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瓮追思 （《壶里乾坤》·上部）                                          曹利军一姒少康的故事始于一天夜里。这天夜里无大风，无雷雨，无狼嚎鬼哭，无蛙鸣虫啁，只有静静守候在云端的月芽儿，似笑非笑。姒少康是夏朝的君王，夏朝开国皇帝禹的五世孙。这个稀松平常的夜晚对于别人来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对于国王姒少康来说却终身难忘。魂灵出窍的姒少康身轻如燕，准确地说应该是身轻如烟。他初时飘浮于宫殿上空，继而飘浮于宫殿之外，最后浮游于荒山野岭。这时天已大亮，日出东方，霞光万丈，在山前的羊肠小道旁，生长着一棵数丈高几抱粗的轩辕柏，柏树下的一方巨石上坐在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老翁一边轻抚银须，一边朝他招手示意。姒少康走上前去，一看便知遇上了世外仙人，急忙跪倒参拜。只听老翁道：我知道你在苦苦寻求一种酿造神奇汤液的妙方。我告诉你，你现在好料、好器均已俱备，火候也掌控得恰到好处，所缺的就是三滴血。有了这三滴血，你就能造出人间最美的佳酿。姒少康一拜再拜，恳求仙人传授他取血之法。仙翁要他就在此地等候，有三个人自会路经此地，九天之后的酉时，他就能凑齐这三滴血，多年的夙愿便能实现。老翁说罢，身形忽然升浮于空中，驾祥云飘然而去。姒少康打了一个机灵，睁开睡眼，原来是南柯一梦。但姒少康对酿造神奇汤液太过痴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偷偷备好一个小罐和一柄锋利的尖刀，微服出宫，按照梦中的记忆寻找，果然找到了那棵巨大的轩辕柏，柏树下的巨石上居然还留有仙翁坐过的痕迹。果真是神示啊！三天后的酉时，打南边来了一位行人。此人中等身材，眉清目秀，着青布褂，扎公子巾，气定神闲，步履优雅。杜康忙上前打拱作揖：先生请留步，在下有事相求。姒少康贵为皇帝，九五之尊，为了造酒竟对路人如此低声下气，也真豁出去了。眼前之人听了姒少康的请求，微微一笑：区区小事，有何难！说罢拿过姒少康右手的尖刀，用刀尖在自己食指上轻轻一扎，挤出一粒露珠般圆润的血滴，滴进姒少康左手提着的罐子里……关于姒少康千恩万谢的话自不必提。又过了三天，也就是六天后的酉时，打南边又来了一位行人。此人骑一匹炭火般的赤兔马，风驰电掣般来到近前，一勒马缰翻身跃下马背。来人体形高大，孔武有力，身着甲胄，腰悬宝剑。在姒少康生活的那个时代，是否有铜头铁额的盔甲还不好说，大概他的盔是藤条编的，甲是兽皮制的，这都不重要。总之，此人听了姒少康的请求，粗声说道：要人血又有何难！说罢撸起袖管，露出肌肉隆起的小臂，也不接姒少康手中尖刀，而是呛啷一声抽出腰间利剑，只见剑光一闪，那人小臂上斜刺现出一条三寸长口子，血流如注。姒少康大惊失色，半晌方深吸一口冷气，心道我不过求血一滴，何必如此！但心底不由得钦佩此人的爽快。他待那人臂上的血流得差不多了，才伸过罐子去接了一滴。自然也是一番千恩万谢的话语。又过了三天，九天后的酉时，打南边又过来一位行人。此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形容枯槁，面目黧黑，歪歪斜斜、跌跌撞撞走到姒少康面前。那人听了姒少康的请求，眼珠一转，忽然狂笑不止，大声道：不就是要血吗？给你便是！说罢抢过姒少康的尖刀，双手握住刀柄，朝心窝用力一捅，又奋力拔出，只听噗嗤一声，那人心口的血涌泉似地喷射出来，顿时倒地毙命，横尸道旁。姒少康面如死灰，继而扑倒在地，跪在尸身前嚎啕大哭……姒少康厚葬献血人的事且按下不表。单说他回到宫中，将采集来的血滴掺进酿好的原汁里，搅拌均匀，封坛贮存。若干时日后他揭开坛盖，顿觉香气浓郁，沁人心脾。细细品尝，果然味道醇厚，回味绵长。众人喝了，亦口舌生津，气血通畅，个个赞不绝口。朝中大臣纷纷向姒少康道贺，又问他此等佳酿该叫什么名字……姒少康沉吟半晌道：我酿此汤液全凭神的点拨，用了九天采集到了三滴血，每采集一滴都在酉时。我国数字以“九”为大，可为读音。我造个字，左这三点代表三滴血，右边注明取自酉时，这个字就读作“酒”罢，众卿以为如何？酒字好啊！神水啊！圣上英明啊！我猜想那时群臣歌颂一定是发自肺腑，而非马屁之风初起。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称姒少康造的这种汤液为“酒”了。这酒进入腹中会流通于人的血脉，神仙点拨的那三滴血便会在冥冥之中显灵。后世人在喝酒时，三杯两盏之初，都是彬彬有礼，互致敬意，有的还会谈古论今、吟诗作赋——这是轩辕柏下第一个路人的血，文人书生的血在显灵；待酒过三巡，喝得面颊泛红时，人们便激情勃发，豪言壮语，有的还猜拳喝令，大碗比拼——这是轩辕柏下第二个路人的血，武士将军的血在显灵；倘若不止不休，一味喝下去，便会狂呼乱叫，丑态百出，丧心病狂，神志不清——这是轩辕柏下第三个路人的血，疯子狂人的血在显灵。故世人称酒中含有文人韬，武士胆，疯子癫。这是姒少康流传较为深远的造酒传说之一。是真的吗？胡扯！什么一滴血二滴血三滴血，什么三点水，什么酉时，什么读“九”，看似振振有词，论之有据，实则纯属无稽之谈，纯属信口雌黄。稍微读过点历史的人用腿肚子想想就能知道，姒少康生活的那个年代，压根儿造不出这个“酒”字来，所谓的酉时就更不靠谱了。先说酉时，十二时辰之一。完整的十二时辰始于汉代太初年间的太初历，“其以一日分十二时，而以干支为纪。”距姒少康所处的时代延后了将近两千年。再说酉字，《说文解字》记载：“酉，就也。八月黍成，可为酎酒。”就是说，酉即酒字，象酿器形，中有实。酉这个字，最早见于商代甲骨文，其本义是酒器的图形，引申指酒。甲骨文作为汉字的源头，最早出现于商朝后期，之后甲骨文将酒坛两侧绘上水的形状，明确告诉人们，这坛子中盛有仪狄或少康当初酿造的神水，待到篆文出现时，坛子两侧的“水形”才移到左边，汉字隶化后字形中的“水”才写成了“三点水”模样。而隶书起源于战国，准确地说应该是秦朝。酒字从甲骨文的酉（商朝后期）到秦朝隶书起源后的三点水，经过了一千二百年至少近千年的历史孕育，如此难产的酒字在姒少康的脑海中“沉吟一会儿”便造了出来，不是信口雌黄又是什么？也许有人会问了，你明明知道这是明白人腿肚子想想都明白的道理，明明知道这是七拼八凑信口胡编，为何还要讲述它呢？我的答案是，因为它有趣，好玩！还揭示了酒的某种真谛。倘若我跟你讲，姒少康是夏朝的第六代君主。想当初，继姒启登位的姒太康荒淫无道，被东夷有穷氏首领后羿乘机夺位后失国。但后羿又被自己的家臣寒浞篡位。姒太康逃到同姓部落斟鄩处，后羿灭掉斟鄩，拥立仲康。仲康之子姒相逃奔商丘，后被寒浞所杀。姒相的妻子后缗当时怀有身孕，她逃到有仍氏后生下了姒少康。姒少康又如何在同姓部落斟灌氏与斟鄩氏的协助下，与夏后氏遗臣伯靡等人联合，攻灭寒浞，恢复了夏王朝的统治……请问，我如此这般一本正经给你讲史，你爱看吗？故此，在鲜活有趣的传说和烦琐枯燥的史实之间，我选择前者。因为我毕竟不是历史学家，读者捧读我的作品也不是想当历史学家。我的话就是小说家言，我只须做到有一说一，对历史存有一点敬畏之心便可，不必一脸严肃，不必正襟危坐。现在，我们可以称姒少康为杜康了。关于杜康的身份，比较公认的还有一种，即杜康为黄帝的大臣，负责管理粮食。随着农耕的进步，粮食多了吃不完，只能储藏在山洞里。但山洞阴暗潮湿，时间久了便会腐烂变质。杜康又将部分粮食储藏进枯干的树洞里。有一天，杜康来到山中，惊异地发现储粮的枯树前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动物的“尸体”，山羊、兔子、野猪……杜康走近察看，才发现它们在呼呼大睡。原来是盛粮的树干漏进了雨水，发酵后又从裂开的树缝中渗出来。显然，这些动物是饮了这种汤液才昏睡不醒的。杜康凑近大树，只觉得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他不禁尝了几口淌出的汤液，顿觉甘美异常。杜康便将这汤液带回去请黄帝和大臣们品尝……就这样，酒诞生了，并迅速在民间普及开来。关于杜康造酒的传说，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而杜康的身份也有说其周朝人、汉朝人等等，从考古和历史文献记载来看，夏代洛阳已经出现了酒器，《史记·殷本纪》已有了纣王“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为长夜之饮”的记载，到了周朝，周公姬旦认为商纣王正是由于沉溺酒色，才种下了殷商灭亡的祸根。于是他颁布了《酒诰》（详见《尚书·周书》），这是现存中国最早的禁酒令。