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村里的铁匠铺》
文/学文(黑龙江)
前几天去郊外闲逛,路过一个村子旁边有一个铁艺活修理铺,在那里我看见了很多年前铁匠铺用来打铁的大铁锤,看到此物后,我耳边不由得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当年我老家村里铁匠铺和打铁的师傅,打铁的影子立刻浮现在脑海里。
四十多年前的人民公社那个年代,在各个生产大队部所在地,都有一个集体的铁匠铺,我们老家人都习惯称之为铁匠炉子。这个铁匠铺子有一两个专门打铁和修理的手艺人,他们主要负责给各生产小队里的牛马打铁钉和挂牛马掌。他们挣的都是大队里的工分,有时候还帮助生产队里维修一些简单的犁耙,给社员们打造一些镰刀斧头之类的农用工具。其实打铁还是一门很能赚钱的手艺,但是那个年代是不允许自己干个体的,地方上的铁匠师傅是非常受人尊敬的。
我们老家大队部紧挨着不远处,靠近公路边就有两间草房,就是生产大队部的铁匠铺子,这个铁匠铺从我记事起就有两个师傅一直在铁匠铺子里工作。每天一大早,“叮叮当当”的铁锤敲击铁砧的声音,就在宁静的村子里清脆地响起来。每当此时,我耳边就响起母亲急切的催促声:“铁匠铺都开工了,快起床吧!”于是一家子都翻身下床,挑水的挑水,做饭的做饭,读书的读书,各人都忙各人的事儿。别人家自然也和我家一样,在铁匠铺子的叮当声中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生活。打铁铺子的叮当声是村子里的晨钟,那两位勤快的铁匠师傅就是村里所有人的榜样。
村里打铁铺子虽然开在村子的一头,但是每天开张的时候,那打铁的的“叮当!叮当!声,”还是很快就传到附近的大半个屯子的农户家。更重要的是铁匠师傅的手艺精,打出的家伙都很好使,所以打出的铁器特别好卖,有些东西还寄卖在大队的代销店里,卖给农户使用。铁匠铺里有位高位师傅他很和蔼,能说会道的,说起笑话来让人捧腹大笑,而他自个儿不露声色。他人缘也很好,还会唱二人转,伴奏乐器吹打弹拉无所不能,样样精通。谁家的菜刀柴刀钝了,有空儿他准替你磨,所以,大家有空儿都愿往打铁铺子里跑,津津有味地看着高师傅敲敲打打就把铁块儿变成一件件铁器,简直是无与伦比的一种享受。
每当农闲时节,这铁匠铺子就是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特别是冬天,铁匠铺子就更热闹了,大人小孩子一大堆。那时冬天比现在冷,也没有别的乐子可找,这打铁铺子是消遣的好地方。大伙儿站在铺子里,不光是为了打发农闲时候难耐的寂寞,也是为了享受炉子里的那点红火热气。有的年轻的小伙子精力充沛,一身的劲儿正没处使,他们征得师傅的同意,在高师傅的指导下,抡起大锤子“亢哧亢哧”地给师傅当下手。打了一火两火后,气就喘不上拉了,汗倒是出来了,于是甩着手臂,“呼哧呼哧”地说吃不消了。在一旁看热闹的总会不忘七嘴八舌地加以点评。高师傅就开口了:“还有哪个敢上来露一露?”胳膊细的虽跃跃欲试,但在心里掂量一番后也只好作罢,免得遭人笑话。也有勇敢的小伙子上去试试了……
每当此时,最乐的是孩子们,他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跟着起哄,也只有在这时,他们才有机会肆无忌惮地取笑比他大的人,他们明白,这份开心不是常有的。有几个稍微大点的孩子自告奋勇替师傅拉风箱。高师傅同意了。他们便受宠若惊地拉起了风箱,风箱有点重,孩子立定脚跟,两手抓住风箱的把手,身子使劲儿往后靠,接着又向前倾。由于风力过大,炉子里的煤炭火旺得耀眼,还喷出了很多红红的煤炭灰,犹如放焰火一般。孩子们乐得手舞足蹈,这时可气坏了站在炉旁取暖的大人们。他们绷紧满是皱纹的脸,厉声喝道:“去去去!你这小兔崽子,惹了一炉子灰!”孩子吐了吐舌头,两手食指勾住嘴角用力往耳后一拉,瞪大双眼,朝大人们扮了个鬼脸便灰溜溜地走了。
这些时候,最乐的是小学徒,他可以坐在长条凳上边铲刀口边乐呵呵地看着。但这样的时候总不多,师傅开铺子是为了多出活儿,不是专门给人找乐的。师傅看看大伙儿暖得差不多了,便开口了:“徒儿,快过来抡大锤!”此时,大伙儿也就识趣地散了。也还有几个不识好歹的孩子赖在铺子里,等着捡徒弟铲下来的闪闪发亮的铁屑。有一次,我和几个伙伴也来铁匠铺里凑热闹,那天有一个小队的的车老板子,来给队里的马挂马掌。就是往马蹄子上钉铁掌和铁钉,防止冬天马拉车的时候,走在冰雪路上打滑,因为屋子里不是很宽敞,这个时候我们这些看热闹的的人群就不能待在屋子里面了,都来到外面,这个时候多数人也自然都会离开铁匠铺子回家去了。
