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第1028期

诗经故里文化传媒总第2109期

作家简介

铁裕，云南人。笔名:一荒玄，系《散文悦读》专栏作者，《作家前线》、《世界作家》、《霖阅诗刊》等多个平台的特邀作家。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鹤壁文艺》、《文苑》、《乌蒙山》、《中国青年报》、《作家驿站》、《作家前线》、《世界作家》、《世界作家园林》《网易》、《凤凰新闻》、《首都文学》、《作家》、《江西作家文坛》、《湖南写作》、《当代作家联盟》、《中国人民诗刊》及各文学公众号发过诗、文二千余篇、首。

玩尿泡的岁月

铁裕

        我的故乡八仙营是在一个偏僻、边远、荒凉的穷山沟。

       在五十年前，我出生在这样的地方，似乎命定要品尝人间的穷、饥、寒、冷，领略辛、酸、苦、辣。

       在这样的穷山沟里，不但是大人苦，连孩子也苦。孩子们除了不能读书的苦，就是没有玩具的苦。

       小孩天生的就要玩玩具，在那时，根本没有玩俱店，也看不到什么洋娃娃、机器人、魔方、小汽车、小飞机等等。

       贫穷，阻挡不住小孩们的玩欲;

       落后，桎梏不了小孩的创造欲;

       边远，遮挡不住小孩的想象力;

       清贫，压抑不住小孩们的发明。

       没有玩的，就将竹竿当马骑、苞谷杆当枪使、鹅卵石当珠宝，就用泥巴捏枪捏炮捏人人马马，也捏飞机捏坦克捏坛坛罐罐。再者就是玩尿泡(牛羊等动物的膀胱，俗称尿泡)。

       在八仙营，玩尿泡的历史起于何时，无法考证。而谁最先玩起了尿泡，也无文字记载。

      但玩尿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人人玩得起的。玩一个尿泡，必须要宰一头牛或是一只羊。每当宰牛、宰羊时，旁边蹲着一群黑不溜球的娃娃，男孩女孩都有。他们淌着口水流着鼻涕看着大人们将牛皮剥开，然后再从阴囊处开刀，最后将那冒着热气，弥漫着腥臭味的尿泡取出，丢给早已守候着的孩子，当然是丟给村干部的孩子。

       在那贫穷、枯萎的年代，每年村里只宰一头牛，或者一只羊。这个尿泡，理所当然只能归村干部家属所有。别的穷孩子只能望“泡”兴叹了。

       我曾看到过几次宰牛的场面。当牛被宰翻后，人们就开始剥皮、开肠破肚，一切都完了之后开始取尿泡。尿泡取出后，一股臭味实在难闻，也软绵绵、脏兮兮的，不能马上就玩，得先放上些石灰，然后再慢慢搓着，直到搓得很柔软很轻薄时，才能吹进气。吹气时可没有充气筒，只能用嘴吹。

       用嘴吹尿泡说来有些不雅观。你想:一样是盛尿的器官，一样是吃饭的口腔，能说是光明磊落、无限风光的事吗？可是为了玩，孩子们是不怕脏的，要是怕脏，那玩个卵。因此，大家换着吹，直到将尿泡吹得像氢气球那样大，再用线牢牢扎紧口，就可以玩了。

       一个尿泡，几个小孩玩，甚至十几个、几十个小孩抢着玩。一个尿泡，在生产队里，在这些花着脸、光着脚丫、精着屁股蛋、露着小鸡鸡、流着鼻涕的小孩们来说，简直是件宝贝。

       那尿泡上布满的条纹说不清是地球上的经纬线，还是月球上的环形山;说不清是岁月苦难的沧桑，还是土著人身上的纹身。虽然有些丑陋，但它可以在风大时抛着玩，也可以当皮球踢着玩。

