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中的五台
融入自然,融入山水,让绿色延伸目光。走进名胜,触碰人文,让历史长风吹荡心扉。没有案牍劳形,摈弃污耳的聒噪,掬一捧青山秀水,摘一片古刹云影,人飘逸得如同神仙。千年往事、红尘烦脑都化作过眼云烟,攘攘浊世、一腔沉郁皆淡下心头。这是我一直涌动的渴求。五台这座山的名字,从儿时起就在我的眼前闪耀,在耳边鸣响,但却伴着我人生的坎坷来路尘封了多年,使那耸起的轮廓,诱人的故事都随着岁月轻轻散去。去五台渐渐化做我一个向往的梦境。当知道大家结伴去山西的消息后,这个梦才变得如此清晰。
虽然前去者都急于一睹五台山的风采,但却不知道是要倾听那里悠扬百代的暮鼓晨钟,还是要求证那历练千年的人世菩提。或许去欣赏那灯光炉火蒸腾起的祥云,去寻觅那帝王与庶民接踵朝拜的踪迹。我没有朝圣者的渴望,我却有着鉴赏者的欣喜。
在东西南北中五方分布的五台山麓,在白云生处的天际,竟星罗棋布了一百多座庙宇,完全是中国的东方奇迹,是人间佛国的圣地。那高坐的万佛静静地俯看着滚滚红尘的大千世界,睥睨着悲欢离合的俗世尘缘,见惯了兴亡更替、血与火的缠绕、爱与恨的演绎、贫穷和富贵的交织、权势与卑微的分野,见证了无数开始和结束的演绎。佛依旧无嗔、无忧、无烦恼地默视着那无尽的游戏,看着那些尘世的人们被无形之手推入无边的轮回。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无语的是佛陀,不老的是佛陀。人人都看得见的法门敞开着,却没有人能走进那高深的法门。前世的迷茫隔断了不尽的夕桥烟雨,来世的洞明不过是永久的暗黑与沉寂。念烂了无数经书,敲碎了几多木鱼,有谁把握了个中真谛?不息的香火,跪破的拜坛,信众的祈求可演化为不朽的传奇?有相的众生述说着有相的心愿,无相的佛祖证明着无相的菩提。
可怜的芸芸众生大多喜欢聚集在红尘闹市,来满足无尽的欲望,而聪慧的菩萨却选择了青山绿水来驻跸,用天地灵气光大佛的庄严。以往的统治者统治着许多的人,佛国却统治了许多人的心。
中国的名山大岭多有寺庙,而凭借寺庙名闻遐迩的山川并不是很多,其中之最者当推五台。那是一处不折不扣的佛山、佛国,是一处香火千年旺盛的佛教圣地。始于魏晋盛于其后。千百年来的十方香客、游人踏破了那一座座山门,晋谒着那一尊尊庄严的宝相,祈祷过无数的愿望与期冀。其中也不乏醉心佛教艺术或古建筑艺术,探寻那厚重的历史与文化的学者达人。也有如我者只会徜徉在青山绿水、红墙黄瓦、塔院经幢之间,享受那世外吹来的风云,体会瞬时超然物外的感觉。
如果能去就去吧,就去五台。不要祈望悟得个中妙法真谛,只是去看看那西方佛国的不朽圣迹,或听听声音宏远的钟声。去吧,都去吧,去看那千年鼎盛的香火,那宝相庄严但又鱼龙变幻的金身庙宇。去吧,只管尽情的聆听那永久的传奇,无边的灵异。任晚风吹开你的衣襟,任朝露浸湿你的步履。或许那寺畔掠过的一缕清风就能抹去你尘世的失意,或许一尊菩萨,一曲梵音,一声佛号,就能解开你人生的痴迷。而我是一个愚昧的,天生的无宗教信仰者,却只有对山川大地的皈依。

霜 花
儿时生长在北方的农村,那时这里的房子是土坯的,窗户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面的部分可以开启,是纸糊的。下面的部分为几块并立的长方形玻璃。每在寒冬来临,屋子里唯一暖和的,只有夜晚土炕上的被窝了。在那寒风呼啸,滴水成冰的脑人季节里,钻进温暖的被窝,任凭幻觉海阔天空的驰骋,也很惬意。但留在我心中最深刻的,还是当雄鸡把我从晨梦中唤醒,曙色微明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玻璃窗户上的美丽霜花。