可见，作为“酒祖”的杜康，其生活年代应该在周朝之前。所以，我更加倾向于他是夏朝的君王。也许有人觉得，说杜康是黄帝分管粮食储备的大臣，似乎更有可信度。一个帝王，治国安邦，为国家日夜操劳，哪还有闲心酿酒？我认为身为皇帝的姒少康酿酒，是他个人的业余爱好。中国历史上将业余爱好发挥到登峰造极的皇帝太多了，最奇葩的首推五代南平君主高从海，他的爱好是当响马。他全身披挂，轻装简从，潜入深山老林打劫过往客商。他从密林中杀将出来，大喝一声：呀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不字，如何如何……他在自己国家抢劫尚不尽兴，干脆以身犯险，到其它国家劫掠，抛下锦衣玉食的生活甘愿过刀尖舔血的日子，要的就是刺激，玩的就是心跳。当然，历史上更多的皇帝玩的都很高大上，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既然北齐皇帝高纬可以成为曲作家、演奏家，既然南唐后主李煜可以成为文学家、词作家，既然唐僖宗可以成为著名球星和运动健将，既然宋徽宗可以成为画家、书法家，既然明熹宗可以成为大工匠、木雕大师，那么，他夏少康为什么不可以成为调酒师和酿酒大师呢？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古者少康初作箕帚、秫酒。少康，杜康也。三国魏·曹植《七启》：春清漂酒，康狄所营，应化则变，感气而成。西晋·张华《博物志》：杜康作酒。唐·李瀚《蒙求》：杜康造酒，仓颉制字。二    姒高密是姒少康的祖宗。大约距今四千多年前的某一天，时间应该是正午时分，姒高密身着华美的衣裳，坐在华美的宫殿里用餐。这天也许是个节日，也许是个吉日，姒高密面前的饭食比平时丰盛了许多。当然还有很多“硬菜”，比如蒸狗肉、炖鸡肉、烤羊肉……但面对这些香气扑鼻的佳肴，姒高密毫无食欲。他腹中鼓胀，浑身筋骨疼痛。姒高密拄着酸痛的膝盖站起来，又捶打着酸痛的腰眼儿。他身材颀长，高大无比，却骨瘦如柴，面色腊黄。没想到短短十几年的功夫，他的身体竟糟糕到如此地步。仅仅在若干年前，姒高密还站在黄土高原一座陡峭险绝的峰顶上，朝山下治理汾河水患的千军万马发号施令，他气宇轩昂，声若洪钟，身形如巨塔一般。他脚下的山峰有凸崖生出，状若环轴，他所乘的小舟便系于此。后世人称此崖为系舟嵬，称此山为系舟山。四千多年后，这里的人们（忻州人）将他的形象塑于一孔石洞内。在华夏子民的心目中，当年的姒高密总是一身尘土两脚黄泥的形象。他总是手持一柄石制的耒耜，屹立于高山之巅或黄土岗上，望天望地望河流。他夜以继日地梳理河道，跋山涉水，栉风沐雨，风餐露宿，最终使天下百川归于大海。他三过家门而不入，被传为千古佳话，后世尊称他为大禹或禹王。然而若干年后的姒高密已非那位顶风冒雨、赤足踏在泥泞中的姒高密。他高居庙堂之上，置身宝殿，身着华服，足登朝鞾，显得高贵无比。此刻，他一手摩挲着挂在胸前的精美佩玉，双目微闭，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长叹。这声叹息从他的虎鼻阔口中游走出来，竟是那般无可奈何。谁能想到，当年征服猛兽般滔天浊浪的他，却不能征服眼前几上的饭食。力拔山兮的气慨荡然无存。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世间大哀莫过于此。就在此时，门开处，殿外进来一位中年男子。此人中等身材，生得眉清目秀。他怀抱一只彩绘陶罐，你也可以叫它陶坛，或者陶瓮，至于形状，你可以参照甲骨文的象形字“酉”，或者你可以随意想象，因为谁也说不清四千年多前他怀里抱的这个陶器究竟什么样子。这个器皿的解释权属于怀抱它的主人，他也可以随意给它起个名字，叫它坛、罐、瓮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此人行走时步履优雅或轻盈，虽未作蹑手蹑脚之态，却是毫无声息地走到姒高密的餐几前，揭开陶罐，恭恭敬敬地盛出一碗汤液来。姒高密比较烦比较烦。他面若寒冰，初时摆摆手，继而摇摇头，最后努努嘴，扬扬下巴，示意他立刻、马上、现在就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此人名叫仪狄。仪狄是朝中的大臣，也是姒高密的近臣，他有一项十分重要的职责就是分管国王的膳食，他可以在姒高密用餐的时间任意出入。此时，仪狄跪在地上，双目微垂，视线停留在那只盛满汤液的碗上，他不住地说着什么。他对王的再三驱逐视而不见，依然在喋喋不休。他偶尔会抬一下眼睑，但很快又将目光落在那只碗上。他偶尔会举起宽大的衣袖，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以表示他战战兢兢，诚惶诚恐，表示他是在斗胆进谏，冒死进谏。姒高密分明察觉到仪狄是故作姿态，他的战战兢兢和诚惶诚恐是装出来的，他虽然举着衣袖在额头拭汗，但他光洁的前额根本就没汗。而且他口齿清楚，条理分明，话语节奏不急不徐，说明他铁定了要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不管国王爱听还是不爱听。仪狄所说的话，用现在的语言来表述，大致如下：国后（国王）陛下，这碗汤液是您的女儿、公主殿下命微臣专门制作的……前些年您治理水患，翻山越岭，露宿荒野，热一餐冷一餐，饥一顿饱一顿，才落下这周身酸痛、不思饮食的痼疾……公主殿下牵挂您的龙体，这是她的一番孝心……还有就是，如今虽说海晏河清，但国家百业待兴，您既要朝堂议事，又要赏功罚罪，还要求贤任能，可谓日理万机。没有龙虎之体怎能定国安邦？公主殿下不单有一片孝心，亦有一片爱国爱民之心啊……她跟微臣讲，能不能给陛下调制一种饮品，让陛下您喝了食欲大开，心旷神怡，周身通泰？其实微臣又何尝不抱此心？陛下，您治理洪水殚精竭虑，历时十三年，而微臣为了制作这汤液，也是历时十三年。微臣采集了大量的民间制作方法，反复比对，反复尝试……微臣也是日不知味、夜不能寐啊陛下……仪狄的喋喋不休最终打动了姒高密。也许最终打动姒高密的不是女儿的孝心，也不一定是女儿的忧国忧民，而是仪狄废寝忘食、呕心沥血的十三年，十三年耗去了人生奋斗历程的一半，十三年对于治水的姒高密可谓铭心刻骨，那么对于作汤的仪狄又何尝不是？姒高密终于坐下身，开始品尝碗中的汤液。谁也无法体会四千多年前这碗汤液入口的滋味，也许微甜，也许微酸，也许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最初入口时也许不适应，也许不习惯，但渐渐地……无论是口感还是身心，姒高密渐渐地进入佳境。他喝光一碗，仪狄再给他盛一碗；他又喝光一碗，仪狄又给他盛了一碗。就这样，他们从艳阳高照一直喝到日落西山，从夜幕降临一直喝到夜半三更。初时，姒高密是独自一人喝；后来，是仪狄陪他一起喝。姒高密渐入佳境后，方知仪狄所言不虚，他果然觉得食欲大开，觉得心旷神怡，觉得周身通泰……午后的那段光阴，姒高密边喝边倾听仪狄的诉说，听他讲反复试验这种汤液的工艺和流程，他如何绞尽脑汁，如何苦心孤诣；如何气沮心衰，又如何灵光一现……后来，姒高密双耳失聪，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他觉得仪狄的面容被一团白光所笼罩，或者说，仪狄的面容散发着凝乳般润洁的光泽。他只是一名掌管膳食的近臣，从未在尘沙漫天的战场上拼杀过，也从未在风雨交加的河道上劳作过，所以他生得细皮嫩肉，唇红齿白，带有几分女性的温婉。仪狄声音在他耳畔消失了，只能看到他双唇不停地开合，偶尔会露出洁白的齿，偶尔鼻翼也会随之微微翕动……此时，姒高密觉得仪狄非常的可亲，非常的可近，非常的令人想亲近。等到入夜时分，那个相貌俊朗、口齿伶俐的仪狄像空中蒸发一样消失了，或者说仅仅是在姒高密脑海中消失了。偌大的、空空荡荡的、黑魆魆的大殿内忽然浮出一粒荧光，继而开始繁殖扩散，由弱变强，由单一变得五色斑斓，最终整个大殿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然后，便有乐声响起，这是一种美妙、悠扬、醉心、动人的音乐，它或许是朱襄氏之乐、阴康氏之乐，或许是葛天氏之乐、伊耆氏之乐，或许都不是，而是一种被埋藏于久远历史空间的美妙音乐。发出这种醉人音响的也许有箫，有管，有磬，也有鼓……随着乐声的响起，姒高密的眼前出现了一群窈窕淑女，她们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她们一顾倾城，楚楚动人，她们身姿曼妙，衣袂飘飘，她们千种姿态，百种娇媚……总之，眼前的这些美女佳人个个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水为姿，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肤。