       一个尿泡，可以证明这个生产队的经济实力，也可佐证生产队长的仁慈。

       在那荒芜的岁月里，连吃饭都困难，一年能宰一斗牛、一只羊给几十户人家，数百张口打个牙祭，不是一个值得夸耀值得歌颂值得山呼万岁的大事吗？

      一个尿泡，可以引起饥饿中的联想，那用牛羊肉制作的小炒、红烧、清炖，味道一定是香喷喷的，那想象中的香气弥漫着全村，那虚无中的牛肉咀嚼在每一个人口中。

      在饥荒的岁月里，不要说是见到牛肉，就是见着一个尿泡，不知要引起多少人的食欲，咽下多少口水。

       我曾经看到八仙营的光棍汉奶一口，有一天在沙沟埂上玩。突然，他眼睛一亮，发现一个被玩得破烂，曾经掉在泥浆中无数次，粘着地上的尿斑、狗屎鸡屎马屎人屎的尿泡在沟边。于是，奶一口捡去放在河里洗净，就放在锅里煮熟了美美的打了一次牙祭。

       我也玩过尿泡，那是从生产队长老野雾的孩子手中借来玩的。引得许多泥孩子也跟着追，就连一些无聊的大人，也跟着我们玩起了尿泡。

       只因好玩，那尿泡的臭味似乎谁也闻不到;

      只因玩具太缺乏，尿泡也就满足了孩子们的玩欲;

      只因八仙营太落后，大家都认为不只是这个穷山沟里的孩子玩尿泡，而且连全中国，甚至全世界的孩子都在玩尿泡。

      那时我们的想象是，全世界的各个城市、各个乡村，各个角落，一定有数不清的尿泡在飞舞，在传递，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那时我们玩着尿泡，是不知山沟外面正上演着一场场各种运动;

       那时我们玩着尿泡，不知在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那时我们玩着尿泡，不知外面的世界经历了怎样的风云变幻;     

       那时我们玩着尿泡，饿着肚子，不知只有科技进步，才会改变落后的面貌;

       那时我们玩着尿泡，没有想到要好好读书，才能振兴经济，跟上时代的步伐。

        在那荒芜的岁月里，一个尿泡就满足了我们的欲望，就遮住了我们的视野。那臭烘烘的尿泡，在一个个乡村里，在无数小孩手里传来传去。

      然而，一个尿泡就像一个沉甸甸的铅球，重重的压在人们的心灵中。记得有一次玩尿泡时，一个小孩对他爹说:他不想玩尿泡了。他爹生气地骂道:你不玩尿泡，你想玩什么？难道你要玩星星玩月亮玩嫦娥玩王母娘娘？

       我在四、五岁时，随父亲到了昆明。一天，我看到一个小孩正在玩氢气球，又大又绿，布满的花纹比尿泡要好看几倍。我惊得大喊:这个尿泡真大！惹得旁人一阵疑惑，等父亲解释了我的意思后，人们哈哈大笑。我这个穷山沟里来的孩子，第一次见到这又轻盈又无尿臭味的玩意，惊奇之余自然又认为是尿泡了。

       是啊，玩尿泡的岁月是苍白的岁月，玩尿泡的命运是悲惨的命运，玩尿泡的小孩是可怜的小孩。

      可是，正如那个孩子的爹说的:不玩尿泡，又能玩什么？有尿泡玩就算不错了。玩尿泡的岁月里的孩子们是不幸的。

       一个臭烘烘的尿泡，就消磨了他们美好的童年时光;

      一个臭烘烘的尿泡，就无情地磨损了他们天真的心智;

       一个臭烘烘的尿泡，就冲淡了他们美好的理想抱负;

       一个臭烘烘的尿泡，就长时间地遮住了他们的视野。

       那个时代的孩子是可悲的，然而，让人欣慰的是，人的遗憾有时上苍也能弥补一下。

       许多玩尿泡的人赶上了这个科技日新月异的大光阴、这个改革开放的好时代、这个只要有能耐就可一显身手的好舞台。

       他们可以丟掉尿泡，洗去手上的腥臭味，玩玩篮球、足球、羽毛球、棒球，玩玩手机、电脑等新鲜玩意了。

      只可惜的是，有的已是半蔫老头了，谁还有精力、时间去玩？而有的早已玩“孙子兵法”、玩“保健运动”，甚至是“日薄西山”了。看来，只有让孩子、孙子们去玩那些让我们连想都想不到，甚至叫不出名的新鲜玩意了。

        玩尿泡的岁月早已过去了，那苦难的日子也过去了。今天的孩子，幸福！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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