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毛 子
文/王拴紧
毛子,姓张。他名字的来历很少有人说得清楚。只知道他临解放时才十一二岁,是个孤儿,到了三十多岁还是一个光棍。由于家穷,吃穿都很困难,又加上生活没人为他打理,三十多岁就像一个小老头了。他本来是默默无闻的一个人,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成了我村一个耀眼的人物。
文化大革命期间,我村有一所戴帽中学,就是既有小学又有初中。那时候时兴贫管会管理学校,不识字的人却能当学校校长。我们的校长叫金斗,根正苗红,大字不识几个,做了一校之长以后,总是想方设法教育孩子们如何不忘阶级苦,时刻牢记阶级仇。有一天,金斗突发奇想,竟然去请毛子到学校作忆苦思甜报告。毛子家距离学校不远,金斗一会儿就到了毛子的家——一间小茅屋跟前。“毛子,出来!”“谁呀?”毛子一边应一边走出了茅屋。一看,不禁吃了一惊:“主——主任来了,请屋里坐吧!”他很热情,但也很担心。因为金斗还担任着大队治安主任一职,他还以为治安主任是来找他的茬来哩。前不久,由于天气热他却连个凉席都没有,就生了一个歪主意,想到邻村河里偷点苇子请人编领席。一个夜里,他刚把割下的苇子捆好,就突然闯来一群人把他摁倒在地狠揍了一顿。第二天,有人问他:“毛子,打得咋样?”“不轻。”他这句话后来竟成了我们那儿流行的一条歇后语:毛子割苇子——不轻。他忐忑了好一阵子,才支支吾吾地问道:“主任,有,有事啊?”“有事,还是好事。”他不解地说:“啥好事会轮到我?”“嗯,真的好事就轮到你了。”“到底是啥事呀?”“想叫你到学校做一个报告。作一个两块钱!”“乖乖,我会作报告?给我多少钱也不中啊?!”他心中暗想。金斗也猜出了他的心思,就进一步启发说:“做个旧社会受剥削、受压迫的报告,也就是说,在旧社会,你是咋样受苦的。”毛子解放时还小,他对受剥削受压迫体会并不深,于是坚决推辞不去。后来经过校长的反复劝说,甚至威胁,他不得不跟着校长前去学校作报告了。
到了学校,全体师生都在操场上恭候呢。他战战兢兢地走上了讲台,瞅见面前黑压压一片,马上垂下了头,不敢再向前看。校长也不管这些,只管大声地介绍:“这是咱村苦大仇深的毛子,下面有他给我们作报告,大家欢迎!”只听场下掌声如潮,不绝于耳。这样的大场面毛子可是第一次经历,听了校长的话,他浑身颤抖,脸色发乌,一会掩掩怀,一会掩掩怀,很久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这时,场下又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校长催促而又带哀求地说道:“讲啊,讲吧!”毛子面色铁青,后来他壮了壮精神说道:“穷——穷——穷得很哪,铺的锅拍,盖的簸箕。”讲罢扭头就跑离会场不见了。
不幸的是 毛子作报告不久,竟然患了一场大病离开了人世。
作者系驻马店职业技术学院教授