她们舞动起来的样子如鹊鸟飞翔于蓝天，如彩蝶翩跹于花丛，如游鱼摇曳于清波……总之，她们代表了人世间一切悠然舒缓和自在逍遥的美。此时，姒高密的身心仿佛已游离于高大的躯体，他的身体轻若鸿毛，升浮于空中，他高坐于虚浮的云端之上，而眼前的美女们，也个个脱离了宫殿的桎梏，如九天飞临的仙女，在朵朵祥云之上，在缕缕彩霞之中飞旋飘舞……他有了冲动，一种与生俱来的冲动，一种日后令他感到羞耻的冲动。第二天日上三竿，姒高密从昏昏噩噩中醒来。他躺在宫内，眼前看到的是宫殿的墙壁和布幔，昨日如梦如幻如仙境的情景已不复存在。他跌落回现实中。他眼中的所谓宫殿根本谈不上奢华，限于当时的建筑水平和他一向简朴的作风，宫殿的墙壁是土夯的，宫殿的屋顶是草盖的，所谓宫殿也只是比民间的房屋更高大一些，多了几根支撑的圆木而已，或者圆木仅仅是用漆树的棕色汁液涂抹了一下而已，与巍峨壮观、金碧辉煌有霄壤之别。姒高密感到头疼欲裂，周身乏力，腹中翻江倒海，阵阵作呕。他知道这是饮了仪狄汤液的缘故。这天他整日瘫软在席，捱到天黑时才勉强喝了一碗谷物熬成的粥。一天来，他努力将自己的记忆断头与昨日的饮宴衔接起来，他想到了缥缈的云端仙境，想到了美艳的粉面朱唇，想到了婀娜的幽兰之姿……继而想到了那个奉汤液至他近前的仪狄，那个十三年间不住地用木棍在陶瓮里搅来搅去的家伙……姒高密出了一身虚汗，又出了一身冷汗！可怕，太可怕了。这哪里是什么治病疗疾的汤液，分明是诱人堕落的魔水。此后数日，姒高密在用膳时，再也未见到仪狄；又过了十多日，姒高密还是未见到仪狄。有时候，姒高密口中咀嚼着烤羊肉，心想着也许这家伙会抱着一个陶坛轻手轻脚走到近前，但他又怕见到仪狄。他害怕见到这家伙可亲可近的容貌，还有从他唇间发出的温婉的充满诱惑声音。但仪狄没有来，他在等候他宣他进殿，他似乎有意在回避他，他也许已经预感到什么不好的兆头。又过了十多天，姒高密向全国颁布了一道圣旨。圣旨的大意是：从今以后，全国上下，无论公侯将相还是布衣百姓，一律禁止饮用此汤液。姒高密是继尧、舜之后的上古明君，他亲身体验了这种汤液的可怕。倘若举国上下人人饮用此汤液，人人迷醉于此，农人又怎愿田间劳作，士卒又怎肯战场拼杀，国君又怎能兴国安邦？后人将姒高密那天的经历称之为酒色。姒高密说，看着吧，后世必定有因这汤液而亡国的君王。姒高密以自己的亲身体验预测到了未来，此后的夏桀、商纣王、秦二世、汉成帝、陈后主、隋炀帝、明武宗，等等等等，都被他不幸言中。自从那日离开姒高密的宫殿之后，仪狄……一代酿酒大师，便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不错，我所描述的情形缘自西汉刘向的《战国策》（《魏策二》）：“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我得先解释一下姒高密下旨禁酒的话题，有许多关于酒文化的文章也有写过颁旨的事。他们是不是从“绝旨酒”这三个字来的？我不知道，但我不是。《小雅·鱼丽》中有“君子有酒，旨且多”；《小雅·鹿鸣》中有“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这里的“旨酒”分明是指好酒、纯酒或美酒。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仪狄酿出了更纯的“高度酒”，禹王觉得这种酒喝了会坏事，必须禁止。那我写的“颁旨”有何依据呢？我是想当然。既然禹王认为这种酒不能喝，喝了会坏事，自然不会仅仅针对他自己。若是想对公众说，岂不就得“颁旨”了？现在我们说另一个话题：仪狄是一位神情俊朗的男子？还是一位妩媚动人的姑娘？这个问题不能回避，我们只能顺着史籍的脉胳寻找，作毫厘之辨。下面我们以成书时间为顺序来查找，第一部书《吕氏春秋》，原文是：“……胡曹作衣，夷羿作弓，祝融作市，仪狄作酒，高元作室，虞姁作舟，伯益作井，赤冀作臼，乘雅作驾，寒哀作御……”列举了20位大工匠级人物，造衣服造弓箭，造房屋造木船，都是各个行业的创始人，其中就提到了“仪狄作酒”，仅此四字。有人说了：“仪”，古文同“娥”，用现代汉语解释，就是姑娘狄或女士狄。为此我专门查了从《新华字典》到《古汉语字典》之类的工具书。《说文解字》对“仪”的解释是“度也。从人義聲。”《康熙字典》中有关“仪”解释共十八条，同样找不到女性之类的解释，反倒是有“姓”，秦朝有仪楚，汉代有仪长孺。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同“娥”一解，“女子名狄”，那为什么不可能是一名男子，“姓仪名狄”呢？所以这个论据，我不敢采信。我查阅的第二部书便是《战国策》了。不好意思，还得重引一次：“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问题就出在了“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这句话上。先说这个“帝女”，有诸多的可能，我读到时便有疑问：帝的女人？帝的女儿？帝的侍女？帝的女官？我从中选择了女儿。也就是说，帝的女儿命仪狄做酒的。《说文解字》对“娥”的解释是：“帝尧之女，舜妻娥皇字也。秦晋谓好曰娙娥。从女我声。”但帝女是帝女，仪狄还是仪狄。我们重新再断一下句：“帝女令”，帝的女令？有没有可能“女令”是一种掌管官内皇帝饮食的女性官员呢？夏朝所设的官职对于后人来说已经模糊不清了。如果这个设想成立，那么，这句话就变成了“帝的女官仪狄做酒，而且还做得非常美味。”这样的话，仪狄也用不着叫“女士狄”，直接就可以叫“仪女士”了。另外，《战国策》还有一个版本，直接就是“帝女仪狄作酒而美”，无“令”。至于这两个版本哪个是“正版”，鬼才知道！有不少人更愿意采信这个版本。这就简单了，帝的女儿仪狄作酒而美，公主啊！金枝玉叶。自然就是仪姑娘了。这个无“令”的版本至少还有一个佐证，就是东汉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写过一篇《酒赋》，开篇便是：“帝女仪狄，旨酒是献。苾芬享祀，人神式宴……”不过呢，我们再看《战国策》，琢磨琢磨上下文：禹的女儿做成了一种类似酒的饮品，本意是为父亲好，让他的肠胃功能好一点，生活质量高一点，生活得更美好一点。而禹呢？倘若觉得这种饮品有点乱心智，弊大于利，禁了便是，何必因此就疏远自己孝心满满的女儿？这种把洗澡水和婴儿一起泼掉的做法，也似乎太不近情理了吧？那么其它的“帝”呢？比如那个“娥”——尧之女舜之妻。别忘了，尧舜禹实行的禅让制，前任都下台了，他们的女儿或女人还多此一举、费尽心机给现任做羹汤？临了还落了个不受待见，疯了吧？咸萝卜吃多了？所以我个人认为，帝女就是禹的女人或女儿。倘若我们采信第一个版本，并且认为仪狄是女子的话，最好还是从“帝女令”着手。夏朝有女性的官员吗？首先得看看夏朝女性的社会地位。不需要过多文字，1976年被考古工作者发掘的妇好墓，是殷墟宫殿宗庙区内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墓的主人公妇好是商朝第二十三代王武丁的妻子，亦是一名英姿飒爽、神勇无比的巾帼英雄。她手持一柄重达17斤的龙纹大铜钺（另有一件重达18斤的虎纹大铜钺），纵横沙场，所向披靡，她曾率领1.3万军队抵御前来侵犯的鬼方，大获全胜。她曾北讨土方，东南伐夷，西败巴军，为商王朝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与巴军一役，成为了中国战争史上所记载的最早的伏击战。可谓战功卓著，彪炳千秋。妇好死后，其随葬品多达1928件，有铭文的铜礼器190件，其中铸“妇好”铭文的109件，件件堪称国之瑰宝。这些大型青铜礼器、武器和大量的玉器、象牙器等等都代表着商王朝的丰厚国力和手工业发展的最高水平。妇好生前是人人景仰的女将军，她根本不需要像花木兰那样女扮男装。她随身的那一对龙虎大铜钺，不仅仅是砍杀敌人的利器，更是军事统率权甚至王权的象征。商王武丁不仅授予她独立的封邑，还经常向神灵祈祷保佑她健康长寿。更重要的还有，她除了带兵作战外，还主持各种类型和不同名目的祭祀、占卜活动。这种与神灵对话的神圣职业，居然也由一个女子来承担。我们从妇好的经历和待遇就能看出，她之前女性的地位是何等尊贵，绝不输于男性。我们再从妇好的时代向后看，秦朝家庭立法中，妇女在某些方面可以和丈夫拥有平齐地位，如妇女可杀死通奸丈夫，丈夫殴妻与妻殴夫同等处罚等等。汉代女性相对还未受到儒家礼教的禁锢，她们可以协议离婚，寡妇可以再嫁、情侣可以私奔……再说女官的事。《周礼·天官》中有：……其他九嫔以下既是王的嫔妾，也是执掌各方面的女官。