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窑.老父亲
秦军民(甘肃)

这事说来话长,得从父亲小时候说起,父亲兄弟姐妹七个,父亲排行老四,我们管他叫四大(叔)。(小时候别人管父亲叫四大我也跟着叫,直到现在都没能改过囗来)。父亲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便把他送给了族兄,一个叫秦XX的人,他们家不和我们同村,而是在临经乡峁原村一个叫大泥沟的小山沟里。那里山大沟深人迹罕见,听村里的老人们说,泥沟我那个奶奶一辈子没生过小孩,人挺凶的,她收养了别人家的两个小孩来养,就是我的姑姑和父亲,姑姑不知是谁家之女,我至今都没见过面。爷爷是个大高个,靠给别人干零活为生,食量挺大,很有力气,不知何故她们的家不和族人在一个村子,却和我亲奶奶的娘家大哥,也就是我的舅爷为邻,同住不见天日的大泥沟。老人们告诉我,父亲被接过去没几年,正逢五八年闹饥荒,我那个爷爷就饿死了,奶奶带着姑姑改嫁他乡,听说在镇原王寨的什么地方?,那时父亲才七岁,从此没了父母,无依无靠无人照顾,还一个人住在那个破窑洞里,饿的快不行了,气息奄奄昏睡在破窑外的柴草垛边,乌鸦的粪便拉的满身都是,后经好心人再三捎话,我的(亲)奶奶才求爷爷将父亲接回了家,就是我们现在这个村子,父亲回来之后,由于兄弟姐妹多,负担重,没上过学,靠给生产队放羊捡羊粪豆挣工分,为家分担生活重任,艰难成长。可宜沟那个家仅有的一些简陋家产全被舅爷独占了,奶奶只拿回了一个铡墩和两扇木门被三叔他们一直用着,包产到户后归还了父亲,现在我还留着,一直视为珍宝,用心呵护,因为它是我们家最古老的家产,最有价值的东西,它是见证父亲艰辛童年的唯一物证,现在物虽无用但我还会一如继往收藏它,偶尔还给孩子们讲讲它的来历。一家人难免会心酸一阵。我八九岁那年父亲告诉我舅爷把泥沟老宅院门上的大树全伐了,占为己有,为此父亲还根舅爷吵过嘴,从那之后的某一日,父亲说带我去把剩下的树伐回来,等我长大了,娶媳妇时做家俱用。那日清晨我随父亲走了很久一段羊肠山道,才第一次目睹了那个小山村,山很陡峭,沟深不见底,一条羊肠小道婉延曲折由沟底伸向山顶,沟沟叉叉溪水涓涓流向山外,一处山间平台上破败的小庄院映入眼帘,崖背上酸枣野木成林,崖面上麻雀窝,松鼠窝,乌鸦窝……,各种杂树野草丛生,破烂不堪,五口破窑洞被烟熏火燎的黑洞洞的,象五只张着大口的巨兽,那烂窑洞顶裂开了一道道口子,巨大的土块随时有掉下来的可能,土块的缝隙便是乌鸦的巢穴,地上满满全是乌鸦的粪便,掉下的大土块是松鼠们的乐园,它们在土块中追逐玩耍,甚是欢喜。院子里树木荒草丛生,着实有些阴森可怕,父亲说他被奶奶接走后这个庄子就一直被他一个表兄占用着,再后来就废弃了,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开始伐树了,由于年幼我很吃力,父亲干脆一个人吃力地干着,舅爷还时不时的出来阻挠一下,父亲免不了又得和他吵上几句,尽管这样稍大点的树还是伐完了,对面山上有个小林场,护林的是两个老人,同情父亲,借了林场的架子车和耕牛给父亲,那牛老迈了,挺实诚的,我拉着牛,父亲驾车才把木头一根根运回家,如今己几十年过去了,早己物是人非,那烂窑洞还在,残余小树己个个长大参天,在也没人为它们的归属而争执。记的每逢清明,父亲都会带上我,来给这位爷爷上坟,现在虽然父亲己不在人世了,但我子承父愿,年年带上孩子去给那个爷爷上坟,那个爷爷的坟地就在那个破庄院上边,一块大点的田地里,上完坟我们又路过烂窑洞前那荒凉的小院,我抚模着当年的小树,目暏这破败的农庄院,和残败不全的破窑洞,便又想起父亲那可怜的童年,烂窑洞外那个满身污垢奄奄一息倦缩在柴草垛傍,瑟瑟发抖的瘦弱小男孩,眼里禁不住又有泪花落下,乖巧的女儿为我擦拭着泪水,我哽咽着又给她们讲起父亲当年在此的那些事,看着孩子眼圈红红的,我更是情绪失控,哭泣着赶紧离开。

父亲当年把那些木头拉回家放了几日,便请来了村里一位木匠,把木头预算了一下,便和父亲把圆木固定到门外一棵树上,画上线,用了一个大锯子,分成了好多材板,最后一页页中间垫上薄木片合起来,还象圆木一样,两头涂上泥巴在用铁丝捆住,几个月后木板干了,父亲怕被雨淋,又一片一片放到窑洞里,那窑洞里有一个麦囤子,囤子里满满地装着茨子,(喂猪用)当时我们家正喂着一头猪,它便是
家里唯一的经济基础,记得那年元宵节,别人家的孩子都卖了手花,(一种拿在手里点燃,便会冒小火花的烟花)那是孩子的最爱,挺好玩,我们家当然卖不起,但我很喜欢。无奈,父亲便向我德权叔要了几根给我,我可喜欢了,那日晚饭前,也就晚上八九点的样子(那时人们白天在生产队劳动,放工天就黑了吃饭都很晚)父亲在做饭,(注:我两岁时就没了妈妈)我奈按不住兴奋,点燃了手花玩,父亲让我取点猪料,我却不舍放下手花,一手拿盆,一手拿着还在冒着火花的手花就去了,由于没地方放,我把手花插在囤边上,取好猪料就走了,想着一会来拿,可到厨屋父亲早就盛好了饭让我赶快吃,我就坐下只顾吃饭,把这事给忘了,饭罢就跟父亲和衣而眠,(当时由于穷家里没有被褥所以我们睡觉都不脱衣服)半夜睡的正香,突听父亲高声喊叫,快起来,快起来,我极不情愿地睁开双眼,妈呀院子亮如白昼,热浪袭人烟雾茫茫,窑洞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我愣住了,父亲大吼道:快!窑里的木板着火了!便飞速地提水一边泼一边把还没烧着的木板往院子搬,汗水湿透了衣背,头发被火燎的焦黄卷曲,脸上全是厚厚的烟灰,被汗水冲出条条曲曲的线条,象无数小溪,双手除了原有的老茧外又多出了几个亮亮的水泡,经约两个多小时的紧张抢战,火被扑灭了,可木板一部分被化为灰烬,还冒着青烟,一部分被烧焦了黑黑的一片又一片。我结婚的大衣柜及其它家俱都是用它做的,至今上面都还残留着烧焦的痕迹。如今父亲己经离世多年,现在看见这些烧焦的痕迹,我便又想起了可怜的父亲,想起泥沟老庄院和他们那悲惨的命运,还有那个惊心动魄的正月十五,心酸,心痛,忍不住双眼盈泪:老爸,你一生好命苦哟!

作者简介:秦军民,甘肃省镇原县人,只上完初中因生活所迫就外出打工。喜欢闲时写作抒情,有多篇作品在平台和期刊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