那霜花宛如一幅幅巧夺天工的山水画。处处峰峦耸峙,片片水绕山环,或者云遮雾绕,或为分明的岚谷,柔蔓的鲜花瑶草。灵动处的飞禽走兽,或呈蜿蜒奔驰之态,或逞缥缈涌动之姿,笔墨酣畅的地方浓郁厚重,遐思浮想的地方飞白兀现。百态千姿小小玻窗难以足看,千变万化错综复杂令人目不暇接。我常常仔细的看着一个地方,看那片森林中的树木是松柏,还是杨柳,看那雪原上是雪狐还是白鹿。霜花有的地方很厚,厚的地方在高处宛若浮云,在下面如同雪被大地;有的地方很薄,薄的地方透着窗外的天光,如同刀刻斧雕,晶莹得像水晶。公鸡仍然不倦的啼唱,静寂的巷子里偶尔传来一声豆腐的叫卖声,悠远夹着点凄清。曙光逐渐显现,窗子上的霜花也越来越层次分明了。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钻出东方,窗子周边的地方染上了金色。随着阳光的不断强烈,水迹溶解了窗上的图案,各种花纹变的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蒸发无迹。
面对着窗花,我常常不解,是一种什么神奇的力量,能在一夜之间画出如此精美的图画?是怎样的笔法让那些图案浓淡虚实、疏密相间,惟妙惟肖并且布局得井然有绪?看着那些霜花,我的思绪被牵得十分高远,我幻想着有一天能变成一位美术大师,也亲自操刀捉笔,画出如同窗花一样鬼斧神工的美丽画卷。
岁月不知不觉地消磨着,我也早就离开了农村。不见了那些土坯房的窗户,不见了那些熟悉的乡亲,那里留给我的乡情已渐渐淡忘,许多记忆也日见迷离模糊。然而,我的脑海中,仍然清晰记着那一片片老式的窗户,还有那梦幻多姿的窗花。我终于没有成为什么美术大师,而是混迹官场做了一个无所作为的小职员。曾经多少次在晨梦中醒来,渴望看见那片片霜花,大概因为既没有那样温差悬殊的环境,也没有过去那一大家子人的缘故。所以再也没见到过儿时的霜花,也不见了土炕上特有的温馨。我似乎变得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但霜花却悄悄地爬上了鬓角。

心中的冬天
冬天又不期而至,对这寒冷和呼啸的北风我充满恼意。即使偶有雪原的洁白可供欣赏,但也改变不了我被冻结了的心情。我不喜欢冬天是因为它的严酷。好端端的绿树被它派遣秋风纷纷摇落,只剩下老干虬枝的纠结;翠生生的碧草被它指使霜华一夜点黄,只剩下冻僵的根留在泥土中蜷缩着期待春天;火爆的串红和敢于凌寒的秋菊都被它冷酷地夺走了芳华;大河被锁住,失去了往昔的奔涌澎湃和激情;连那些往日窈窕多姿的女孩都不得不包裹得囫囫囵囵......。
站在原野上放眼望去,看到一块块裸露着青灰的土地夹着一道道雪坎,我此刻远没有伟人当年的壮怀,看不到那分外的妖娆。这也许就是伟人视界高远,而凡人则目光短浅的缘故。但我还是只有懊恼和渴望春天的浮躁。
春天,那是灿烂的一刻,苍翠竹林外面掩映着三两枝桃花,绿鸭戏着轻寒的春江,向阳的花木载着春日的厚爱,用绿叶和红花诱惑着苏醒的草木。小溪在阳光的呵护下哼起轻歌,大河却鼓起蓄蕴已久的劲力抖碎了那缠裹它的冰甲,发出狂悍的吼声把片片流冰推向远处推向无影无踪。在之后的日子里潇潇春雨滋润了田野,和煦的春风抚托起轻柔的柳絮杨花,莺歌在柳浪中唱起,丹鹤在苇荡里升腾,荷叶在水面露出尖角,粉蝶在花丛中梭巡,满眼的万紫千红让我感到生活的火爆,满眼的青苍翠绿让我感到生命的震撼。所以,我要由衷的大喊一声:我喜欢春天!