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女御四德，并在各种礼仪中赞助天子后，世妇掌祭礼、宾客、丧纪之事，帅女官涤溉。女御掌御叙王之燕寝，以岁时献女功，同时又是各种仪式中世妇的助手。此外还有女祝掌后宫祭祀、祷祠以及有关鬼神之事。女史掌王后之礼职，是王后内治的辅助和秘书。另外，在宫内的服务机构中，在宦官的领导下，还有女酒、女浆、女醢、女篣、女醯、女盐、女幂等，这些都是从事具体工作的宫职人员。不必解释了，说得很细，不但有管酒的，还有管酱的、管醋的、管盐的。总之，仪狄是帝的女儿，或者是帝的女官，都有可能。这就是说，仪狄真的有很大可能是位女子。假如我们是春秋时期或是秦汉时期的人，我们也许都会认为仪狄本身就是女子，无须争议但后来，为什么仪狄是男性的认识似乎占了上风呢？这好像与社会的发展有关。随着封建社会的延续，儒家思想占据了统治地位，妇女的地位逐步被边缘化并受到歧视。当时的主流意识是否认为：像酿酒这么重大的发明创造，当然应该由男子来完成？我们不妨说说观世音菩萨。佛教传入中国的汉代，观世音菩萨一直以男人的形象高居佛堂。他身体强健，相貌堂堂，甚至还留有两撇小胡子。《华严经》说：“勇猛丈夫观自在”。《悲华经》也介绍了：观世音原为转轮王的儿子，名叫不煦。他曾与父亲一起跟随释迦牟尼出家修道，发愿要排除众生一切苦恼。释迦牟尼为不煦的大愿所感动，亲自为他授记：“善男子，我就给你取名观世音。”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但是在中国的南北朝开始，或者说唐朝以后，观世音的两撇胡须不翼而飞，渐渐变成了女子的模样，仪态端庄典雅，面容妩媚慈祥。怎么回事？第一种说法是：唐太宗李世民当了皇帝，认为自己才是天下独尊的真龙天子，而当时民众却尊崇参拜观世音菩萨，他觉得有损“天威”，便下令将观世音的形象由男相变为女相。同时，也出于避讳的原因，把观世音菩萨中的“世”字去掉，改称为观音。第二种说法是：武则天执政时期，为了提高自己女皇的威信，维护女性的权威，就让观音菩萨由威猛的男性变成慈悲的女性。是不是也有点道理？第三种说法是：古人受传统思想束缚，受“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影响，一些女性教徒认为供奉男性菩萨不成体统，经过不断努力，最终促使观世音菩萨由男性变成了女儿身。第四种说法是：佛教中的四大菩萨，分别以智、悲、行、愿为表征，也就是文殊表智慧、观音表慈悲、普贤表行践、地藏表愿力。观世音之所以为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啊！佛教所说的慈悲是不是与女性的内心特性很有类比性？人类最伟大、最崇高、最深重、最无私、最舍得一切倾其所有甚至甘愿自我牺牲的爱是什么？母爱啊！况且，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女性一直生活在受压迫的最底层，她们渴望这个慈悲心肠的观世音菩萨作为女性，来呵护和保佑她们。同时，做为支撑主流社会的男性，在这方面也表现出了一定的宽容，该得的你们都得了，总得给可怜巴巴的女性留一点心灵慰藉吧？综上，我不认为观世音的性别是哪个皇帝能改变的，不论他（她）的动机是什么。上层建筑在与世俗力量的博弈中也常常无能为力，别看老百姓平时逆来顺受，可一旦拧起来谁也没法子。我举个例子，比如女子缠足之事。清朝建立以后，一再下令禁止女子缠足。顺治二年下诏禁止女子缠足；康熙元年下诏禁止女子缠足，违者还要“罪其父母”；包括太平天国都禁止女子缠足。但清朝社会各阶层的女子不论贫富贵贱都要缠足，甚至中国西北、西南边陲的一些少数民族也染上了中原缠足的习俗。直到民国元年，临时大总统孙中山还发布命令通饬全国劝禁缠足。不说民国，光清朝就统治了中国276年，生生拿缠足没办法。可见世俗的力量有多强大！一个唐朝的皇帝，说一句“把观音菩萨改成女子罢”就完事了？既不下诏也不罪责？谁尿你！至于女性教徒认为男性观音“授受不亲”、“不成体统”，就更有点扯犊子了。女性信众供奉的如来佛、弥勒佛、药师佛、阿弥陀佛以及其他各位佛菩萨都是男性，又有哪个受到性别的困扰了？所以我认为，世俗的潜移默化，才是观音菩萨性别演变的正途。与之相比，仪狄作为中国的“酒祖”或“酒神”，其性别演变却远远没有那么彻底。思其原因可归为以下两种。先说说“改变”了观音菩萨性别的女人们。女性对自己身边的男人嗜酒大都深恶痛绝。嗜酒作为男子“吃喝嫖赌抽”的五大恶习之一，从未博得过女性哪怕一丝的好感。想起“酒”便心存厌恶，欲哭无泪，内心里不知把当初发明酒的人诅咒了多少遍，刚刚发过酒疯的丈夫还躺在床上（席上）鼾声如雷，她会去琢磨造酒之“神”是男是女吗？那么上层建筑呢？主流社会呢？不好意思，中国历史上的“上层”，对酒一直都不大感冒。夏朝的开国之君禹王就不必说了，三个字：“绝旨酒”。后世呢，也好不到哪儿去。战国《韩非子·说林上》一句话就点到了酒的要害：“常酒者，天子失天下，匹夫失其身。”夏桀“酒池糟堤”不必提了；商纣王“酒池肉林”也不必提了，鉴于上述教训，周朝统治者一上任就实行禁酒政策，并颁布了长达六百多字的禁酒诰文（《尚书·酒诰》），明确告诫诸侯百官及全国民众：酒只能用于祭祀……不听则收捕之，罪重者杀之；秦朝律法也明确规定：百姓居田舍者，毋取醢酉，田墙夫、部佐谨禁御之，有不从令者有罪；北魏文成帝颁布的禁酒令：酿、沽、饮皆斩之……看明白没？不论是造酒的、买卖酒的还是喝酒的，一律砍头！此后许多朝代的统治者对于违抗禁酒令的人，毫无例外都是“捕之”、“杀之”、“ 斩之”，在这样的环境中，那些在月黑风高之夜，偷偷摸摸酿点酒、卖点酒或者喝点酒的人，后颈总是凉嗖嗖的直冒一种寒铁的冷气，谁还有闲情逸致去琢磨酒神是男是女？酒是人酿出来的，酒和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认为酒祖是男神没错，世界上许多著名的顶级大厨，不都是男性吗？认为酒祖是女神的也没错，时下不是有许多很亲民的饭店，叫“外婆家”、叫“妈妈的味道”吗？母亲酿的酒，是不是更令人怀念？由此及彼，人们把“酒祖”视为女性不也在情理之中？1932年考入清华大学历史系的作家端木蕻良曾写过一篇散文《酒呵！酒》，他在提到酒祖仪狄时重点分析了她（他）的性别：“……杜康，也就是少康，是禹的后代。仪狄当然要比他早得多，据《战国策》中说，她是禹同时代人，禹吃了她做的酒醪，觉得很美，却反而因此疏远了她。其实，仪狄应是母系社会时代的产物。时间可以作证，母系社会拥有"家"的主权的是母亲。生活资料以及生产都由母亲掌管，连必需的陶器也由妇女制作。汉字中凡与酒有关的字，都离不开“酉”字，“酉”字是象形字，也就是酒罐的画像。”“仪狄造出美酒盛在容器里储存起来，给生活加添了甜蜜，这是了不起的成就。”    尽管端木蕻良的论述不过是作家之言，但也可以视作一家之言。2010年4月，中国酿酒工业协会第四届会员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这次大会上正式设立了中国酿酒行业的最高奖项："中国酒业仪狄奖"。但仪狄奖的“logo”并非仪狄的头像，也未特别指明仪狄是男是女。关于酒祖仪狄的故里，我不想浪费文字。近年来全国各地名人故里之争可谓战端频起，遍地狼烟，从神话传说、三皇五帝，到先秦诸子、三国群英，甚至文学作品中虚构的奸臣恶霸、色鬼淫棍都在争夺之列……我只想说，不论是仪狄故里，还是一些政府或酒企兴建的博物馆，始祖仪狄的塑像都不统一，有身材魁梧、须发飘然的大汉，也有神情端庄、仪态万方的女子。至于众多酒企供奉的酒祖仪狄，更是自凭想象，各不相同。那最终的答案呢？我认为：仪狄是男是女，谁说了也不算，留给世俗去潜移默化。终有一日，仪狄会像我们今天的观音菩萨一样，给我们一个统一的、众所公认的形象。这个时间会有多长？也许几十年，也许几百年！西晋·江统《酒诰》：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或云仪狄，一曰杜康。秦汉《世本》：仪狄始作酒醪，变五味。少康作秫酒。三人类造酒的历史还可以朝前推吗？可以。仪狄之前就产生了酒，这一点好像也有诸多的论据，江统的《酒诰》里不是说了吗？“酒之所兴，肇自上皇……”上皇是谁呢？你将它理解成天帝、太古的帝皇或称之为三皇五帝都没错。汉代刘安《淮南子·说林训》中有“清醠之美，始于耒耜。”也就是说，酒在农耕文明产生之初就有了。这一下，将酒的产生推前到了人类耕种农作物之始。当然，我们还可以朝前追溯，谈一谈猿猴造酒说。 我曾问身边的人：在你的印象中，最聪明的猿猴当属哪一种？对方回答：孙悟空！有点出乎意料，好在关于孙悟空的史料只有一本——《西游记》。