查你的三围尺寸,看乳房是否匀称,并且要气质高雅,擅长社交。”
“这哪里是什么招聘员工!分明是在招聘二奶!”晓冬气愤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所以我才要继续考研,以便将来留校任教,或者是到一个研究所工作。”
“嗯,你的思路也是可行的。只是,你要选准专业,现在小语种外语研究生比较紧缺,你可以考虑报考,还有中国社科院也比较好考。”
“你准备将来去哪里呢?”我问他。“我呀,准备毕业后,就去报考国家公务员,比如海关、外交部、商务部等部门,一步一步做起,我的目标是三年内做到科长,五年内做到处长,十年内做到部长。”
“你的志向不小呀。”
“我还想当总理呢,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听说公务员考试竞争非常激烈呢,有的一个岗位就有一千人在竞争。而且,报名人员范围还扩大到了社会在职人员,学历不再局限于全日制高等教育,他们具有我们没有的工作经验和社会关系优势呀!”“我会加倍努力的。”“哎呀,已经十二点了,你快走吧!”我催促郑晓冬。
郑晓冬下楼去了,一会儿又上来了:“宿舍门已经落锁,管理员也走了,这可怎么办呀?”
“这样吧,你睡我的床,我去睡小丽的床,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这样合适吗,管理员会向学院报告的。”
“怕什么?我们俩之间又不发生什么事,快睡吧,明天还要听大课呢!”
不知怎么,这天晚上我一直睡不着觉,郑晓冬也是翻来覆去,大约到夜里两点,我才迷糊着了。

翌日清晨,郑晓冬早早爬起来,到水房洗了一把脸:“我走了,雨兰!”“慌什么,我们一起去餐厅吃早饭!”“好吧。”
我俩从宿舍一起出来,管理员张阿姨正在宿舍门口观望,神情严肃:“周雨兰,你为什么留宿男生?”
“张阿姨,我们聊到夜里十二点,我让他回去,可是您已经把宿舍门锁了,我只好让郑晓冬睡在这里,但是我们并不在一个床位,我俩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是呀,张阿姨,我们是清清白白的。”郑晓冬也大声说。
“不管怎样,你们是男女生同宿了,已经违反了学院的规定,我只能向政教处报告!”
说完,她扭着肥胖的腰身走了。
“结果怎样?我早就说过,管理员会向校方反映此事。”郑晓冬脸色铁青, “我们就等着处罚吧!”
“ 反正我们是清白的,校方能把我们怎样呢?”“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上午听完一个客座教授的世界经济形势报告,我俩正走到礼堂门前的花盘旁边,突然,辅导员王老师出现在我们面前。王老师三十出头,他脸色阴沉:“周雨兰,你和郑晓冬星期一下午两点到政教处去一趟,李处长找你们。”
李处长年届五旬,身材瘦削,肤色发黑,梳一个背头,目光炯炯有神,管理员张阿姨坐在一旁。
“你好!”郑晓冬及时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你是郑晓冬?”
“是,李处长。”
“那么,你就是周雨兰了?”
李处长眼神朝我瞟了过来。
“啊,我就是,您好,李处长。”
“郑晓冬,你昨天是否留宿女生宿舍?”
“是的。可我们只是各人睡各人的觉,并没有做越轨的事。”
“周雨兰,你是否让郑晓冬在你的宿舍过夜?”
“是,可这是迫不得已的,管理员已经将宿舍门落锁,郑晓冬无法回到男生宿舍去了。我只好让他睡在我的宿舍,他谁我的床,我睡别人的床,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发生男女之事。”
“昨天,宿舍里是否还有其他人?”
“没有,李处长。”管理员张阿姨插了进来,“其他女生都回家了。”
“是这样吗?周雨兰?”
“是的。”我回答道。
“你们知道我院的男生女生不能互串宿舍,不能同宿之规定吧?” 我和郑晓冬点了点头。
“你们先回去吧。”李处长淡淡地说了一句。
两个星期后,刚下了欧洲历史课,我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忽然发现周围的同学向我指指点点,神情有些异样。
“她被开除了!”我听到一个女生悄悄地说。
我的心里一沉,一会儿走到公告栏处,见一群同学围着看,小丽挤进人群,出来的时候脸色凝重。
“怎么样?”
“雨兰,是真的,你和郑晓冬都被开除了,你俩也是,为什么不去找校方理论?你已经大三了,郑晓冬大四,还有一个月就正式毕业,你们俩今后怎么办?”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到了宿舍,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似决堤一般流下来,泪水打湿了枕巾,又洇湿了被子。一切都完了,十四年的寒窗苦读付之东流,一切一切都归零。
“雨兰,不要哭了,事已至此,哭又有什么用呢?”小丽在一旁劝我。
不知何时,郑晓冬来到了我的身边。我默默地望着他,他也平静地看着我。
“你让雨兰今后怎么办?”小丽帮我说。“哼哼,哼哼……”不知怎么的,郑晓冬突然冷笑起来,“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后怎么办?你以为我没有努力吗?我去找了政教处处长,又去找了副院长、院长、书记,没有用,都是一个腔调!”
连着几天,暴雨把这个小城肆虐了数遍。街上积满了水,骑自行车的有的裤腿湿透,有的把裤子挽至大腿,出租车竟然打不上了。校园里倒是没有积水,草坪依然茵茵,球场喧闹不减,可我已经一周没有见到郑晓冬了。
待续未完
作者简介

李学光,笔名紫山,高级经济师,国际财资管理师。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河北省采风学会等会员。海内外名人名企文学院院士。中华诗友会理事,青年文学家杂志社作家理事会理事。华夏精短文学学会会员。诗词、散文、小说等作品发表于《作家文苑报》《青年文学家》《中华诗友》《太行文学》等杂志报纸,入选《新时代诗词百家》等诗集,另有作品发表于《江北文学》《都市头条》等平台,诗词作品《定风波》《观守望相思树有感》在第一届杜甫杯诗词大赛中获得优秀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