那天,我和邻居的钱小子没有离开,站在外面看热闹,挂马掌的架子在铁匠铺子的外间,我们两个就在房门外往里瞧着,因为寒冬腊月天气很冷。我们两个被冻得直发抖,这个时候高师傅看见后,就把我们两个叫到里屋火炉边,叫我们俩人靠近烤着火炉看着外间师傅们在给马挂掌。在火炉边不到几分钟,就被烤的很暖和,浑身发汗了,高师傅很娴熟的给马挂掌,麻利的手法如同玩游戏一样的不到半小时,两匹马干净利落的就穿上了铁掌鞋。挂完马掌后,高师傅问我们,“你们两个冷不冷了?”我们高兴的回答,不冷了很暖和,我们两个也说谢谢高师傅。就这样我们两个又在铁匠铺里看着高师傅和他的同事继续干铁活,一直到了快日落时我们两个才回家。
高师傅不光铁艺技术好,那个年代大队里每年还要扭秧歌,春节前还要排练文艺节目,到了春节的时候,还要为社员们演出,这个时候高师傅更是一个活跃分子。无论是扭大秧歌还是文艺演出,高师傅都是扭在队前,炊打弹拉唱样样都离不开他,他可是当时我们那个大队里的宝贝。高师傅在社员们的心里,也占据了很大位置,不管谁家里有点为难的事情还是红白喜事,他都是满心的去帮忙,所有的事情他都帮忙打理有条不紊,有始有终。所以,大队里五个自然屯的人们都十分信任他,也愿意他去帮忙,有事情也都愿意找到高师傅。那个铁匠铺子对我们确实是一种诱惑,等到中午铁匠师傅回去吃午饭的空儿,我们伙伴们便溜进铁匠铺子。我摸摸白得发亮的铁砧,试着扛一扛那个大铁锤,可是那锤子实在太重了,我举都没法儿举起来。我不禁想,师傅为什么老让徒弟用大锤呢?师傅是大人,力气大,该拿大锤才对呀!更让我迷糊的是,好好的煤炭,师傅为什么总要把它放进黄泥水里浸泡了才捞起来烧呢?
在铁匠铺玩时间久了,我发现铁匠铺师傅总往铁炉煤火里放上黄泥,我们这些小孩子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回到家里,我问过母亲,母亲说,这样儿煤炭耐用,至于为什么耐用,母亲也说不明白。我看见伙伴们捡地上的铁片儿铁砂子,我也偷偷儿捡些铁砂铁屑什么的玩意儿放进口袋里。有几个胆子大点儿的,还敢去拉几下风箱,吹出许多炉灰。我很想也去拉拉风箱,哪怕就一下也好,可是我始终没敢去碰一下,问他们到底重不重,有的说重,有的说不重,都把我弄糊涂了。等我有足够胆量的时候,村里的铁匠铺子早就没有了。至于拉动那风箱到底要多少力气,直到今天我还是没弄清楚。让我拉一拉村里铁匠铺子的风箱的愿望,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那位铁匠高师傅就不在铺子里干了,我参军后就永远的离开了老家,再也没见过铁匠铺的高师傅。听说高师傅离开老家又去了哪个县城生活了,接着又陆续来了好几位铁匠师傅,但是都待不长。即使师傅在打铁的当儿,也没什么人去看热闹了,而且大家似乎开始有点讨厌起打铁铺子里的“叮叮当当”声音了。再后来,我就听家里的老人们说铺子里的刀子、锄头钢口虽好,用起来也方便,但不如商店里的便宜。打铁铺子的叮当声渐渐稀了,师傅也不勤快了,三天两头的不上工。再后来,我退伍后回到故乡留在县城里工作,老家的打铁铺子里的事儿没时间去打听了。好多年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叮叮当当”铁匠铺的打铁声,有一年夏天,我回到老家走亲戚突然发现打铁铺子拆掉了。我有点纳闷,就去问亲戚。亲戚淡淡地说:“这年头,供销社的刀呀锄呀什么的便宜着呢,谁还愿意到铺子里花那冤枉钱?如今铁匠师傅想请个徒弟都难喽,谁还愿意把自家的孩子送去学这不赚钱的手艺呀?”
是的,如今随着社会的进步,科技的飞速发展,当年村里的铁匠铺子早已经成为历史,因为所有的人们需要的生活用品,到供销社和超市里面去买,那里的货物应有尽有,价格便宜,经久耐用。这就是科学技术的发展,给人们带来的极大方便,也是社会发展的具体表现,随着网络信息的迅速发展,人们可以拿着手机,门不出户就可以在网络上,购买所需要的生活用品和各种各样的物资。
当年村里的铁匠铺,那里有很多的故事早已经成为记忆,铁匠铺里师傅们的精湛铁艺,只是留在那个年代同龄人心里。现在,不管到哪,都很难看到打铁铺子了。可是不知为什么,一提起铁匠铺子,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总在我脑海里萦绕。我始终怀念有打铁铺子的那段日子,怀念那铿锵有力的“叮叮当当”渐渐远去的打铁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