翻开《西游记》，只须略扫几眼，便可查到孙悟空与酒的第一次交集。就在作品的第一回，石猴（孙悟空）被推举为猴王之后，决定下山“学一个长生不老”，众猴大设筵宴为大王送行，其中有这样一段描绘：……般般件件，整整齐齐，摆开石凳石桌，排列仙酒仙肴。但见那：金丸珠弹，红绽黄肥。金丸珠弹腊樱桃，色真甘美；红绽黄肥熟梅子，味果香酸。鲜龙眼，肉甜皮薄；火荔枝，核小囊红。林檎碧实连枝献，枇杷缃苞带叶擎。兔头梨子鸡心枣，消渴除烦更解酲。香桃烂杏，美甘甘似玉液琼浆；脆李杨梅，酸荫荫如脂酸膏酪。红囊黑子熟西瓜，四瓣黄皮大柿子。石榴裂破，丹砂粒现火晶珠；芋栗剖开，坚硬肉团金玛瑙。胡桃银杏可传茶，椰子葡萄能做酒。榛松榧柰满盘盛，橘蔗柑橙盈案摆。熟煨山药，烂煮黄精，捣碎茯苓并薏苡，石锅微火漫炊羹。人间纵有珍馐味，怎比山猴乐更宁？群猴尊美猴王上坐，各依齿肩排于下边，一个个轮流上前，奉酒，奉花，奉果，痛饮了一日。说得挺热闹，吴承恩把能想到的水果不论成熟季节早晚一古脑全部呈现出来，其中就提到了“椰子葡萄能做酒”。但孙悟空与造酒有关系吗？没有！因为孙悟空太年轻，资历过浅。他五指山下脱困，随唐僧西天取经的时间为唐贞观十三年，即公元640年。《西游记》第三回，孙悟空在阎王殿翻阅生死簿时上面写到：“那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上，方注着孙悟空名字，乃天产石猴，该寿三百四十二岁。”细心的人们根据书中诸多节点，很轻易便推算出，孙悟空出生于公元前578年。而圣人孔子出生于公元前551年，佛祖释迦牟尼生于公元前565年，也就是说，孙悟空仅比孔子年长27岁，比释迦牟尼年长13岁，从历史的角度看，他们都是同龄人。我们假设仪狄向夏王禹献酒是在禹王登基的第五年，假设当时仪狄三十岁；我们再假设夏少康登基并造出酒时为二十岁，我们便可推算出，仪狄比孙悟空年长1517岁，杜康比孙悟空年长1389岁。小子，想当造酒的祖师？你还毛嫩了点！因此，我们只能将目光再放远一点，查查孙悟空的老祖宗们——猿猴。当我们仔细查询“猿猴”这个词条时，便会发现，猿猴并不是一个最基本的单元。也就是说，猿是猿，猴是猴，就像绕口令里说的：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现在我们有了电脑和宽带，不用抱着大厚本的《辞源》和《辞海》，醮着唾沫翻找辞条了。我们只须输入一个字，点击一下鼠标就能看到。“猴”在百度汉语里的解释是：“哺乳动物，种类很多，外形略像人，身上有毛，多为灰色或褐色，有尾巴，行动灵活，好群居，口腔有储存食物的颊囊，吃果实、野菜、鸟卵和昆虫等。通称猴子。”在百度百科里的解释是：“猴子是一个总称。灵长类中很多动物我们都称之为猴……”在百度下面“来源”一栏中，称“猴类也称是灵长类，它是动物界里最进化的一类。猴大脑发达，四肢可以使用简单工具和抓取食物，手趾可以分开，有助于攀爬树枝和拿东西，灵长类中体型最大的是大猩猩，体重可达275千克，最小的是倭狨,体重只有70克 [‘悟空’，为幼年猕猴] ”看来，百度百科的解释比百度汉语宽泛了许多。它不仅将体重五百多斤的大猩猩并入“猴”的辞条里解释，还特别注明孙悟空属于猕猴。然而，当我们搜索“猕猿”的时候，它的解释居然是：“猕猿外形特征为手长，头大，扭曲，尾巴卷。也是灵长类动物的简称 比如猕猴、狒狒、长臂猿等。”猕猴是猿？那么，我们称呼了四百多年的孙猴子是不是应该改叫孙猿子？当我们再搜“猿”的时候，它却摆明了不与猴为伍：“猿是哺乳动物，外形像猴而大，各类（？）很多，没有颊囊和尾巴，有的特征跟人类相似。属灵长目人猿总科动物的通称，包括两个科。虽然人们常把猿猴并称，有时候将猴也称为猿，而猿有时也会被称做猴，不过他们在生物学上是不同的动物。两者的主要区别在于猴有尾巴，而猿没有。在分类学上，人是猿的一种……”我在“各类”的后面加了一个问号，表示我怀疑这个词用错了。同时我也更深地怀疑，电脑上百科搜索这类东西究竟靠不靠谱。但人都是有堕性的，贪图个方便，也就懒得追究了。百度百科中“猿”的词条中还有一句解释：“哺乳动物，与猴相似，比猴大，颊下没有囊，没有尾巴，猩猩、大猩猩、长臂猿等都是。”也就是说，此类动物中，猩猩、大猩猩都是猿，剩下的才是猴。要不我们再聊聊猿、猴和猩猩的区别？算了，没必要绕那么远。那么，猿和猴究竟哪个更聪明呢？既然找不到资料，我们就不妨装傻充愣，拿猩猩去和猴子比较。现代人认为，理论上大猩猩更聪明一些，理由是猩猩的等级在猴子之上，脑容量也远大于猴子。还有就是，猴子性情调皮，有多动症，与人沟通存在一定难度，而猩猩性格稳重，类似成年人，有着强大的学习本领。科学家们通过实验表明，猩猩会点火做饭，吃完饭还知道用水将火浇灭防止火灾……猩猩还能理解“钱”这个概念。科学家把垫片当做硬币给猩猩，教会它们这个可以买东西，猩猩不仅懂得用垫片换饮料喝，居然还懂得攒钱。据说，美国有一只46岁的猩猩名叫可可，它以能和人类聊天名闻天下。视频里可可会使用手语交流，可可用手语说，人类破坏了大自然，很蠢，应该尽快保护地球，人类所做的一切大自然都在看着……可可能将自己的思想表达到这个高度，令人震惊！我估计人类和猩猩的手语交流还未达到完全畅通的地步，或者说猩猩出于对人类的畏惧不敢太多表达自己的不满。否则，它将会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人类。猿和猴子概念不那么清晰也并非百度百科的错。这一点就连吴承恩也在所难免。《西游记》第一回，孙悟空由巨石化生，出世时单独一人（猴），逍遥自在，在人类看来有点百无聊赖：“那猴在山中，却会行走跳跃，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獐鹿为友，猕猿为亲……”猕猿是什么东东？百度百科说是“灵长类动物的简称，比如猕猴、狒狒、长臂猿等。”从这则词条上看，是说猕猴、狒狒、长臂猿都不属于猴子，而是猴子的亲戚，或可称之为近亲。但接下来，石猴高登王位，将“石”字儿隐了，遂称美猴王之后，“美猴王领一群猿猴、猕猴、马猴等，分派了君臣佐使，朝游花果山，暮宿水帘洞，合契同情，不入飞鸟之丛，不从走兽之类，独自为王，不胜欢乐。”由此可见，吴承恩又认为猴子与猿不是亲戚，而是朝夕相处、同食同宿的一家人，是一家人中最主要的成员。吴老爷子也是一阵儿清醒一阵儿糊涂。既然大家都糊涂，索性就笼而统之，就说猿猴造酒好了。唐代李肇在《国史补》一书中，对人类捕捉猿猴有一段生动的记述，大概情况是：猿猴是一种聪明机敏的动物，它们长居于深山密林，在巉岩树木间跳跃攀缘，神出鬼没，人们想活捉它们难于登天。人们经过耐心细致的观察，终于发现了猿猴一个致命伤——“嗜酒如命”。于是，人们在猿猴出没之地摆上几缸（应该是瓮）香甜浓郁的美酒。猿猴闻香下树，先是在酒缸前踌躇不前，左顾右盼，观察是否有潜在的危险，接着便小心翼翼地走到酒缸边，伸手指蘸酒吮尝——嗯，味道美极了！时间一久，还是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便用手掬着大口地喝。猿猴们开始还是文人的想法：少喝一点，少喝一点赶紧开溜……但琼浆玉液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它们抵御不住，喝了一口又一口……唐朝是一个盛产诗人的时代，想必也是一个盛产诗猿的时代，诗猿和诗人必定心心相印，感同身受，或者说，它们在诗人情感的多段频率上会产生共震或共鸣，所以李白才说“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所以杜甫才说“麋鹿逢人虽未惯,猿猱闻鼓不须呼”，所以刘长卿才说“猿啼客散暮江头，人自伤心水自流”，所以陈润才说“暮猿啼处三声绝，寒雁归时一叶秋”……猿猴们大概早就听说了“猿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酒缸空对日”，“醉卧荒野君莫笑，古来征战几猿回”。于是，它们一向的聪明伶俐没有了，它们一向的敏感多疑也没有了，它们的思维变成了第三滴血显灵——疯子的想法：喝！管球它，喝死拉倒。于是，它们倒伏于地，酩酊大醉，猿事不知，被人们生擒活捉——唐诗误猿不浅啊！《山海经》属于图文并茂的先秦古籍，比唐《国史补》成书早多了。不过，但凡引经据典之事，一般都尽量避开它。因为《山海经》“荒诞不经”，鲁迅称它是巫觋、方士之书，所以司马迁说了：“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连司马迁都不敢说的事，咱为何敢说。答案还是一个：有趣，好玩！《山海经》的相关故事是这样的：招摇山上有一种野兽，长着一对白色的耳朵（一说体形像猪，大腹便便），面目则有几分像人，或者像猿猴，它既能匍匐前行也能直立行走。它在书中被称之为“狌狌”。