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吕禅怎么也想不到，女房东的家庭怎么突然成了她的牵挂。那晚上，整整一宿，她都处在似睡非睡的状态。女房东凄惨的面容，总是带着她走进曾经有过的恐怖的日子。这样的情景，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自从她逃出了她生活的魔窟以来，外界一点点小的异样，都会令她惶恐不安。她可怜女房东的遭遇。她清楚地知道，人在想不开的时候，随时都会走上绝路。她担心女房东的安危。她的神经过度地紧张，恶梦又总是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那些恶梦都是不祥的征兆，越是担心的事，在噩梦中越会变本加厉地出现。直到雄鸡啼鸣，墙外的大道上出现了车辆的响动，传来了骡马的欢叫，响起了夜行人的声音，恶梦还在不断地纠缠着她。在那些声音里，她仿佛听出了有女房东踏着碎步的声音，她仿佛看到了她走到了不远处的大河边，望着滔滔的河水泪水长淌；而那河水里正伸出一只长长的手来，拉着了女房东的纤纤细手，分明还有一个声音正在说道：“来吧，妹妹，这里好，你来了，一切痛苦就都过去了！”她看到了这一切，不顾一切地奔跑过去，想要把女房东拉过来，可是，从河里伸出来的那只长长的手，却伸到了她的面前，一下子把她推开……

晨曦初露的时候，她已经起了床。她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踱到女房东的卧室外，耳朵贴着窗棂倾听动静；她担心女房东已经离家出走了。她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她更紧张了，轻轻喊了一声：“虞姐，在家吗？”

屋里灯亮了，听到了虞姐的声音。她说：“吕妹，是你呀，今天起得这么早呀，找我有事吗？”

“啊，啊，是这样的，虞姐，我今天出车，要出去早一点。我想……我想问一下，出门往左拐，可以去大桥吗？”她不知道说什么好，随便搪塞了两句，说了才知道这句话问得愚蠢。

她很奇怪，来了几个月了，还不知道大桥怎么走吗？但她还是耐心给她说了：往左往右都能去，往左不是正道，路狭窄，行人车辆少，往右是正道，路宽阔，行人车辆多。

她又给这个初次出车的妹妹交代，女孩儿出车最好迟出早归，安全是大事，常有出租车司机遭遇不测的事发生，防范严一点，歹徒无机可乘。

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听到了她对自己这样关怀备至，她的眼泪流出来了。她回答：“知道了，好姐，我这就走了！”

她出门前，又回到屋里浅施粉黛，穿戴整洁，出门时，天已经大明了。她坐在车里，摇下车窗玻璃，深深吸着流进车里来的清新的空气，心里烦乱得很，兴奋不起来。当她去办车证的时候，当她把车证办好以后，她想到就要开始新的生活，她曾振奋了好一阵子。今天，她第一次出车了，她却紧张得不得了。她是来隐居的，出租车司机的生活，显然不是隐居的生活，她怎么把自己推到了这种抛头露面的生活中？她把车开上路，无心载客，胡思乱想着，在公路上漫游。在一处人少僻静的地段，她把车停下来，垂着头思索。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女房东和她的家庭。她想起了虞姐凄惨的面容。她突然明白了紧张的缘由。

“我要去找到他！我应该把他妻子的处境告诉给他！”她想道。也许只有这么作，她的心才会安宁下来。

小镇不大，一条独街，一眼都能望穿。这是一条新兴的小镇。这些年，在大城市的边缘，像这样新兴起来的小镇很多，新公路不断出现，公路两旁工厂、民房雨后春笋般涌出，工厂密集的地段，是物资的集散地，这些物资的集散地，都成了或大或小的新兴城镇。吕禅很容易就找到了小镇中的学校，向守大门的保安打听，保安告诉她古老师的住处，对她说，学校放假了，老师们都回家了，古老师也不例外，到他家去找吧。

在小镇的尽头，吕禅把车停在一个叫做“空中花园”的小区门口。门卫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望着面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小眼睛闪动着，眼光在她的脸上上下扫动。他贪婪地吸着烟，嘻嘻地笑着，谄媚地说道：“古老师，我熟悉，他是我大哥的朋友，我还和他喝过酒呢。你是他的女朋友吧？”他指着对面楼层又说道：“一栋五楼十号，就在那上面，他在家。”

吕禅求他道：“你把他请下来行吗？”

年轻门卫若有所思，说道：“好的，我去叫他下来！”他乐意为美貌的女人效劳，热情地跑去了。

不多一会儿，古一鸣立在了吕禅的面前。

他俩都不认识。她向他作了介绍，他才知道在他家里租房的就是面前这个女人。他的脸上写满了诧异，他猜想这个女人来找他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话没有说两句，脸就通红了，她不习惯和陌生男人交谈。她急急巴巴地说：“我找你，是想，是想给你谈谈虞姐的事。”

他想，这是个说客，是来劝我和虞丽文和好的！他耐心地听着，没有接茬。

她又说道：“你知道昨晚的事吗？”她说了这句话又闭住了嘴巴，好像觉得这样说不合适。

他心里一震。他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他让她快说下去。

她的眼圈红了。她抹了抹眼泪，才又说道：“你去看看她吧，我真担心她忍受不了！”

他好不容易从她口里弄清了昨晚发生的事。他掏出一只烟来，猛吸了几口，才说道：“谢谢你的关照。你不知道她这个人，回去没有用，听凭自然吧。”

她突然叫了一声，提高嗓门嚷起来：“不，那样她会受不了的！我不知道你们男人，为什么都这么狠心！”

她拉开车门，钻进车里。她轰动油门，把车开走了。她顺着小巷，把车开到了小巷的尽头，在转弯的角落，掉头一眼瞥见那个男人还站立着不动。她的心里一下又心酸起来，骂着自己：“该死，我怎么那样说话呢！我有权利指责他吗？”她把车停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返回去向他倒两句歉。

古一明走过来了，停在她的车门前，隔着车窗对她说道：“你说得很对，我回去看她！”

她转悲为喜了，拉开车门，说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他上了她的车。汽车又启动了。

 第六章(待续)

作者简介:

舒守伦，四川成都，退休教师，业余爱好文学，曾在网络刊发过长篇小说和散文诗。中国世纪文学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