我不喜欢冬天,不止是讨厌它的冷酷和对生命的绞杀。我更难以忘怀少年时它留给我的伤痛。小时候这里的冬天很冷,经常是北风烟雪,一般时候雪都经冬不化,在路上或背风处堆出一道道雪岭子。
在一年的一个冬日,家中包了一些饺子,父亲让我给二姑家送一些。不知为什么,小时候总喜欢干送人家东西的事,特别是给自己的亲人,所以我欣然接受了。二姑家并不远,住在我们家同一条街的东面。我捧着上面扣着盘子的碗几乎是冲出了家门,呼啸的寒风立即裹旋起我,把我推得踉踉跄跄,雪如烟雾般立即扑向我的全身。不知是我的手和脸太稚嫩还是风的劲太大,只觉得一阵阵痛和麻,袭在我身体裸露的地方。在普遍尺八深雪的道路上不远就隆起道道雪坎。记不清在过第几道雪坎的时候,一阵大风吹来,脚下一拌我突然被掀翻在雪地上。在扑出的一刹那我紧紧的搂住了盘子和碗。经过一番折腾,任雪灌进脖子和鞋中,在雪窝中挣起弱小的身躯继续前行。不知多久好不容易到了二姑家,当二姑为我开门时几乎被眼前的我惊呆了。一个小人儿浑身是碎雪,几乎僵硬得说不出话来却紧抱着盘子和碗。二姑马上把我抱到炕上,心疼的为我搓着手和脸,当得知原委后把我爸痛骂了一气,据说后来还找我爸吵了一架。
冬天的风雪留给我最惨的一次记忆,发生在上初一的时候。当时,我考上了地区的中学,在离家四十多里的镇子里读书。放寒假的那一天刚好是腊八。我背着打好的行李,到离学校三里多远的汽车站去乘车。阴霾笼罩着天空,寒风急切地呼啸,雪花不等从天空完全落地就被北风卷着飞向各处。我本来长的就很瘦小,加上背负十多斤重的行李,所以被风吹得趔踽摇摆成Z字型前行。途中有一条小河,上面横跨一道水槽,水槽的上面每隔三十公分左右钉一条窄木板,这就是唯一的桥梁。水槽离河面约有三米高,河床中堆积的雪几乎快到了水槽的底部。当我跨上水槽时风显的更加强烈,几次险些把我吹下桥面。向前望去,远处的房屋家家闭户,回头看看学校淹没在苍茫的雪烟中,周围没有一个行人。好不容易挪移到了河中间,突然,一阵狂风把我一下子卷入河中,我连人带行李瞬间被积雪整个淹没。一个13岁的孩子被无边的恐惧包围着,寒冷一下子侵入全身。慌乱中,我奋力扒开头上的雪让光透进来,也刨动身边的雪,一点点的向对岸游移。好在积雪还比较松,当我移动到岸边时雪层也变薄了,但是钻出半个身子的我用冻僵的手想爬上河岸可不容易。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整个身体都冻僵了,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寒冷。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我终于摸到一块突起,抓住它勉力爬上去。岸上的风雪似乎更大,我看到北面300米左右有一趟瓦房,就挣扎着走了过去。房门几乎是被我撞开的。室内靠窗有一个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人,地中间升着一个旺盛的火炉。我只说了一句:“我烤烤火”就直奔火炉而去。这时坐在桌后面的那个人高喊了一声“孩子慢点”!就跑了过来。他急切的把我拉开火炉,扯下我背后的行李。从地上抄起一个脸盆跑到外面装了一盆雪,把我的手放到盆子里用他的手快速的揉搓。我的手逐渐有了知觉,一阵阵钻心的剧痛让我直跺脚。过了一会,他又换上一盆冷水,把我的手放在里面浸泡。疼痛渐渐消失,手也开始感到水的温暖。我这时才缓过神来,说了一声“谢谢叔叔”。他笑笑说:孩子是放寒假回家吧,怎么不带副手套?其实我带着的手套在雪堆里挣扎时,不知丢到了哪里去了。我就把刚才经过说了一遍,并请教他贵姓。他告诉我是鞍山下乡支援的医疗队员。他姓张,还把他的一副绒手套给了我。告诉我说:冻僵了是不能马上烤火的,那样容易造成冻伤。当我怀着感激之情离开那温暖的房子时,仿佛告别了一位亲人。
新学期开始后,我抽空去看望张叔叔,可已经人去屋空,不见了他们的身影。此后多次打问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我虽然再也没见到他的人,可他带给我的温暖还时时环绕在我的心中,带给我的那份抚爱,让我感到人们的善良和友爱。尽管我此生遭受了太多的寒霜冷箭,受到过那么多的白眼相向,但我仍相信人是善良的多,人间的友爱是永恒的主题。
冬天,真的很难让我喜欢,因为它不但曾给我致命的回忆,也肆意的束缚着生命的自由,贪婪的吞噬掉人世间的热流,演绎着冷酷和无情。所以,我愿意把赞美和讴歌献给春天,献给那郁郁葱葱的绿色生命。如果可能,还是让我们远离冬天,在阳光下在温情中绽放出绚烂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