捕捉狌狌的情景与《国史补》大致相同，因为狌狌喜欢饮酒，还喜欢学人的样子穿草鞋。古人就在狌狌出没的地方摆上几瓮美酒和几双拴在一起的草鞋。这个故事开始前，还有一个特别的交待，或者说是铺垫：传说这种动物会说人话，能通晓过去的事情（但不能预测未来的事情）。也就是说，狌狌不仅能揣测到人们放置酒和草鞋的险恶用心，甚至还知道这些人家居何处，姓甚名谁。于是，狌狌便笑着调侃摆放酒的人：“风老三，姬大头，姜二懒子……你们这几个蠢才，怎么？来摆酒想引诱爷爷们喝？小儿的把戏，呵呵……”风某姬某和姜某等人走远后，狌狌还在跳着脚大骂：“你们这些卑鄙小人，阴险小人，无耻之徒，想诱惑爷爷，做你的白日梦，鬼才上你的当！”此后山中便陷入寂静，若有若无的流水声和偶尔的几声鸟鸣更增添了山林的寂静。狌狌们走下山来，站在酒瓮前伸鼻子嗅嗅，犹豫片刻，之后又跳着脚大骂：“风老三，姬大头，姜二懒子……你们早晚得遭报应，你们不得好死！”狌狌骂过后离开，不久又忍不住过来，看着酒瓮和草鞋诅咒风某姬某和姜某……狌狌最初也许会想，小饮怡情大饮伤身，我们浅尝辄止，那班蠢人能奈我何？于是狌狌们伏至酒瓮前，嗅嗅味道，小口细咂，适可而止，接下来坐在地上穿穿草鞋，玩耍一会子，便扔掉鞋，跑到山顶安全之处眺望野径尽头是否有人影。然而花至半开，酒至微醺，是人生诸事最难把握的境界,狌狌也不例外。常走河边哪能不湿鞋？常走夜路哪能不遇到鬼？它们终于马失前蹄，喝了个烂醉如泥。也有个别能挣扎的，终因穿着连在一起的草鞋无法奔逃而被捕。西汉刘安在《淮南子》中说了，狌狌能通晓过去的事，但不能预测未来的事（知往而不知来）。它们预测不到自己最终会着了风某姬某这几个蠢才的道。狌算不如人算。《山海经》中的“狌狌”，与“猩猩”音同，或许他们是猿的一个属种；或许它们本身就是猩猩，同音同义。古人为何要捕捉狌狌呢？答案是：古人相信只要吃了某种动物的肉，就能吸收这种动物的技能，变为己之所长。吃了狌狌的肉，也必然能获得狌狌一般疾走如飞和善于攀援的本领。明白了吧？吃啥补啥，像啥补啥，是我们祖先遗传下来的信条。人们为了补脑，就生生砸开猴子的脑瓜盖，直接吃，吃不上猴脑的人吃牛脑羊脑猪脑也行……这让我们联想到了历史诸多最血腥、最残忍的“名菜”。我们吃绝了世上许多的野生动物，我们还在继续吃世上许多濒临灭绝的动物，难怪狌狌、还有大猩猩可可会诅咒我们。而我们也确实在遭报应，从可怕的“鼠疫”，到可怕的“非典”，从十分可怕的“新冠”，再到更加可怕的……我们会交叉感染上许多尚未认识的病毒。我不信我们每次都能幸免于难，我不信我们每次都能死里逃生，我们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个时段遭到灭顶之灾。到那时，人类惟一能做的，也许只剩下到上帝和佛祖面前忏悔了。扯远了，接着谈猿猴造酒说。其实在动物界，嗜酒的动物有很多，比如：大象、水牛、山羊、老鼠、鹦鹉、蜜蜂、蝴蝶、蚂蚁等等。据说我国江南的某些地方，春耕之前，农人们都要给即将下水田的水牛喝酒，酒足草饱的水牛耕起田来十分卖力，而且特别听使唤。农人请水牛喝酒要不要称兄道弟？我没耕过水田，不大清楚。这是不是有点像人？请贵人相助，请匠人干活儿，怎么也得整顿儿酒喝。嗜酒的动物中有一种褐蚂蚁，非常喜欢喝酒。它们把隐翅虫养在蚁穴里，礼敬有加，奉为上宾。原因是隐翅虫肚腹两侧有一种黄色的绒毛，绒毛下有皮脂腺。褐蚂蚁只要拨一下那绒毛，隐翅虫便会分泌出一种类似乙醇的液体。褐蚂蚁非常享受这种专供的美酒。如果褐蚂蚁遭遇强敌侵袭，面临灭巢之灾，它誓死捍卫的必定是隐翅虫的幼虫，而无暇顾及自己的幼蚁。这就叫舍不得孩子保不住酒，或者宁舍孩子不舍酒。还有一种懂得“借酒浇愁”的动物——果蝇。数年前《科学》杂志上登过一篇文章，研究人员们对“入过洞房”和“求爱失败”的男果蝇的饮食进行了长期细致的观察。结果表明，入过洞房的男果蝇饮食较为正常，但求偶不成的男果蝇却在大量食用含有酒精的水果，借以麻醉自己。它们不知道范仲淹是何许人，却能体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你说奇怪不奇怪？除了猿猴之外，人类靠美酒诱捕的动物种类还有很多。比如蝴蝶。当熟透的果子落地后，便会发酵产生酒味。捕蝶人将浸过酒的布挂在树枝上，闻到酒香的蝴蝶翩翩而来，聚集在酒布上品尝美酒；比如鱼类，人们将各种鱼食拌上酒，引诱鱼类入笼或上钩……大象是一种十分嗜酒的动物。它们爱吃水果，更爱吃发酵过的水果。发酵水果会产生乙醇。相对于发酵的水果，它们更爱喝液体酒，甚至将酒做为补充水分的途径。但对于重达一万斤的亚洲象和重达一万六千斤的非洲象来说，它们酒量却实在不敢恭维——逢酒必喝，逢喝必醉，小醉大发酒疯，大醉象事不知。人们就是利用它们的弱点诱捕它们。至于人们捕象的用途。战国末年的《吕氏春秋》有关于商国人驯服大象的记载，其目的大概是将大象作为坐骑或者运输工具。元代郭居敬《二十四孝》中有：舜耕于历山，有象为之耕，鸟为之耘。宋代《太平御览》引《帝王世纪》：“舜葬苍梧九疑山之阳，是为陵零，谓之纪市，在今营道下，有群象为之耕。”象力大无穷，想必耕田运输之类的事对于它来说是小儿科，为人类代劳一下也未尝不可。倘若仅限于此，人类和大象依然可以和平共处。但糟糕的是，人类诱捕大象，更多的是将它们活活杀死。大象被捕杀的厄运缘于象牙。而中国的牙象雕刻可谓源远流长，其精美的工艺登峰造极，世界瞩目。河姆渡遗址是中国东南沿海极为重要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过大量古人使用的器物，其中有件器物叫双鸟朝阳纹象牙蝶形器。与河姆渡文化几乎同时期但相距数千公里的山东大汶口文化遗址中也出土了象牙镂雕刻筒、象牙梳、象牙珠、象牙管等精美工艺制品。从这两个重要的史前遗址出土的文物来看，早在新石器时期，先民们已经掌握了各种复杂的象牙雕刻技艺。象牙制品精美绝伦的背后，是人类7000年血淋淋的大象杀戮史！中原有大象吗？有！大象哪里去了？明知故问。古人无罪，当人类意识到自己所谓的爱好会导致物种灭绝的时候，才变得有罪，且罪不可赦。北非非洲草原象，在地球动物的图谱中，永远消失了。2018年有一个数据，中国作为全世界最大的象牙进口国，在此前的三年里，共造成十万头非洲大象被猎杀。“我要杀光你们的熊猫，因为你们杀光了我们的大象和犀牛！”在南非的街头，一个非洲人指着一个中国人的鼻子，气愤地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我不敢杜撰，它来自一篇名为“0.1%买象牙的中国人，让非洲人想杀光熊猫”，文中讲道：“莫不是有人黑我们？然而当我敲下“屠杀 大象”时，整个页面让我一阵颤栗：曾在阳光下自由奔跑的大象，此刻躺在地上，或已经腐烂变黑，或被割去了整张脸，伤口鲜血淋淋。这些盗猎的人杀死的是整头大象，要的却只是大象的牙。然而，象牙有三分之一长在头骨里，那是象牙最粗壮最有价值的部分，为了拿到整个象牙，他们便残忍地割去了大象的整个面部。这么残忍的事情怎么会是中国人做的呢？我实在是难以置信，可是赤裸裸的数据告诉我这是真的！既然是走私，那便很难有官方的数据，可是据野生动物研究人员估计，全世界70%的走私象牙最终流入了中国（是不是保守的估计？），被制成了各种象牙制品，成为了富人尊贵的象征。“抛开这些冷冰冰的数据，一些现实的场景同样让人不得不信：在非洲的街头，有许多偷偷卖象牙制品的商贩们，平时他们藏着捂着，只要中国人一走过去，他们就像看到一个移动的钱包般，两眼中突然闪烁出光芒，并用流利的中文喊出：“象牙！犀牛角！”你不得不去接受一个你不想也不愿面对的事实——真的是中国人，是我们的同胞们在伤害大象！虽然在中国真正买过象牙的人，也许还不到0.1%。”这仅仅是这篇文篇的开始，它真正的目的不是“污蔑”中国，而意在介绍一位中国人。这个人就是黄鸿翔，一个广东汕头的小伙子，一个哥伦比亚大学的毕业生。他是所有毕业生中唯一一个拿到波士顿咨询公司offer的人。本来有人人羡慕的大好前程等着他。但是，2013年南非金山大学贴出了一则招聘信息改变的他的人生。信息的内容是：招聘中国记者！黄鸿翔有点奇怪，非洲为什么要招一个中国记者呢？当他带着疑惑抵达非洲，当他站在街头装满象牙的箱子旁时，他便明白了一切。在非洲人的眼里，中国人最爱买象牙，他这张中国人的面孔，让他可以随随便便做卧底！他卧底过程中那些惊险又刺激的故事还被小李子（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拍进了纪录片《象牙游戏》……在拍片时，小李子本来他本来要帮他打码的。因为他特殊的卧底身份，必须要保证人身安全！再三思虑之后，黄鸿翔拒绝了。他决定全程不打码出境。因为在大象这个话题上，中国人的形象实在是太负面了。在国际上所有的象牙影视作品中，一般都是白人是好人，黑人是坏人，而中国人是最坏的人。他说他要告诉全世界，他要让西方人知道，中国人也在一起参加野生动物保护……文章其中一段是这样写的：“虽然只有那么0.1%，可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中国人的样子！许多人都知道，我们搞一带一路，给了非洲经济上特别多的援助。这样的话，非洲不是应该对我们感恩戴德才对吗？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在非洲人的眼里，我们的形象并没有那么正面。在他们的眼里，中国人无所不吃，甚至连穿山甲和老鼠都不放过！在他们的眼里，中国人爱慕虚荣和奢侈，为此不惜杀害犀牛和大象……”黄泓翔被一位英国女士称为最勇敢的中国英雄。那么这位女士又是谁？她是半个世纪前走进非洲原始森林的一位金发美女，一个与黑猩猩共同度过了三十八年的野外生涯世界的著名动物学家珍妮·古道尔。在2018年中央电视台《朗读者》第二季第三期节目中，主持人董卿问黄泓翔:“你在这些年参与的所有的野生动物保护调查或者行动当中，有获得过什么奖励吗？”黄泓翔笑了笑说：“我觉得我最大的奖励就是不死。”就在这期节目中，85岁的珍·古道尔和30岁的黄泓翔隔空朗读了蕾切尔·卡森的《寂静的春天》，它的副标题是：献给已经消失生命的、永远的朋友——萨陶。萨陶是谁？萨陶是世界大象中巨无霸，它在肯尼亚的国家公园内生活了半个世纪（还有三十年的寿命），它因有一对长度及地、每根超45公斤重的巨型象牙而被称为“大象之王”，也因这两根巨型象牙，它时刻生活在危险之中，盗猎者一直用手机和GPS系统追踪萨陶的行踪，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则出动空中侦查机，并加派地面巡逻人员保护其安全。即便如此，2014年3月萨涛的行踪仍被盗猎者发现并用毒箭射中，在兽医的抢救下奇迹般脱险。然而，救了第一次救不了第二次。2014年6月2日，肯尼亚当局看到了萨陶的尸体，偷猎者的毒弩射中萨陶身体左侧，它的象牙已被盗走，连其面部和象鼻都被割掉了……面对长期猖獗的偷盗行为，肯尼亚政府为保护大象可谓煞费苦心。肯尼亚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在国家公园内安排巡逻警力，并和邻国加强合作，共同对偷猎行为进行严厉打击。此外，他们还在大象身上安放了GPS定位仪，方便巡逻队员能够准确地跟踪象群，做到贴身保护。防不胜防啊！为什么？因为一对象牙在亚洲市场上的价格是25万美元！没有别的，仅此而已。姚明——作为国际环保组织野生救援协会的公益代言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许多年来我一直想删掉这句话中的一个字，使它变成：“没有买，就没有杀害。”再举一个例子。2019年2月，东非国家坦桑尼亚传来一则消息：一名69岁的中国籍女性杨凤兰，被当地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5年，没收全部个人财产，并处罚金1300万美元。她的罪名是：组织往来于亚洲和坦桑尼亚的犯罪集团。这位登上了国内外各大媒体头条的“中国大妈”有一个恶名远播、臭名昭著的绰号：“象牙女王”！对此，中国外交部发表声明，对于杨凤兰这种在海外知法犯法、毫无原则可言的中国公民，决不袒护。支持坦桑尼亚有关部门依法、公正查处和审理此案。上世纪70年代，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作为中国第一批学习斯瓦西里语专业的大学生，杨凤兰被委以重任，分配到了坦桑尼亚的中国援建的坦赞铁路担任翻译。上世纪90年代，随着国家改革开放的大潮，杨凤兰再赴坦桑尼亚，在那里开了一家“北京饭店”。非洲象牙产品带来的巨额利润，使杨凤兰等诸多不法分子趋之若鹜，从祖国学到的专业知识和“援建”工作的经历成为了她的专长，使她最终成为非洲象牙走私的大鳄。她通过当地关系找来了许多非洲壮汉开始了盗猎活动……她的罪名还包括：为盗猎团提供资金，甚至帮助他们购买捕杀大象的各类枪支及车辆。2000年至2004年期间，杨凤兰走私象牙860件，受害大象多达400头以上。2015年10月，杨凤兰被控领导象牙走私犯罪集团，14年内走私象牙重量高达1900公斤，涉案金额约270万美元，为目前（2015年）非洲规模最大的象牙走私犯罪之一。在象牙买卖暴利的驱使下，死难的不仅仅是大象。据有关方面统计，近10年里，有超过1000名守护非洲象的巡逻员和志愿者被盗猎者残酷杀害，其中有一个人的名字我们绝不能躲过，他就是韦恩·洛特（Wayne Lotter）。韦恩·洛特出生于南非，从小就对非洲象的猎杀者深恶痛绝。他考取了环境保护学的硕士后，便将自己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了野生动物的保护工作，他不仅成立了非营利性的动物保护组织“PAMS基金会”，还亲身致力于野生动物的保护当中。在长达20年时间里，他亲手把2000多名残忍的偷猎者送进了监狱，解救了数千万头大象。在所有人都畏惧杨凤兰的权势（黑白两道通吃）的时候，韦恩·洛特站了出来，他要亲手将她送进监狱！韦恩·洛特自打从事动物保护工作那天起，就做好了为之献出生命的准备。尽管他被偷猎集团视为眼中钉，尽管他偷猎集团下决心铲除的“头号目标”，他也无所畏惧。韦恩·洛特的妻子和女儿也不时收到死亡威胁。但她们没有一个人退却，从未劝说过自己的丈夫、父亲放弃这一职业。韦恩·洛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将“象牙女王”杨凤兰送进了监狱。杨凤兰被成功抓捕后，韦恩·洛特受到了全世界爱护动物人们的赞誉。但杨凤兰的入狱却彻底激怒了盗猎集团。2017年8月16日，韦恩·洛特（Wayne Lotter）在坦桑尼亚的首都达累斯萨拉姆乘的士从机场去往酒店的路程中，被歹徒驱车拦截。歹徒朝韦恩·洛特连开两枪，子弹射入了他的头部和身体……韦恩·洛特血溅当场，倒地身亡，他的生命定格在了51岁……他再也不能将此后的杨凤兰们送进监狱了。中国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办公厅于2016 年 12 月 29日发布了“关于有序停止商业性加工销售象牙及制品活动”的通知（国办发〔2016〕103号），首要内容为：2017年3月31日前先行停止一批象牙定点加工单位和定点销售场所的加工销售象牙及制品活动，2017年12月31日前全面停止。韦恩·洛特没有等到中国象牙制品全部禁售的那一天。现在我们再重温一遍黄鸿翔回复董卿的话：“我觉得我最大的奖励就是不死。”有人说了，“中国大妈”杨凤兰所代表的也不过是非洲象牙黑色产业链中的冰山一角。中国象牙制品禁售后的三年多里，非洲大象的保护工作情况如何？盗猎和走私团伙疯狂到何种程度？我不知道，不敢妄言。我在电脑上键入了“象牙雕刻”这个词。360百科“历史发展”一栏中最后一段话是：“随着对象牙贸易的禁令，加上象牙制品的原材料告急，牙雕工艺品的数量也卖少见少，随着市场的消耗，存世的牙雕精品将越来越难得。故此，一段时间，象牙工艺品的价格已狂升了100%，牙雕艺术品受到藏家们的热烈追捧。”百度百科“历史渊源”一栏中最后一段话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象牙雕刻行业迎来了全面复苏时期，中间过程随有波动但凭借牙雕人的不懈努力坚持到当下。 [1]”后面的这个[1]标注的是：吴味霖.象牙雕刻历史与现状[j].西部皮革,2018,第40卷(23):99.《西部皮革》是四川省皮革行业协会主办的一本杂志，出版周期为半月刊，也就是说，这篇文章发表于2018年的12月上旬。而此刻，我查阅360百科和百度百科“象牙雕刻”的结束时间为：2021年7月9日凌晨1点24分。你能想象到这是象牙禁售三年多后中国互联网上呈现的内容？我们还在沾沾自喜，我们还在洋洋自得，我们还在反以为荣。我们看到的是象牙雕品的富丽堂皇，而不是非洲草原上遍布横陈的大象尸体；我们看到的是杨凤兰们为牙雕原料供应所做的“贡献”，却看不到数以千计韦恩·洛特们的在天之灵……是不是三观震碎一地？跑题了。做为一名数十年创龄的写作者，我本不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但我实在难以控制自己，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怨气回肠，不舒不畅。权当我在文中植入了一段公益广告好了。我们接着说猿猴。猿猴爱酒不假，但猿猴会不会做酒呢？金元诗人元好问在《蒲桃酒赋》中记述过一则关于葡萄酒的事：“贞佑中，邻里一民家避寇自山中归，枝蒂已干而汁流盎中，薰然有酒气，饮之良酒也，盖久而腐败，自然成酒耳。”元好问说得很清楚，葡萄放久了就会腐败，自然变成了酒。这里没猿猴什么事。我们不妨再查查其它史籍。明人李日华《紫桃轩杂缀·蓬栊夜话》：“黄山多猿猱，春夏采杂花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香气溢发，闻数百步。”清人陆柞蕃《粤西偶记》：“平乐（广西）等府深山中，猿猴极多，善采百花酿酒。樵子入山，得其巢穴者，其酒多至数石，饮之香美异常，名猿酒。”清人李调元《粤东笔记》：“琼州（海南岛）多猿……常于石岩深处得猿酒，盖猿以稻米杂百花所造……味最辣，然极难得。”“采”——《说文》：捋取也。以上的记载中都说明了，山中的酒并非天然就有，而是猿猴们辛辛苦苦采花果酿成的，而且陆柞蕃还特别强调了“善采”。尽管上述记载均属于稗官野史，但所有的指向都在说猿猴会采花果造酒，从黄山说到广西，从广西说到广东，我们若压根儿不信，也似乎说不过去。这里我要强调一下李调元说法，他的记载中提到的猿酒是稻米杂百花酿的，而且还“味最辣”，这就超出了果实天然发酵成酒的范畴。李调元是不是没感受过猿酒，拿清朝人当时喝的蒸馏酒说事呢？当然我很尊重李调元，清朝的蜀中怪才啊，五岁读《四书》《尔雅》，七岁能属对吟诗，十八岁中秀才，二十六岁中举人，二十九岁中进士。他家藏书分经、史、子、集四十橱，凡诸子百家、诗词歌赋、天文地理无所不览，一生著作多达一百三十种，是有清一代著名的藏书家、文学家、诗人、戏曲理论家。尽管如此，他的这段话我还是不敢相信：猿猴都能做出以稻米为原料的粮食酒，且“味最辣”，岂不是要羞煞仪狄和杜康？所以，猿猴造的，还应该是天然发酵的果酒。关于猿猴，还有另外一种解释，说它既非猿也非猴，或者既不像猿也不像猴，它们形体上看更像松鼠，爱在地上乱窜，是专门以昆虫为食的一种胆小哺乳动物（怎么知道胆小的？）。它们生活在距今6500万年前的古新世。这种猿猴会不会造酒呢？我们估且、权当它会好了。《山海经·南山经》：“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山海经·海内南经》：“狌狌知人名，其为兽，如豕而人面，在舜葬西。”四现在，我们的时间节点上溯到了6500万年前。那么，我们的思维还可不可再向前延伸？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最好先说说猿猴与人类的关系，这涉及到了人类起源的问题。人类起源最初的观点是神造人，我们称之为神话。比如：中国人认为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古印度人认为是梵天造人；古希腊人认是大地女神盖亚与至上之神优利纳斯育人；犹太教和基督教认为是亚当和夏娃生人；古巴比伦人认为是众神之首马尔杜克造人；古埃及人认为天神阿图姆的泪滴化人……后来，我们的人类起源说更加趋向了科学。恩格斯提出了劳动创造人类的科学理论，他在《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一文中指出，人类从动物状态中脱离出来的根本原因是劳动，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也是劳动。本质区别？这话说得是不是有点满了？地球上勤于劳动的动物有很多，比如：水獭、河狸、海豚、蜂鸟、蜜蜂等等，它们的勤劳程度绝不压于人类。这些估且不提，单说蚂蚁，它们的勤劳程度足以让人类汗颜。蚂蚁像人类一样，有细致的工作分工。首先是侦查蚁，派出去独自四处察探，看哪里有食物；工蚁是一线劳动者,排行列队搬运粮食；稍大一点的兵蚁是警察或武警，在搬运沿线负责守卫；而蚁穴中还保姆蚁，专门负责照顾蚁王和它产下的卵；最后是蚁穴中的最高首领蚁王……科学家们说了，蚂蚁，尤其是充当搬运工的工蚁，一天下来的休息时间不会超过4小时。蚂蚁的起源时间为距今1.68亿年至1.4亿年前，或者更早，人类200万年的进化在它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此勤于劳动的蚂蚁，经历一亿多年的进化，还是蚂蚁！1859年，英国生物学家达尔文出版了《物种起源》，阐明了生物从低级到高级、从简单到复杂的发展规律；1871年，他又出版了《人类的起源与性的选择》，列举许多证据说明人类是由已经灭绝的古猿演化来的。然而近年来，科学界不断有质疑进化论的声音。科学家们认为人类就是人类，因为不论哪一个物种，自身的DNA都是很稳定的，环境变化和物种的个体变异，不可能使这个物种整体最终变成另外一个新物种。我赞同这种观点，这个我估且不论，更不争论，因为我啥都不是。那么古猿生活在哪个时期呢？它生活在新生代的第三纪，属于“被子植物和兽类时代”。我也不用详细解释被子植物了，我们人类所认识和食用的水果就属于被子植物。我们接着向前探索，就看到了中生代的白垩纪（距今1.37亿年），它也属于被子植物时期。有关资料表明，我国的被子植物可提供的食物多达2000余种；果树有300多种；花卉植物数不胜数……那白垩纪有哪些动物呢？驼背昆卡猎龙、克柔龙、雷克斯霸王龙、巨刺龙、赵氏小盗龙、无齿翼龙、蜥蜴、魔鬼青蛙、蜜蜂、蟑螂、虱子……上述这些动物当然不会造酒。那个时候，地球的气候既温暖又潮润，氧气含量是现今的150%，二氧化碳含量是工业时代前的6倍，气温高于现今4℃。有人说了，假如现在的一个小蘑菇生长在当时，少说也能长到一丈高。当时的果树，长十层楼高也稀松平常。假如那时有类似于葡萄的水果，一粒就可以长西瓜那么大；假如那时有类似苹果和梨的水果，一只就能长碾盘那么大。那时，大面积的陆地由温暖的浅海覆盖，当巨大的水果成熟后坠落在石灰岩层（白垩层）的凹形地表，那些附着在果皮上的发酵菌，便会在水果含有的糖分中快速迅猛地繁殖，产生大量的酶素，最终，糖被酶分解，转化成含有酒精的液体——这，就是最原始的酒。那时的酒不是论壶，而是论湖。身长15米、身高6米、体重15吨的霸王龙隔空喊话身长60米、身高18米、体重200吨的巨体龙：咱来个关公战秦琼？你能喝几湖酒？恐龙爱喝酒吗？不知道，它们都变成了石头，没发言权了。蜜蜂和蚂蚁爱喝酒，也见识过霸王龙的酒量。也许有一天，我们破解了蜜蜂或蚂蚁的语言，它们兴许会告诉人类，想当初的酒，湖有多大，酒有多美！……我们再向前看？越过中生代的侏罗纪和三迭纪，到距今2.85亿年的古生代二迭纪看看？因为那时有了裸子植物，银杏果、松籽和香榧也可以酿酒啊！算了，我们无非是想说：酒是落地野果自然发酵而成的。也就是说，酒的出现，不是人类发明，而是天工造化。晋代江统在《酒诰》中已经说过：“有饭不尽，委馀空桑，郁积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煮熟的谷物没吃完倒进树洞里，时间一长就有了酒的味道，散发出了酒的香气， 就是这么回事，哪来的什么酿酒秘方？一句话将最初的酿酒拉下神坛，向世人说明，不仅是果酒，就连我们的粮食酒，也是天地造化而成。只不过野果可以自动落下来，饭可得有人去倒。古人有星宿崇拜的历史。既然酒是上天造的，怎么也得找到属于它的那颗星星。人类在童年时代，对天地不仅心存敬畏，也充满了幻想。当时谁又敢说，那些闪烁在辽阔天穹的亮晶晶的星星不是神祇在另一个空间向我们眨眼呢？雨神有毕宿，风神有箕宿……天上还有文曲星、武曲星，牛郎星、织女星，福星禄星寿星和灾星……当然，也有酒星。酒星是谁？酒星就是酒星，它还没有幻化成人（神）的形象。它不是仪狄，也不是杜康，更不是猿猴，只是一颗星星而已。酒星在哪里呢？酒星又名酒旗星，关于它的记载最早见于《周礼》。《晋书·天文志》记载最为详尽： “轩辕右角南三星曰酒旗。酒官之旗也。主宴飨饮食。” 轩辕又是什么星？它是中国的古星名，有星十七颗，其中十二颗属狮子星座，酒星位于其东南方。酒旗三星呈“一”字排列，南边紧挨的是二十八宿的柳宿八颗星。找到了吗？看到了吗？你在它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是不是读到了中华数千年的文明？是不是读到了珠串于中华历史长河中那一个个令人神往、令人陶醉、令人唏嘘、令人长叹的精采故事？我们唯一扼腕的就是：酒星永远不会像月宫嫦娥和织女星那样，秀色清姿，衣袂飘飘，伴随着云雾降临到我们凡间……东汉·孔融《与曹操论酒禁书》：“天垂酒星之耀，地列酒泉之郡。”唐·李白《月下独酌》：“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宋·窦苹《酒谱》：“天有酒星，酒之作也，其与天地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